石天昊看了蕭焱一眼,當即點頭:“大師兄,經此一事,你煉化冥海反而有了重大進展,但也當多小心。”
一邊說著,石天昊手掌攤開,也動用了林鋒留給他的靈海秘鑰,一紫一紅兩道光輝沖天而起,洞開靈海門戶。
然后他便和大諸天輪一起被那大門接引,脫離冥海而去。
一失去石天昊的導引,冥海中的狂暴大潮雖然仍異常暴烈,但那仿佛無窮無盡上升的勢頭,也隨之終止。
被生死幽冥道果煉化而成的邪魂,距離道果主人距離越遠,實力下降越大。
冥皇此刻已經完全離開冥海,雁星河周身氣息頓時開始低落。
狂潮沖擊下,阻攔在蕭焱面前的雁星河,元神所化形體頓時遭受重創,變得異常暗弱。
而因為冥海之力包圍,形成了變相的禁錮效果,不僅雁星河的邪魂沒能隨冥皇一同脫離冥海,煉化他邪魂的那枚生死幽冥道果,也被界域之力強心攔截,一并留在冥海中。
隨著蕭焱的心念動處,肆虐的狂潮漸漸平復,雖然冥海之中仍然一副末日景象,但方才那仿佛天地大破滅般的兇兆,終于消失不見。
這一刻起,反倒是冥海中重重災劫,開始不停圍剿沖進來的虛空風暴。
而冥海與空海相通,那看上去異常恐怖的界域裂縫,此刻也不再擴大,而是不停扭曲著,反而開始漸漸縮小。
冥海界域之力,開始不斷修補自身破損,這個過程中。也有冥海中許多災劫流出,消失在黑暗虛空里。
隨著沖入冥海的虛空風暴漸漸消弭,那條巨大的裂縫,此時也逐漸愈合,直到消失不見。
天厄不再顯化真實形體。重新為暗紅光芒籠罩,化為紅色光柱模樣,縱觀冥海天地。
經過之前的大戰,紅色光柱周圍世界,已經盡數化為烏有,冥海這等兇地。需要漫長時間化生。
而眾人先前身處之地,那片由諸多冥海界中界組成的圓環狀界域,經過方才的大戰,也幾乎不復存在。
時空變幻間,圓環狀空間界域徹底消失不見。而此前那些冥海界中界也都不見了蹤影,唯有一方獨立的小世界,仿佛大氣泡一樣,依附于紅色光柱附近。
這一方世界,便是所有界中界中,最初的那一個,也是昔年聞赤陽跌落冥海時所居的那一方世界。
蕭焱進入這一方世界后,就見虛空中浮現一枚生死幽冥道果。其中有雁星河的身影閃現。
半黑半白的生死幽冥道果轉動間,雁星河的身影從黑色半邊轉移到白色半邊,然后重新從道果之中邁步而出。
此刻的雁星河氣息暗弱許多。之前的大潮雖然平息,但他還是遭到重創,若非大潮減退,怕是會直接隕落當場。
饒是如此,通過生死幽冥道果重現于世的他,也變得非常虛弱。而那枚煉化他邪魂的生死幽冥道果,更是破碎開來。不復存在。
失去了道果,被煉制成邪魂的雁星河。便如同無根之木,雖然眼下還存在于世,但是距離徹底消失,已經為期不遠,除非冥皇親手再催動一枚生死幽冥道果,在他完全消散前重新祭練。
但是冥皇此刻已經遁逃靈海,等待雁星河的命運,不言而喻。
不過雁星河卻沒有沮喪懊惱之意,反而顯得異常平靜,于他而言,徹底的寂滅,或許才是解脫。
身處這一方冥海界中界里,雁星河始終平靜無波的情緒,這時終于有了幾分波動,視線打量四周,目光閃動間,似乎在思索什么。
蕭焱漠然看著他:“不錯,這里是昔年赤陽道尊跌落冥海之后的居所。”
雁星河眼睛朝他看過來,開口說道:“玄都道人和我說過。”
他的聲音雋永柔和,如同流水一般,但是不見絲毫溫度,既不冰冷,也不熾熱,仿佛沒有什么情緒在其中。
蕭焱微微揚眉,當今之世,知道冥皇,或者說都皇登上人皇之位前尊號的人已經不多了,便是文字記載都很少,玄都道人這個名字,蕭焱第一次聽見,還是從冥皇親傳小弟子徐岸達口中聽到的。
事實上,世人皆以冥皇相稱,便是冥皇真正在位時的稱謂都皇,當世也少有人知。
不過作為同冥皇同時代的人,看著他登基為皇的太虛觀第二代觀主雁星河,知道冥皇登基前的尊號,自然不足為奇。
蕭焱雙手背負身后,絲毫沒有面對一位名垂史冊,仙道巨擘的壓力,淡然說道:“你選帝的眼光,真不怎么樣。”
雁星河搖了搖頭:“夏方禹舍神淵靈極而先去尋云妖,殊為不智,確實出乎我預料之外,是我的失誤,給神州浩土埋下隱患。”
他只言夏皇,不言冥皇,時至今日,關于冥皇,著實沒什么好說的。
蕭焱看著他,眼睛瞇了起來:“哦?眼下之意,夏皇只要先去尋極皇神淵,一切便沒什么問題了?”
雁星河淡淡說道:“聞師兄已殆,不用他再為難。”
他稍微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日后他自冥海回歸,也該知道大局為重。”
蕭焱“哈”的冷笑一聲,盯著雁星河看:“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今日見你,卻可知凡事總有例外。”
雁星河表情平靜如故,不起波瀾:“神州浩土,高于一切,包括聞師兄,包括夏方禹,也包括我。”
“聞師兄在世時,他可壓制我,壓制夏方禹,壓制云妖,但當他不在了,誰也無法保證云妖會如何做。”
蕭焱冷冷看著他:“若說仇恨,聞赤陽斬殺妖族無數,你以為,他的親眷。妖族是接納的可能性大,還是誅除的可能性大?”
雁星河淡漠的說道:“在聞師兄執迷不悟離開白云山的時候,我便已經勸過他,但他不聽。”
蕭焱微微蹙眉,眼瞳中的冰冷消失。上下打量雁星河,目光平和許多,但卻隱隱流露出更加危險的意味。
半晌之后,蕭焱徐徐說道:“除了同夏皇的恩怨之外,云妖從來不曾難為過神州浩土其他人。”
“而似鳳凰一族、梧桐神木一族、麒麟一族、獬豸一族等諸多妖族,在太古紀元時期。便也都少有主動為難過我人族,便有糾紛,往往也都是我人族進犯在先。”
“上古紀元時期,兩界對峙,縱使妖族圣皇在位。不摻和進兩界戰爭的妖族也仍有不少。”
雁星河似乎明白他言下之意,仍然一臉漠然:“妖,終究是妖。”
蕭焱盯著他,沒有說話,目光變得越發銳利。
雁星河的模樣,對此毫無所覺:“云妖或許會投向妖族,或許不會,但我不會將希望寄托于她的選擇上。神州浩土也不會。”
他看了蕭焱一眼:“如果當時知道聞師兄沒有真正隕落,更有可能煉化冥海,重回神州。那我說不得會做出不同決定,但并非是因為我相信云妖,也不是因為畏懼聞師兄。”
“只是因為,對于神州浩土而言,聞師兄的存在,作用大過夏方禹。”
“但對于當時而言。本觀與夏方禹之間合作默契,配合無間。對神州浩土的作用,自然大于難以信任的云妖。”
雁星河語氣平靜如水:“在不知聞師兄具體情況的前提下。不管重來幾次,我的選擇都不會改變,只是聞師兄臨終前,我到底是負了他所托。”
蕭焱聽到這里,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言下之意,你只是對自己最后時刻誆騙赤陽道尊感到愧疚,于事情本身并沒有任何后悔之意了。”
雁星河淡然說道:“為什么要后悔?我不覺得自己的決定有問題。”
蕭焱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看著他:“如果當年赤陽道尊不是自己離開白云山,而是趕你出白云山,你覺得后來一切會是怎樣的結果?”
雁星河稍微沉默了一下。
昔年之事,以聞赤陽主動離山而告終,太虛觀沒有引起劇烈變動,但內部無疑掀起滔天波瀾。
彼時,聞赤陽同云妖的結合,雖然頗具爭議,但接受者和支持者同樣眾多,聞赤陽如果有心強行驅逐雁星河等反對者,并非難事,在他和雁星河發生沖突之時,昊天鏡多半會保持中立。
更何況,當時的昊天鏡尚未恢復完滿,如果真的內斗動武,縱使昊天鏡與雁星河一道,勝利者仍然會是聞赤陽。
只是事情如果真的鬧到不可收拾之地步,太虛觀難免陷入分裂,力量更會減損。
最終結果,聞赤陽選擇自我放逐,平息紛爭,兩界戰爭時他也仍然會參戰。
短暫的沉默之后,雁星河靜靜說道:“聞師兄不會那么做,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也是神州浩土,這一點上,我們觀念一致,師兄他不會坐看本觀陷入分裂,只是在云妖的事情上,他做錯了決定。”
蕭焱呵呵笑著,但笑容有些發冷:“是啊,他其實一直念著你太虛觀,念著他的師門,所以直到他上古紀元同極皇神淵那一戰的時候,預知此戰之兇險,他也只是請你不要動用昊天鏡幫助夏皇尋找云妖下落,而不是托庇于你們,讓你們和夏皇之間再無轉圜余地。”
“不尋找云妖,你們真的會與夏皇交惡嗎?未必吧,夏皇如何能確定,那一戰后,昊天鏡力量還剩幾分,能否一定找到云妖?夏皇雖然溺愛子女,又是否愿意主動與太虛觀交惡?想遮掩總能遮掩,只是看愿意與否罷了。”
雁星河并沒有否認,淡然點頭:“妖,終究是妖,風險,扼殺于無形才是最好。”
蕭焱看著他:“冰炭不同爐,你我沒什么可多談的,看你也不像是廢話之人,更不是在意他人看法的人,為何與我說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