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看著那兩張面孔,生出踏上生命中的一段新的旅程的感覺,仿佛骨頭深處的某種自由,浪蕩的天性,突然之間消失無蹤了,這種感覺,動人而又美妙。
莫二和李冬陽,微笑著看著他,沒有說話。
人族修士,最是復雜,他們的情感最為豐富,但又最能斷情絕義,絕大多數的修士,都對尋找伴侶,誕下后代不感興趣,或者說害怕妻兒后代,會成為自己的牽掛和負擔,因此索性斬斷了情絲。
反而是妖獸,為了保證自己血脈的傳承,會留下大量后代,妖獸的傳承,也大多是種族傳承,而非師徒傳承。
許久之后,葉白難得的沒有將玉簡捏碎,小心翼翼收起。
李冬陽也靠近過來,小聲道:“葉白,我還帶了一篇驅除心魔的密術來,名叫往生道典,是我們醍醐寺的不傳之密之一,你小心收好,莫要流傳出去。”
說完,也遞過一張玉簡。
葉白卻沒有接過,滿眼不解道:“做什么用的?”
李冬陽神色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輕聲道:“他們說你有走火入魔,道心沉lún]的前兆,我就特別為你找來的!”
葉莫聞言,先是一愕,隨后哈哈大笑!
李冬陽亦是莞爾,事實上,他不是在開玩笑,為了找出這門修心密術,他在醍醐寺的藏經閣里,搜尋了二十多天之久。
“你收著吧,抽空練練,你的心靈修養實在太糟糕!”
李冬陽直接將玉簡塞進他的手里。
葉白見推辭不得,只好苦笑著收下,想起自己剛剛聽到鐘離子羽死訊時候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余悸,對于李冬陽的這份情誼,自然是十分感激。
“多謝師兄!”
葉白道謝之后,沒有再羅嗦,告辭了二人。先往紫府而去。
到了紫府,卻連門也未進的去,守門修士通報過后,出來告訴他,海狂瀾性命已經無礙,正在閉關當中。暫時不便見客。
葉白無奈而去,從話語中隱約聽出,紫府的一些修士,只怕是不希望海狂瀾再與他一起廝混的。
到了九重天宮,周策倒是很快出來,客客氣氣將葉白迎了進去。順順利利見到了郭白云。
郭白云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不過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只是氣息有些萎靡,似乎還在恢復當中。
葉白鼻尖一動,便聞到了空氣里殘留的藥香。
“左元請到了嗎?”
郭白云見到葉白,依舊是滿臉和煦如春風般的笑意,衣白如雪。豐姿出塵,還未等葉白問他的傷勢,已經率先詢問起了葉白的情況。
葉白點了點頭。
郭白云精神振奮道:“如此一來,有小地主前輩負責解除禁制,左元負責破陣,魂族將不足為懼。”
葉白道:“再加上我們這些元嬰修士,和招募來的修士,我有信心將魂族的高端戰力剪除,只是魂族的那些低階魂族實在太多,沒有足夠的人手將他們一亡打盡。必定會跑掉不少。”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郭白云嘆道:“我現在算是看穿了,就算沒有你的老師來打招呼,那些高階的人族修士,也是不可能隨你征討魂族的,他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已經是領悟意境,進階離塵這件事情了。”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話語深處,帶著幾分對誰的不滿。
葉白目光一閃道:“你不會是和貴宗的哪位前輩吵過了吧?”
郭白云苦笑了一下,有些無法開口的擺了擺手道:“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
葉白點了點頭,問道:“你的傷勢,現在如何了?”
郭白云灑然一笑道:“就算是現在去雪原,也沒有任何問題,你不用擔心。”
葉白聞言,松了一口氣,又問道:“狂瀾兄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紫府的那些家伙,竟然連門也不讓我進。”
郭白云哈哈一笑道:“不要說你,連我這個從十多歲起,就往紫府串門的人,他們都不讓進了,海大少若無意外,該是被他的老師關起來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他的傷勢應無問題,至于能不能再與我們一起去雪原,就要看他自己的心志,夠不夠堅定了。”
葉白無奈點頭,去或者不去,都完全由海狂瀾自己說了算,他總不能打進紫府里去找他。
郭白云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再入雪原?”
葉白沒有立刻回答,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突然想起剛才那個被自己拒絕了的筑基小修的倔強眼神,心中涌起復雜難言的情感,最終堅定道:“一年之后,再等一年,我們再出發。”
“一年?竟要這么久嗎?”
郭白云有些困惑。
葉白點頭道:“穹天西大陸這么大,我不相信只有這么一點熱血修士,一定還有不少修士,在得到連師兄他們的招募之舉的消息之后,正在趕來的路上,這一次,我再不會像上次一樣,倉促草率了,定要做足準備!”
郭白云點頭同意。
二人又聊了幾句,葉白才告辭而去,再次趕往玉京坊市。
葉白再次現身坊市,行招募之事,自然又引來了許多修士的關注,不過這一次已經沒有多少人圍觀。
至于他們的那些復雜眼神,葉白全然不在意,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兩個女兒,又有連夜雨等人來助之后,他的斗志,越發旺盛的燃燒起來。
當天晚上,葉白,連夜雨,浪飛舟,李冬陽,莫二,在玉京城最有名的醉月樓上,開懷痛飲。
不少之前被連夜雨等人招募到的修士,聞風趕來,要在第一時間,見一見葉白這段活著的傳奇。氣氛很是熱鬧。
到了最后,竟連郭白云也拖著尚未痊愈的身軀,和周策一起趕了過來,一派年輕一輩里,風云際會的盛況。
眾人或是閑談。或是論道,或是高歌縱酒,直到子夜時分,才各自散去。
葉白直接就在醉月樓里要了一間房間,進房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氣。法力一動,靈臺頓時一清。
閉目沉思了片刻之后,葉白取出大大小小的那張玉簡,盯著二女的面孔,傻呵呵的笑了許久,才收了起來。又取出李冬陽贈送的往生道典。揣摩起來。
誠如李冬陽所說,他的心境的確還有些問題,這些問題,甚至連四相宗的萬惡磨盤,都無法磨礪掉,仿佛與生俱來一樣,又或者說是他的身體的。住著另外一個靈魂。
看了沒一會,葉白眼中就閃過驚異之色。
這門往生道典,只有區區幾千個字,竟包含了前世,今生兩篇法門,每一篇都極為艱深,玄奧之極,充滿了上古法門的味道。
“這門往生道典,來歷恐怕不簡單,白象寺或許也是傳承自上古時某個了不起的宗門。”
葉白心中暗暗道了一句之后。立刻開始揣摩起來。
兩篇法門之中,因為好奇心的緣故,他自然是對前世篇更感興趣,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最終仍是選擇了今生篇。
虛室之中。燈火通明!
葉白盤膝而坐,寶相森嚴,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玉簡,滿眼思索之色。
一個個金色的文字,在玉簡中飄動,如水一樣蕩漾著,流淌在葉白的腦海里。
不知過了多久,葉白放下玉簡,眼睛漸漸合上,雙手結著復雜的法印,體內的雷霆元氣,按照某個古怪的方向,緩緩流動起來,房中紫氣漸漸蒸騰,將葉白的身影埋沒。
葉白的意識,似乎脫離了身體,正在往下方墜luò,而下方,是一方無邊無際,卻又朦朦朧朧的灰色天地。
葉白的意識,漫無目的的在虛空里的游蕩。
突然葉白目光一動,前方遠處,金芒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葉白的意識連忙靠近了過去,仔細看去,竟是一尊兩三百丈高的人類般的身影盤膝坐在虛空里,他的身上,爬滿了一道道鬼魅般的黑色影子,這些影子仿佛厲鬼一樣,在啃咬著他的肉身,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人影身上,交織著痛苦,兇厲,暴躁,悲觀,絕望的負面情緒。
虛無空間里,聽不到半點聲音,卻格外的令人心神顫抖,無法自己。
葉白看的微微一楞,抬頭看向那尊巨大人影的面孔,立刻就驚呆了。
那張猙獰扭曲的面孔,咬牙切齒,怒目咆哮,赫然正是他自己。
“這門三生道典,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
葉白看的目瞪口呆,那些爬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影子,又究竟是什么東西?
嗡——
一聲遼遠,悠揚的暮鼓晨鐘之聲,突然在葉白的腦海中響起,直透心靈深處。
這聲鐘響之后,寂靜的虛無空間里,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爬在那尊巨大人影上的黑色影子里,突然有一道抱頭慘叫起來,在虛空里瘋狂打滾!
幾息之后,這道影子嗖的一聲,向著遠方逃去!
“那個人是——我殺的第一個人,老軍卒?”
葉白目光如電,幾乎一眼就將這道影子的身份認了出來。
黑色影子沒有跑出多久,突然爆炸開來,化為虛無。
嗡——
又是一聲鐘響!
兩道影子,同時慘叫著逃向遠處。
“他們兩個,是當年陰謀殺害了老爹的燕老刀和趙五?”
葉白目中,電芒再閃。
轟!轟!
二人的影子,也炸成虛無。
葉白心中隱隱升起一個想法,立刻功聚雙目,仔細看向那一道道黑色影子。
“楚鳳塵,單逐陽,拓拔臨淵,花劍子,磐石道人,孤鴻道君,邪極子……”
葉白喃喃自語,那一道道身影,分明正是他曾經擊殺的一個個修士,近兩千年下來,不知已有多少,密密麻麻的爬著他的身上啃咬的。
“難道,這些家伙,就是我的心魔所在,他們人雖死了,卻在我的心靈深處,種下了一枚執念的種子,一旦遇到義父之死這樣的事情,便會將我推向癲狂的深淵?”
葉白的目光,落在那些黑色影子上,寒芒漸起。
“既然如此,我就將你們再斬一遍!”
葉白心念一動,手上結印的速度,更加快了幾分,嗡嗡的鐘鳴之聲,不斷響起,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從葉白的身上逃開,爆炸!
葉白生平所殺的修士里,最多的竟然還是魂族,幾年前他獨自一人來到蒼天之原的時候,不知殺了多少魂族,魂族特有的元神之軀的影子,竟然連成了大片。
驅逐心魔的過程,漫長之極。
從凡人開始,到煉氣修士,再到筑基修士,層層推進,沒有半點越級。
速度初始還算快,像老軍卒這樣的凡人,幾乎是一聲之下,立刻離開,但隨著所殺修士修為的升高,這個速度,越來越慢,有時甚至要十數響,才能滅殺一頭心魔!
而隨著心魔的漸漸少去,那尊巨大的身軀,也清晰了大半,金色的光芒透出了大半,如同初升的旭日一樣,生機勃勃的照耀四方。
修真不知歲月,這一日,葉白終于將元嬰境界之下的所有心魔,滅殺的干干凈凈。
虛室之中,葉白緩緩睜開雙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雙腿仿佛都僵硬了一般,不過頭腦卻清明冷靜到異常,如同被拂去了一層厚厚的塵埃一般,目光清澈明亮。
葉白神識一掃,發現體內的法力,竟然已經消耗了九成,也不知道究竟已經過了多久。
正要站起,葉白想到往生道典的前世篇,心中不禁大動。
真的有前世嗎?
我的前世是誰?
是凡人還是修士?
又背負著什么因果?
這篇往生道典,能否令我一窺前世?
猶豫了片刻之后,葉白終究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揣摩起了前世篇的法門。
前世篇,比起今生篇,明顯要深奧不少,葉白琢磨了許久,才運轉起剩余的法力,掐動法訣。
意識離開,往下沉lún]的感覺,再次涌來!
不知過了多久,葉白的意識,再次進入到一片灰蒙蒙的虛無空間里,葉白驅動著意識著,向著虛無空間的深處探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明忽暗的光芒,從左側的遠處傳來。
不是金光,是銀色的光芒,如同閃電一般,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葉白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催動著意識,向光芒的來處掠去。
“就讓我看看,我的前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