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快看……輝輝正跟你笑呢！”
“老丁你看，小家伙像知道秀蘭是他外婆似的，一點都不認生。”
七月二十三日，別墅裝修完的第四天，一直忐忑不安的劉思偉和章慧，終于從火車站接到了不遠千里趕來的吳秀蘭。除了她們母女之外，同行的還有南濱市公安局田港分局局長張鐵城，以及前來探望兒子的丁愛國和張樹仁夫婦。
一上劉思偉從香港朋友公司借來的大面包車，顧紅霞和呂倩芳就很有默契地抱過孩子，跟早買通好的章琳一起湊到吳秀蘭面前，一個勁夸小嘉輝可愛、懂事，甚至長得還有幾分像早犧牲的章援朝。
正咿呀學語的小嘉輝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一下子見這么多人，既不哭也不鬧，一逗他還格格笑，表現十分給力，讓吳秀蘭怎么也拉不下臉真生氣，不知不覺的孩子就到了她懷里，之前還有的那么一絲不快隨之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當然，這也僅僅是對小嘉輝，對劉思偉和章慧那個不爭氣的女兒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從出站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跟他倆說，把堂堂的香港NB電氣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劉思偉搞得非常尷尬。
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去慢慢接受的。
老家公安分局局長、NB電氣現階段真正的財神爺來了，章程可沒時間管那些清官難斷的家務事，跟丁文明一左一右的坐在張鐵城局長身邊，指著車窗外介紹起特區的發展來。
一棟棟建完和在建的高樓大廈從身邊而過，跟十幾年幾乎沒任何變化的南濱形成了鮮明對比，張鐵城唏噓感嘆道：“三天一層，不愧為香江速度啊！三兒，文明，你們來特區是來對了，南濱那小地方能干成什么事？要不是你張伯伯老了，沒年輕時那分闖勁，非得跟你們一起下海不可。”
“張伯伯，您還不到五十歲，正是干事業的時候，怎么能說老呢？”
“三兒就是會說話，難怪能在特區干出這么大一番事業。”
張鐵城跟笑而不語的丁愛國對視了一眼，立馬話鋒一轉，不無遺憾地說：“你和文明辦事我很放心，原本沒打算過來，但前段時間市里剛開了個會，說是要在特區設立辦事處。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跟你們當面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
在香江辦特區通行證的不僅有像田港分局這樣的內地公安局，還有內地省市政府常駐特區的辦事處。為了創收，他們甚至公然設立辦證窗口，在為各自戶籍所在地人員辦理的同時，還私下里把空白特區通行證高價批發給黃牛。
相比之下，章程代辦的那幾萬張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這半年來，每月少則五六萬、多則十幾萬地往分局匯，再加上幫分局所長以上干部代為購買彩電、冰箱和洗衣機等進口家電，章程某種意義上已經跟田港公安分局結成了利益同盟。
而南濱市政府辦事處一設立，辦事處主任很快便能發現這條財路，這讓章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問道：“張伯伯，他們什么時候來？”
“最遲下個月底。”
“知不知道由誰來擔任辦事處主任？”
張鐵城搖頭苦笑道：“這個還不太清楚，魏局正在家里打聽，一有消息就會給你們打電話。”
企業在剛開始階段野蠻生長那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野蠻生長也要有個度，如果一味投機取巧，那搞實業還有什么意義？
當斷則斷，章程權衡了一番，若無其事地笑道：“張伯伯、丁叔叔，我們的廠房上個月已經封頂，辦公樓和生活區主體工程也已接近尾聲，接下來要安裝和調試設備，最遲九月底投產，萬事開頭難，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所以今后代不代辦通行證我們這邊沒任何問題，就是不知道你們分局是怎么考慮的？”
識大體、知進退，這才像干事業的樣子，丁愛國暗贊了一個，替張局長回道：“三兒，我算明白了，這個人吶……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上半年你們幫分局創收近百萬，看起來不少，可把往年拖欠的工資和獎金一發，外面的帳一還，買了兩輛車，連福利都沒怎么搞就所剩無幾了。
下半年分局想搞點建設，把幾個所翻蓋一下，把拖了幾年的家屬區建起來，條件允許還打算再添置兩輛車。所以我和你張伯伯都認為應該再堅持一下，最好堅持到年底，在我們手上把該搞完的都搞完再洗手不干。”
這番話有兩層意思，一是分局缺錢，二是張鐵城這個分局長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機會，需要在半年內拿出上上下下都看得見、摸得著的政績。
一個蘿卜一個坑，也只有他高升了，干這么多年副局長的丁愛國才有扶正的可能。
章程心里像明鏡似的，略作沉思了片刻，抬頭道：“丁叔，我們這邊當然沒問題，關鍵還是市里。如果辦事處主任好說話，那我們大可以合作一下；如果市里想吃獨食，那胳膊擰不過大腿，咱們只能另想辦法。”
張鐵城一楞，忍不住問：“什么辦法？”
“駕駛證。”
章程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道：“現在學個駕駛太難，要單位開證明，要統一組織，就差像去當兵一樣政審了。另外還要脫產半年到一年，連發動機原理都要學，哪里是學什么駕駛，簡直就是在學修車！如果你們分局能像國外駕校一樣去掉那些沒必要的科目，縮短一下培訓時間，我想一年搞百把萬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南濱工人工資平均每月還不到一百元，路上根本見不著幾輛車，張鐵城頓時連連搖頭道：“三兒，真要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學，我可以把培訓時間縮短到一個月，關鍵是我縮短了也沒用，又不包分配，學了等于沒學，誰舍得花那么多冤枉錢來報名？”
“南濱沒有特區有啊！”
章程指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汽車，笑道：“派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過來，租個場地，特區培訓，老家發證。也別搞什么脫產多少天，服務態度好一點，隨到隨學，學不會免費再學，直到學會上路為止。別得我不敢保證，光我們公司至少會有五十個人報名。”
如果按一千五百元一個人來收費，光章程和他姐夫剛開的NB電氣就能收到七萬多，特區這么多公司和工廠，培訓又用不了多少油錢，一年下來賺百十萬還真不是什么難事。
張鐵城欣喜若狂，哈哈大笑道：“老丁，我就說三兒不會讓我白跑一趟，一顆紅心兩種打算，通行證能搞則搞，不能搞就搞駕駛員培訓。嗯……讓老魏負責這一攤，也讓他過來見見世面。”
專門為港商開發的別墅近六百平米，上上下下共十幾個房間。再加上剛裝修一新，這幾家人根本無需住酒店。
現階段有駕照的就劉思偉和章慧，考慮到張鐵城好不容易來一次特區，章程干脆來了個冷處理，讓大姐夫開車陪張鐵城、丁愛國以及張兵父親張樹仁出去轉轉。女眷們則由章慧和吳小蓮作陪，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逛中英街和華僑城。
“文明哥，這就是你們的辦公樓？”
章琳在別墅呆不住，硬是跟章程和丁文明來到了舊廠房臨時宿舍。看什么都新鮮，一點都不像是在滬江那個全國最大城市上大學的人。
“不是，我們的辦公樓還在建，也沒這么高。”
“什么時候帶我看？”
走到宿舍門口，章程突然想起明年有可能發生的事，以及對她們這一批大學生有可能造成的影響，立馬停住腳步，回頭問：“二姐，你有沒有想過出國留學？”
章琳吃吃笑道：“想啊，做夢都想，所以你得好好掙錢，像供我上大學一樣供我出國留學，等我將來學到真本事再回來幫你。”
“那你想去哪個國家？”
“美國啊，這還用問。”
章程權衡了一番，毅然說道：“好吧，我想想辦法，不過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說不準今年就可以去。”
章琳懵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將信將疑地問：“今年就去美國，那我的大學還上不上了？”
突如其來的決定，連丁文明都感覺不可思議，一臉疑惑地問：“章程，你沒開玩笑吧，就算琳琳出國深造那也要等她把大學念完啊。”
“我沒開玩笑，”章程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說：“國內的文憑國外又不承認，就算念完還得重考一回，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早點去。”
“三兒，那是美國啊，不是咱想去就能去的！”能出國章琳當然高興，可想到那些同窗好友又有些舍不得。
“能不能去是我考慮的問題，”章程頓了頓，接著道：“二姐，如果真有心將來幫我，那你這段時間就在英語上狠下點功夫，省得將來到美國后跟人家無法交流。另外也做好再考一次大學的準備，不過你放心，美國高考沒國內這么難，只要發揮出正常水平應該就能考上。”
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說不上就不上，章琳一時半會間真下不了那個決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這么大的事，我得回去跟咱媽和咱姐商量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