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麻痹鄭玉,傍晚十分,衙門就貼出了公告,宣布潘琇案子已經順利落幕。
公告欄那里里三圈外三圈的圍滿了爭相觀看的百姓,當他們看到兇手竟是潘娘子的繼父,桃源縣名望不錯的大儒潘亦文之后,人群里不覺發出一陣嘩然。
百姓們就像炸開鍋的螞蟻一樣,交頭接耳的議論著,臆測著各種各樣的可能。
“衙門禁閉了這兩天的堂審,肯定是因為這個案子的影響較大,難不成潘老爺是覬覦潘娘子的美色,做了壞事后起了殺心么?”
有人壓低嗓子猜測道。
“這極有可能,不然大人怎會禁閉案情經過呢?”人群里不乏八卦愛好者,忙跟著附和。
“就是,就是,想不到這潘老爺竟是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啊繼女也能下得去手?”
“人心隔肚皮啊,越是道貌岸然的人,越是滿肚子壞水”
坊間的一間小別院里,綠樹環繞,環境清幽。空氣中和風飄蕩著一陣陣清雅的簫聲,曲調中帶著一股子瀟灑隨意,慵懶不羈的味道,婉轉回旋。
院外門扉敲響,小廝忙上前開門,映入眼簾的二人極為熟悉,他忙給勾肩搭背的柳泓和曾毅行了一禮,將人讓了進去。
屋內的簫聲陡然停了,靜了片刻。
突然間,一聲厲吼穿透院墻,連守門的小廝都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一名綁著雙丫髻的婢女連滾帶爬倉惶地逃出堂屋,緊接著。在她身后響起一聲刺耳的瓷裂聲,一只茶盞砸在她腳后跟不遠處,滾燙的茶湯四濺,碎片跳躍。其中一片從她的手背飛快擦過,留下一道清淺的血痕。
她驚恐的啊了一聲后,將尾聲死死的收住,貝齒緊緊的咬著下唇,一張臉就像剛從水盆里撈出來似的,布滿密密水珠,分不清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婢女啞聲祈求道。
她深知鄭玉的脾性,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所以,就算她此刻驚懼到了極點。也不敢顯露一絲嗚咽。
柳泓頗為憐香惜玉的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挑,轉身對鄭玉笑道:“嘖嘖,阿玉你可把人家嚇壞了呢,這不就是小事一樁么。何必動怒。”他說完,對婢女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下去。
婢女感激涕零的朝他磕了個頭,動作迅速的將碎片拾綴干凈,便麻溜溜退了下去。
堂屋內就只剩下曾毅、柳泓和鄭玉三人。
鄭玉將管蕭往榻上一扔,一張俊臉陰沉欲滴,額角青筋暴漲。太陽穴的位置還在突突跳著。他吐了一口濁氣,一腳將擺放在堂屋中央的熏香爐踢翻。
砰的一聲悶響。
肉眼可見濃膩的粉塵在空氣中亂舞,打著旋兒,緩緩飄下。
曾毅連打了幾個噴嚏,拿出帕子擰了擰鼻子,勸道:“阿玉。這人都死了,還有什么好在意的。案子就這樣結了,不是最好么?”
鄭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雙眼睛因為氣憤而微微赤紅,啞聲吼道:“不在意?那個該死的老匹夫竟敢染指我的女人而可笑的是。我竟被他一直蒙在鼓里。”
這對于心高氣傲的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他忽然想起那天潘琇決絕的神情,心頓時一陣抽痛。
難道是因為被潘亦文那個老匹夫欺辱,所以才對他說那樣狠心的話么?
鄭玉攥緊了拳頭。
潘琇,是他第一個動了真心的女人,也是最倔強,最難以征服的一個女人
他曾經認為這世間所有女子都一樣,只要有錢,有權,那些女人都會前仆后繼的貼上來。他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可偏偏潘琇,是個特別的
因為在乎,所以不能忍受她的漠視。
也因為太過在乎,他不惜毀了她。
既然他不能擁有,那就徹底的毀滅
鄭玉站在窗前,望著漸漸低沉的夜色,沉吟了半晌后,才緩緩開口道:“就算是我棄之如敝履的女人,也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潘亦文竟敢背著他玩弄他的女人,他會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他的聲音冷硬如冰,讓柳泓和曾毅心頭不由微顫,二人相視了一眼,慢慢垂眸。
片刻后,鄭玉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他轉頭,看著柳泓問道:“讓你去查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柳泓一怔,問道:“阿玉你說得是那晚湖堤邊的那位小娘子?”
鄭玉目不轉睛的凝著他。
柳泓縮了縮脖子,應道:“我命人調查過了,那小娘子是金府一個不受寵的女兒,查到的消息挺勁爆的,她竟是個患了十幾年孤獨癥的人,還有不祥和克母的稱號。最重要的一點是嚴娘子的兄長嚴大郎似乎也看上她了,曾讓冰人上金府提親,卻遭到了拒絕。”
嚴大郎上門提過親?
“是金元看不上人家嚴府?”鄭玉笑意戲謔的問道。
鄭玉不是一般無知紈绔,聽柳泓說那小娘子是金府的女兒,便知道她的父親定然是縣丞金元無疑,畢竟,桃源縣金姓的人家不多,而大多是平頭百姓,能讓嚴家上門提親的,定然不會是平民百姓。
金元的家族并不昌盛,且金元屬于外放官員,并不與金氏本家一個州府。
柳泓搖了搖頭,笑答道:“非也,是人家金娘子看不上嚴大郎!”
鄭玉哦了一聲,想起了中秋月夜與她游湖的那個俊雅郎君。
是心有所屬了?
這點讓鄭玉覺得又惱又恨。
潘琇是他的遺憾,希望這個,可以彌補缺失
馨容院那廂林氏正跟兩個女兒有說有笑的用著晚膳。
金妍珠剛剛不知道說了什么,惹得金綺繯嬌態連連。拿帕子捂著臉,朝林氏撒嬌道:“母親,您看妍珠這丫頭,說得越發沒有個正形了。您快說說她”
林氏卻只是淡笑,眉眼中溢滿了寵溺的笑意,回道:“你妹妹說得沒錯,這女人吶,色一衰愛便馳,趁著現在還年輕,多緊著點兒御風,早點兒生下一兒半女,你在李家的地位才能穩如磐石。”
金綺繯也想要早日為李家開枝散葉,可嫁過去一年多了。肚子總是沒有動靜。上次媚娘的案子,讓金綺繯承受了很大的心里壓力,雖然老夫人現在還很看重她,但若是自己一再讓她失望的話,那么她下次為御風添置的。興許就不是通房丫頭了。
她心中因為妹妹和母親的一番話微微苦悶,連著笑容也澀重了起來。
金妍珠一向活潑,倒也不曾注意金綺繯的情緒變化,嘰嘰喳喳的說著最近貴女圈里發生的事情。
她說起辛九娘就快出閣的話題,方才想起節前柯府上門提親的事情,不由放下筷子,壓低聲音問道:“母親。您之前不是說有冰人上咱們府里替驃騎將軍府的柯十六娘子向阿兄提親了么,怎么過去這么多天了,還沒有個動靜?”
林氏也擰起了眉頭,這事兒是過了好幾天了,之前兩天她倒是挺興奮來著,想著應了那冰人。便只等著對方給回執了。后來又忙著操持金妍珠的及笄禮,便將這事兒忘了。
按理說這親事是驃騎將軍府挑的頭,他們這邊就只等著回執就好,可這提親的程序卻是不同于一般流程的,這回是女方操的主動。作為男方的他們,反倒是被動了。林氏也不知道這邊該不該也委托個冰人過去問問,商量商量大婚六禮這些個環節的安排。
這驃騎將軍府不同于一般的人家,林氏不敢私自拿主意,生怕做錯點兒什么,將這樁婚事給攪黃了。
“這事兒等你父親回來,我再跟他商量商量吧。”林氏說完,望著金綺繯問道:“綺繯,你在州府時間也不短了,可曾聽說過柯府的十六娘子?”
金綺繯微微一怔,剛剛她在魂游天外,竟不知道林氏和金妍珠竟是在討論著金昊欽的婚事,這會兒聽林氏問起柯十六娘子,不由眉頭一蹙,應道:“母親怎會問起她?柯府的十六娘子兒不曾見過,但聽說她雖為女子,卻有巾幗不讓須眉的勇悍,為人豪爽,個性張揚,常常跟著少將軍混跡驃騎營”
這樣的品評在林氏心里,是不大滿意的,她想給金昊欽找的是那種知書達理,溫和柔雅,能受管教的娘子,像柯府十六娘這種個性張揚的女子,想要在過門后給她立規矩,顯然不大可能。但林氏骨子里又是個戀棧權利的人,她看中的是柯府的身份背景,跟驃騎將軍府攀上了關系,對她來說,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于是兩者間權衡之下,林氏的心中的天平,還是傾向了后者。
這世間之事,都沒有絕對的完美,不是么?
林氏稍稍跟金綺繯提了這件事,金綺繯竟是一臉愕然,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
“母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金綺繯的反應不是沒有來由,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古代王朝,柯十六娘子雖然不是嫡長房所出,但怎么說也是將門毓秀,身份地位比身為一個小小護衛的金昊欽不知要矜貴多少倍,像她這種出身的女子,只要喊喊話,大把權貴氏族的公子郎君爭搶著上門提親,又怎么委身下嫁給金昊欽呢?
林氏也穩下心神想了想,前些日子滿心都被興奮占據,從沒有細細想過這餡餅掉得是否合理,這下聽金綺繯分析個中因素,心中也不免擔憂。
“那天冰人說柯十六娘子跟你阿兄曾有過機緣。這話我是信的,不然哪里會貿貿然就上門提親來了?”林氏不甘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