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剛過丑時,夏阮便踏入了父親的院子。
她這次連夜從莊子上趕回,還好有六子來駕著馬車,不然她也不可能回來的如此迅速。
“小姐?小姐你怎么回來了?這都么晚了。”翠柳的樣子有些狼狽,整個人看上去足足瘦了一圈。
翠柳聽到屋外有些動靜,本以為是她聽錯了,卻沒想到夏阮帶著一群人回來了。
頓時她覺得情緒失控,她委屈的紅了眼眶:“小姐,老爺他……他……”
“請大夫了嗎?”夏阮直接打斷了翠柳的話,“周大夫呢?”
夏阮在路上已經聽王三說過這件事情了。
只是該來的,終究會來。
父親這些年一直留宿花街,身子骨早已經不如往日,周大夫已經跟他提起過。可他絲毫沒有顧及,依舊是我行我素,不將周大夫的話放在心里。
周姨娘的事情一出,他更是氣的跳腳,和大伯父爭吵一頓之后,連家都不愿回了。
夏阮也懶得多管父親的事情,她知道父親骨子里東西是根本不可能改回來的,父親如今就好比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樣,是無可救藥。
她急急忙忙的趕回來,私心上來講,其實是擔心母親比較多一些。
翠柳咬住了下唇,生怕自己哭了出來,緩緩地道:“周大夫回鄉下了,說是家里出了點事。小姐,你說好巧不巧怎么就這個時候出了事呢?我昨日已經請吳大夫,可吳大夫看都沒看,就讓夫人給老爺準備后事。”
翠柳說完之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只要一想到夫人那張憔悴的容顏,就覺得難受極了。夫人這是想不開,夫人的心里依舊是有老爺的。
夏阮皺起眉頭,怎么會這么巧?
自打她生病開始,她最信任的大夫便只有周大夫,這些日子她不會請的別的大夫過來問診。她知道。有些東西是可以用錢買到的,她多少覺得這里面的事情,似乎不是父親生病那么簡單。
從前也是這樣,父親死的糊里糊涂,等她和母親見到父親的時候,卻只是看到一具瘦的可憐的尸首。
“小姐,你讓我去給老爺看看吧。”站在夏阮身后的杜若提議道,聲音壓低了一些,“我略懂一些醫術。”
夏阮回頭看著杜若點了點頭,便帶著杜若去了父親的屋子里。
夏阮這次去了莊子上。當真是幸運。好比撿到了寶貝似的。
無論是誰也沒想到。杜家的人居然是前朝御醫院使木長坔的后人,那位出了名的醫圣居然活了下來。
木長坔昔日從宮內逃了出來,因為國已不在,他又是御醫院的人。說難聽一些。木長坔認為自己在別人的眼里是前朝的余孽,所以只能躲到了離京都較遠的小山村了,從此更名換姓,用杜長南的身份娶妻生子。
木長坔的醫術讓不少人羨慕,可眾人都以為他死了,所以昔日不少人曾感嘆:若是那位木大夫在的話,那么或許還有救。
夏阮從前只覺杜若醫術精湛,卻絲毫沒有往這方面想過。若不是杜明在臨行之前讓杜若將這些告訴夏阮,估計這一世夏阮也不會知道木長坔和杜家的關系。
不過這也讓夏阮多少有些感激。杜明敢將這件事情說給她聽,無非就是打心里的相信她。而且杜明婉拒了要來縣城里的邀請,因為杜家人一生不得為官不得經商,這是祖上木長坔立下的規矩。這個規矩也是怕子孫太過于出色,惹來麻煩。但杜明這次明說了這次事情。無非就是想讓夏阮放心,杜若和杜蘭的醫術,不會太差。
夏阮終于明白了那一日,為什么蕭九要去找杜明了,蕭九肯定多少知道一些木長坔的事情吧?
杜蘭拿著醫藥箱子,跟在杜若和夏阮的身后。
一進屋子夏阮就瞧見大伯父和大伯母站在一邊,故作心酸的模樣,而母親此時坐在父親的床頭跟丟了魂似的,夏阮心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她很多時候還是很氣母親為什么不早點對父親死心,這種單方面的付出根本不會得到幸福,可母親聽不進去她的話語,只是敷衍她笑笑。
床上的父親一臉慘白,干瘦的模樣有些嚇人,這才幾日怎么就會變成這樣?
“娘親?”夏阮直接走了李氏的身邊,握住了李氏的雙手,只覺得李氏的雙手冰涼刺骨,“你沒事吧?”
李氏這個時候眼里才恢復了一絲清明,她挑起唇角笑了笑:“這么晚你這么回來了,累不累?”
夏阮搖了搖頭,轉頭對著杜若說:“杜若快給我父親瞧瞧,這到底是什么病。”
夏富貴和趙氏的臉色一直不好看,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夏阮進了屋子,無視他們的存在也就算了,居然還敢不給他們行禮。尤其是趙氏,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夏阮這是從哪里帶來的一群人?今晚的夏阮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住手。”趙氏終于忍不住呵斥道,她憤怒的看著夏阮:“你去哪里領的野丫頭回來,居然就敢讓她亂來。”
說著趙氏哭了起來,看著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目的夏富成喊道:“我可憐的二弟,你還這么年輕,你怎么就能丟下大哥、大嫂就去了,你怎么就忍心啊……”
夏阮冷笑,依舊是維持了風度:“大伯母,我父親還沒有死,你這是做什么呢?外人不知道,還真以為我父親死了。杜若是我請來的大夫,不是什么鄉下的野丫頭。”
趙氏驚恐的看著夏阮,這丫頭到底說了什么?
她怎么敢這樣說話。
從前的夏阮性子跟李氏一樣,總是軟綿綿讓人恨不得一腳踏上去,狠狠的將她踩死。也就是因為夏阮和李氏的性子,趙氏這些年才敢如此的囂張,可今日的李氏和夏阮,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樣了。
李氏轉頭看向趙氏,眼里多了積分譏諷:“大嫂,我丈夫不會死。”
趙氏這下不敢再開口說話了,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李氏,態度居然如此的強硬。她不得不將自己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慢慢地退到了夏富貴身邊,眼里卻帶著憤恨。
杜蘭將藥箱放下后,杜若直接走到了李氏身邊,對李氏行了禮,便開始給夏富成診脈。
屋子里靜悄悄的,能聽見燭火偶爾發出的‘噼啪’的聲音,這時候誰都不敢喘一聲大氣,怕自己的動作會驚到了杜若的診治。
漸漸地,杜若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神色之間還帶了幾分凝重。
李氏一見杜若這樣。頓時就有些慌了。她張開口想要說話。卻又怕自己會打斷杜若診脈的結果。
杜若臉色白了起來,猶豫了一陣,她才低聲對夏阮道:“三小姐,這屋內沒有閑雜人等吧?”
這話一出。夏富貴再也不裝從容,他幾乎跳腳:“你到底是哪里來的東西,到底會不會診脈?吳大夫都說我二弟沒救了,你如今這個話算是什么意思?閑雜人等?我瞧著你就是閑雜人等,到底是從哪里滾來的野東西,膽子忒大了。”
“老爺這病,有些怪……。”杜若似乎一點也不將夏富貴的話放在心里,只是淡淡的回答。
杜若的聲音很輕,卻驚的夏富貴臉色變的煞白。他有些忐忑不安的看著杜若,似乎這樣就能從這個小姑娘身上猜出,她剛才的話是真還是假。
夏富貴覺得有些不安,他怎么也沒想到夏阮居然會連夜趕回,她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有這樣的膽子?
“大伯父,大伯母……你們暫且出去吧,我想跟母親和杜若說說父親的病情。”夏阮對著夏富貴說的一點也不客氣,她早就想過會有這么一日,說出的話如同釘子釘入夏富貴和趙氏的心上,“畢竟父親也曾提過,不愿再見大伯父和大伯母。雖說這都是氣話,可如今父親的病情太重,也受不得半點刺激,所以——”
夏富貴有些惱羞成怒的盯著,夏阮居然敢說這句話來威脅他。
杜若聽了夏阮的話也點了點頭,對著夏富貴客氣道:“大爺你就先出去吧,二老爺病的太重,心火郁結不利于二老爺的身子……”
“大膽,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夏富貴對著杜若就咆哮了起來,咬牙切齒的道,“我已經讓人去請吳大夫了,不需要你這個下賤的東西在這里亂來,快從屋子里滾出去。”
夏阮有些想笑,也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敢問大伯父,你讓人去請吳大夫多久了?”
“沒到子時就去了,大概有三個時辰了。”在一邊的翠柳趕緊接過話,她其實有些不明白夏阮為什么要提及這個,只是回道,“小姐,谷子去了三個時辰了。”
夏阮點了點頭,語言里沒有半絲客氣,她看著夏富貴冷笑了一聲:“原來從夏家去長壽堂需要走上三個時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夏家已經搬去鄉下了呢。”
話音剛落,翠柳嚇的退后了一步,而李氏更是抬起頭來,一臉驚恐的模樣。
在屋子里的人皆知,夏家這宅子在東陽縣來說,算是富貴人家才能住地方。從這個地方到醫館上,來回也就半個時辰左右,怎么會走出三個時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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