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彼時正站在李知涯的書房外。
她吩咐了周圍的丫環不要通傳,卻不知為何邁不開腳步。
從前種在書房外的梨花樹依舊還在。
何氏不明白,為何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李知涯還留著這些梨樹。
李知涯依舊忘記不了她嗎?
何氏撫摸自己的臉龐,喃喃自語:“我老了嗎?”
從前不少人羨慕她有一張精致容顏,而盡瞧著卻是滄桑極了。
“老太太您進屋吧。”陳媽媽冷的打了一個戰栗,“屋外風雪太大,會凍壞您的。”
陳媽媽沒有察覺何氏的臉色有些異樣,她多少有些納悶,為何這個時候何氏不進老爺的書房。
何氏聽了之后并不作聲,比起周圍的寒風,她心里的那股微涼,更是讓她覺得渾身無力。
然而這些年,這股微涼從未從她的體內消散……
在外人的眼里,她是幸福的。
可是實際上,她問自己,你真的幸福嗎?
就算是成為了成國公夫人又如何,那個人始終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甚至他們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同房了。
何氏想起了多年前,看到李知涯場景,輕聲的嘆了一口氣。
她在書房外站了半個時辰,李知涯想必是知道的。
只是那個人不愿意見她……
“我們回去吧。”何氏的語氣波瀾不驚,她在李知涯的書房門口站了半個時辰,卻不敢踏入李知涯的書房,她知道那個人看到她的時候,眼里永遠都是怨恨。
沒有當初的柔情蜜意。
陳媽媽愣了愣,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么。她跟在何氏的身后,走了幾步轉身瞧了一眼書房,很快便回過頭跟在何氏的身后離開。
何氏的臉上掛著一絲茫然。
若是從前知道李知涯會這樣待她,她還會利用李長月嫁到李家來嗎?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很久……
然后何氏怎么也沒想到。她無論思索多久,答案都是,她會嫁到李家來。
她必須嫁到李家來。
就算得不到那個人的心,一直霸占這個位子也是好的。
如今沒了那個人的愛情。那么她便要握住李家的權……
等蕭九從洛城回來,江家和大皇子都會倒下,到那個時候何家便會崛起。她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何家站在和李家一樣的高度,那么她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沒有得到那個人的愛情,好歹也為家族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
何氏伸出手看著被鳳仙花汁染的艷紅的指甲,微微一笑。
她何時已經這般蒼老了。
“老太太……”迎面走來的小丫環對著何氏行禮,“十八小姐到了,在西客廳等你呢。”
何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走過抄手游廊,何氏的心卻更加的煩亂了起來。
何家十八小姐的名字。從前不叫何雪梨,是她之后讓人給十八改了名字。
李知涯喜歡梨花是因為那個女人,可如今她居然悲慘到要投其所好。她給十八改了名字,等江氏被李長風休之后,便經常邀十八來李府做客……十八下了一手好棋。雖然技不如李知涯,卻每次能博得李知涯歡心。
何氏有的時候也羨慕十八……因為十八能逗李知涯開心。
而她不能……
若不是十八如今有用處,她已經讓人毒死這個丫頭了。
“該死的小賤人。”何氏在心里暗暗的咒罵道。
另一邊西客廳中,何雪梨忍不住打了幾個個噴嚏,然后有些尷尬的看著坐在離她不遠處的少女。
何雪梨從少女的穿著上便能猜出來,這個人應該是夏家三小姐。
面前的少女手指修長如蔥,她握住茶盞微微一笑。
果然如外人所說。夏家三小姐總是一副純善的摸樣。
只是在這純善的背后,卻是有一顆惡毒的心。
何雪梨偏過頭,沒有和夏阮說話。
“表妹。”屋外傳來了少年的嗓音,丫環打起了簾子,“你怎么在這邊,姨母呢?”
李安從屋外走了進來。忍不住跺了跺腳,他抬頭卻不料瞧見了何雪梨,臉色一下便有些難看了起來。
夏阮注意到了李安的神色,她淡淡一笑道:“母親和父親帶著瑞兒去瞧外祖父了,表哥你怎么來這兒了?”
李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到夏阮身邊:“我剛從外面回來,瞧著夏家的馬車了,我想肯定是你來了。這幾日你太懶了,居然讓杜蘭來拿書……嘖嘖,還怕真的凍壞不成。”
夏阮聽了之后,有些無奈的看著李安,卻不回答。
她的身子自小就不太好,所以她懼寒。
夜里若是沒有幾個湯婆子,她的雙手雙腳便會一直冰涼。
這些年一直在調養身子,可是小時候留下的病根,一時間也難以根除,還需要一些時日。前日三舅送來一些書給她瞧,她本是想打發時間的瞧瞧,卻不想這些書都是棋譜。她瞧完之后有些意猶未盡,便想親自來問三舅再來一些,最后被杜蘭攔住。
所以,這幾日她在宅子里,倒是看了不少棋譜。
“前幾日洛城那邊送信來了。”李安從丫環手中接過熱茶,呷了一口后,笑嘻嘻的看著夏阮,“說是已經起程了。不過因為連日大雪,信函送到京中也費了一些日子……我算了一下,大概是年后這樣,蕭大人便會到京城了。”
李安多少有些遺憾,他以為蕭九會趕在除夕之前回來。
如今離除夕還有一個月……
蕭九要趕回來,似乎有些太難了。
而且,這幾日大雪不斷,從洛城到京都的路,也不知變成了什么樣子。
夏阮靜靜地垂眸想了想,才輕聲道:“謝謝表哥。”
其實在早幾日她便收到了蕭九的來信,比朝廷足足早了幾日。
這件事情她不便告訴李安,而且這里還坐這一個外人……
李安聽了之后得意的笑了笑:“還和我客氣什么……”
“表哥。”何雪梨轉眸打斷了李安和夏阮的談話,眼里流露出幾分嗤笑。“淮安那邊據說出了事情,不知表哥可聽說了?”
李安握住茶盞的手緊了緊,這個何雪梨肯定是故意的。
淮安的事情,她居然在這個時候提起。
這不是成心讓夏阮擔心嗎?
李安冷哼了一聲。不再看著何雪梨:“不知。”
何雪梨不依不饒的輕聲道:“我聽爹爹說,前幾日淮安那邊因為大雪封路,凍死了不少人。這些人有不少是從洛城到淮安家的人……白馬寺的大師說,這是那些人的劫,逃不掉的。而且,我還聽說……”
何雪梨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窺了一眼夏阮。
此時的夏阮面容帶著淺笑,細白的手指握住茶盞,很認真的聽她說淮安的事情。
何雪梨微微一怔。夏阮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嗎?
不應該的……
這件事情早已在京都傳遍,而且因為這件事情,皇上已經派了不少人馬去接蕭九和宋家小將軍。
夏阮居然不知道……
怎么可能。
“而且什么?”夏阮嘴角噙著一絲笑,似乎很好奇一樣,“不知十八小姐和我聽到的。到底是不是不一樣呢?”
何雪梨愣住半響,夏阮知道。
那為什么夏阮不擔心?
難道夏阮心上沒有蕭九?
何雪梨很快便將這個答案否定了,若是夏阮心中沒有蕭九的話,在蕭九和朝廷失去來信的幾個月內,她便會選擇其他男人。夏阮的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將親事拖太久――
何雪梨想了半響,才從腦海里找出來一個詞語:故作堅強。
現在的夏阮。肯定就是這樣。
何雪梨略想了想,才輕聲說:“淮安那邊有不少人是從洛城來的,據說是蕭大人讓他們去淮安安置的。可誰知他們到了淮安,便下起這場大雪……外面的人在說,連老天也不愿幫洛城,而且這些人是蕭大人讓他們去淮安的。如今卻幾乎全部被凍死了,當真是個大大的笑話。”
何雪梨一邊說一邊輕笑了起來。
蕭九這次一定會丟盡了顏面。
畢竟這些人的確是蕭九讓他們去淮安安置的……
如今這些人都凍死了,不等于打了蕭九一個耳光嗎?
等蕭九回來,怕是這個長安侯也不能封了。
皇上如今已經派人去接蕭九,想必是因為這件事情氣壞了。
來日的蕭九怕是兇多吉少。
夏阮是蕭九未過門的妻子。蕭九若是出事,那么夏阮也是會丟盡顏面。
到時候,李長風和李安的眼光,自然不會放在夏阮身上。
何雪梨只要一想到這些,便覺得渾身舒暢。
她瞧不順眼夏阮很久了。
“十八小姐。”夏阮將手中的茶盞擱在了一邊的桌上,忍不住喝叱道,“外人提這件事情也就罷了,可是何家的人又有什么資格提起這件事情?淮安府尹何春藍乃是何家人……作為府尹在為期間讓淮安發生這樣的事情,到底是誰的恥辱呢?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些凍死的人,在十八小姐的眼里,都是笑話嗎?原來何家的人,果真如外面傳的那般……”
夏阮話音一落,李安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難怪蕭安禮說他這個表妹說話尖酸刻薄。
何雪梨氣的渾身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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