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這“暗語”除了黃雀兒能準確分辨,余者就連馮氏都聽不準。
哦,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小林春。
眼下,黃雀兒不在旁邊,榮子不知她想干什么,還以為她坐久了不耐煩,或是看見林春和九兒滿地跑心癢癢,所以發怒呢。
這才對嘛,這才像小娃兒。
先前黃雀兒還說妹妹從來不哭,這怎么可能。
于是,榮子便站起身,一邊來回走,一邊不住抖動胳膊,嘴里“哦哦”地哄著小杜鵑。同時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因為她感覺任三禾又在往這邊看,視線火辣辣的。
杜鵑大喊:“別抖了!憋不住了!”
她簡直欲哭無淚:她要大解呀!
小林春見杜鵑哭癟癟的,嘴里“吁吁”不停叫,忙對榮子道:“把尿!把尿!妹妹要撒尿了!”
玉珍詫異地問:“你怎么曉得?”
林春道:“妹妹叫了。就是要撒尿!”
九兒已經見識過杜鵑的本事了,也跳腳嚷道:“把尿!把尿!”
兩娃兒那著急的模樣,看得榮子和玉珍失聲笑了起來。
杜鵑卻要哭了。
榮子一邊笑一邊在杜鵑屁股下摸了摸,發現兜著尿布,放下心來。正要說話,忽然聞見一股臭味——杜鵑終于還是沒憋住,說拉就拉了。
原以為榮子會幫她擦屁股、換尿布,誰知她高估了小姑娘的承受能力,就聽她尖叫一聲“拉粑粑了”,然后雙手托著杜鵑,胳膊伸出老遠,疾步送到黃大娘身邊。
眾媳婦們大笑起來。
黃大娘笑著把杜鵑接過去,讓她翻轉身子面朝下趴在腿上,打開尿布一看,滿屁股都是黃黃的粑粑。
榮子只瞄了一眼,就“吃吃”笑著扭身躲開,靠到她奶奶身邊,苦臉捂鼻道:“好臭!”
玉珍也捂著嘴偷笑起來。
林春大怒,對著榮子叫道:“你屎才臭!”
眾人一齊愕然:誰的屎不臭?
九兒也道:“都怪你!笨蛋,不會把尿!”
兩娃兒站在黃大娘身邊,小聲哄杜鵑。
在他們心中,尿**是十分丟人的。
他們目前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爭取不尿**。為此,晚上睡覺前都是心驚膽戰的,總不敢睡沉。然后來總是稀里糊涂就睡著了。睡夢中難免會“水漫金山寺”,第二天起來被人嘲笑,頹喪不已。
杜鵑妹妹本來不在身上撒尿的,今兒居然當著這么多人面把屎拉在身上了,這可是“奇恥大辱”!
林春將心比心,為杜鵑感到“痛不欲生”。
他一生氣,就看榮子不順眼,罵她“笨蛋!不會把尿。”
榮子被兩小娃兒罵,覺得很無辜。
她又察覺任三禾看著她,忙忐忑地低下頭。
如果目光能殺人,榮子和玉珍早死透了。
林春第一聲叫,任三禾就聽見了,也心急。
可他總不能提醒黃老實喊媳婦出來給閨女把尿吧?
那眾人肯定以為他瘋了,那邊坐著那么多女人,哪里用得著男人操心這事,何況他還是一個不相干的“外男”。
因此,他只能在心里暗怪那抱著杜鵑的鄉下丫頭太蠢。
后來榮子察覺杜鵑拉屎后,那避如蛇蝎的樣子更讓他大怒,而且她這樣雙手托著杜鵑伸出老遠,在他看來是很危險的——要是把杜鵑掉地上怎么辦?
他目光如刀般盯著榮子,黃大娘的嫂子也察覺到了。
覺得他看孫女的目光太“火辣”,想起小姑子說的這人本事,以及這副長相人品,心中很喜悅。
她將榮子摟在懷里,對正幫杜鵑“善后”的黃大娘笑道:“她們小人兒,沒帶過娃,見了這個,可不嚇得跑!等將來成親養了兒,就不會嫌臭了。”
榮子聽了,羞得忙轉過身去,玉珍也紅了臉。
黃大娘的嫂子望著任三禾,意有所指地繼續說道:“雖然咱們小家小戶的閨女,比不得有錢人家千金小姐,那也是捧在手心長大的。不過,該教的也沒落下。樣樣事都教了,就是這養兒育女的事,要等她自個經歷嘍!”
待嫁的閨女一定要顯金貴。
能干固然好,若是娘家人不看重她,把她跟老牛一樣使喚,那就不顯金貴了;最好是樣樣都能干,又倍受爹娘和兄嫂呵護和嬌養的女兒家,那才顯金貴。
至于嫁人后如何操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黃大娘的嫂子并不覺得孫女剛才的舉動有何不妥,覺得這才是未嫁女兒的樣子,因此滿臉**溺地將榮子摟在懷里摩挲。
黃大娘將那沾了屎的尿布疊起來,用另外一面給杜鵑擦屁股,一面大聲道:“她們小女娃,嬌滴滴的,可不是怕這個。唔,這丫頭屙屎真臭!甭說她們了,連我老婆子都要憋著氣呢。”
仿佛這么說,杜鵑就從仙童變成凡胎了。
等收拾完后,她又照杜鵑小屁股“啪”地拍了一下,罵“都是討債鬼”,將她遞給嫂子抱著,然后自己起身進屋找尿布。
杜鵑羞得滿臉發燒。
奶奶打她屁股一巴掌,疼是不多疼,那清脆的響聲令她羞恥難耐——旁邊可是有一堆大男人啊!
她不是奶娃,她心理年紀都二十多了!
又郁悶地想:“榮子她們也就算了,小女孩子這樣表現情有可原;你說你一個老婆子,還是我奶奶,用得著這樣貶低自己孫女嗎?我長這么大,你才幫我換這一回尿布,就罵我‘討債鬼’,要是黃雀兒這么罵還差不多。”
她終于不笑了。
這時候她要是還能對著這些人笑,真是太虛偽了。
小孩子的心靈總是敏感的,林春立即覺出杜鵑不高興。
他想杜鵑肯定是因為在身上拉了屎,覺得丟人;還有黃奶奶又為這個打了她,她才傷心的,于是上前拉著她手輕聲喚道:“杜鵑!”
九兒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點心,剝開來,“給你吃這個”,掰了一點喂進杜鵑嘴里。
杜鵑便對著兩娃兒笑起來。
再說黃大娘進了馮氏房里,四處找不見尿布,心頭不耐煩。忽然看著那箱柜,心里不可抑止地渴望想打開看看。于是就裝作找尿布,上前打開查看。
也沒什么好東西,就是杜鵑一套粉色衣裳扎眼。
想起大猛媳婦,她沒好氣地把箱子蓋上,扯著嗓子對窗外喊道:“雀兒,雀兒!”
“噯!”黃雀兒一路答應著,飛奔進來,“奶奶!”
“你娘把妹妹尿布放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