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林春,跳進院后才放松呼吸。冰火中文binhuo
他轉臉朝后看去,目光好像越過院墻拐彎看向墻根下的人。他沉沉地喘息著,雙拳攥緊,似在竭力容忍什么。
可他終究沒有再出聲,只靜靜地站著。
待聽見外面腳步聲走遠,他才轉身往廟內走去。
坐在魚娘娘雕像前的蒲團上,他竟然定不下心。
這可是奇了,從沒有的事。
這一晚,他沒有回廂房看書睡覺。
第二日,杜鵑和二妮癩子上山去打獵,留桂香在家照應。因為二妮和癩子成親的日子快到了,要多籌備些野味辦酒席,杜鵑也想弄些新鮮東西回來吃,所以約了一塊進山。
半上午的時候,林春又完成一張妝臺,遂停下略事歇息。桂香在屋里見了,忙端來甜湯給他和十斤喝,是用梨干、山楂干和銀耳紅棗燉煮的,“杜鵑說你們天天又鋸又刨的,凈吃灰,所以要常喝些潤肺清喉的湯。”
林春接了,吃了半碗才問道:“他們多早走的?”
桂香道:“不知道,走的時候我還沒醒呢。”
林春看著她搖頭失笑。
桂香撅嘴嘀咕道:“杜鵑和二妮都不帶我,嫌我拖后腿呢,叫我在家煮飯。春生哥哥,我真那么沒用么?”
林春笑道:“你能干的很。不過不常上山,不習慣罷了。你瞧,他們走的時候你都沒醒,還去什么去!”
桂香聽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見那新妝臺紋理淡雅細膩,邊角線條優美,一面不住口地稱贊,一面拉開小抽屜觀看,“春生哥哥,這木料太好了,才做出來的東西,就跟上了油一樣。摸著涼潤潤、滑膩膩的,和老太太屋里的老古董一樣。”
林春道:“這木料也放了一百多年了。”
桂香道:“可是才裁開的,怎么也這么光滑呢?”
林春道:“好楠木就是這樣,做出的東西不用上油。它自己會出油,不會發干毛糙,越用越油滑。”
桂香聽了滿臉羨慕,說“現在要找這樣的可不容易了。”
林春便道:“將來你出嫁,我也幫你做幾樣好東西。”
桂香聽了大喜,對他展開大大的笑臉。
林春也微笑,將剩下的甜湯都吃了,才輕聲問道:“杜鵑……這幾天還好么?晚上睡覺怎么樣?”
桂香聽了,神秘秘地湊近他,拿了張小凳子坐了。告訴道:“春生哥哥你放心,杜鵑好的很,吃的香睡得也香。我先還怕她難受,瞅機會勸她呢。結果,她反叫我別擔心。說她沒事;還對我說,人就是要活得心思坦蕩無憂無慮,尤其是女娃兒,遇見這樣的事,哭鬧傷心是沒用的,越沒出息越讓人瞧不起。唉,我聽了怪不好意思的。想以前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在這過了這么些日子,我想開了好些,將來九兒哥哥就算……不要我,我也不怪他。我就跟杜鵑這樣,也自己蓋個屋子,也一樣能過好。”
十斤聽得張大了嘴巴。愣愣地看著她。
林春卻笑了,柔聲道:“你這樣,九兒才喜歡。”
桂香臉就紅了,雙眼亮閃閃地看著他,好險問“真的么?”又記起剛才自己還說想開了的。遂忍住不說,但神情十分欣喜。
林春也意識到這話不完整,又溫聲道:“我是說,九兒會喜歡你這樣子。可是桂香,兩個人要……要心心相印,不是光憑努力就能做到的。就像我,從小就喜歡杜鵑,不也沒用。但你用心守護、努力堅強,還能有機會;要是軟弱無能、怨天尤人,就沒有任何機會了,只會害人害己。你懂么?”
說到最后,他聲音有些傷感。
桂香瞪大眼睛看著他,用力點頭道:“我懂了!春生哥哥,你真好。你今兒跟我說的,我全明白了。我再不會那樣了,我會爭氣的。”
林春道:“你這樣心善,將來一定有好結果的。”
說完,他將手伸進懷里,不住摩挲那幾顆鵝卵石。
桂香聽了他的話越發歡喜,見十斤也吃完了,端著空碗聽得呆呆的出神,忙敲了他腦袋一下,嗔道:“你聽什么?聽得懂么?你不許往外說今天的話!來,把碗給我。”
十斤忙將碗遞給她,又偷偷看了林春一眼,見他沒留心自己,忙起身鋸木料去了。
桂香收了碗正要走,林春忽然叫住她,問道:“上回你好像說,杜鵑說過她不給黃元做妻,也不給他做妾,是真的么?當時怎么說的?”
桂香忙又坐下,繪聲繪色說起那天的情形。
林春道:“槐花也在?”
桂香點頭道:“也在。”
林春問道:“她也勸了吧?”
桂香道:“勸是勸了,反著勸。哼,她還說杜鵑和黃元是前世的緣分呢。我就說‘狗屁的緣分’,有緣分還在外勾搭別的女人?!”
林春正聽得專注,聞言瞪了她一眼,道:“你呀,別動不動就發火。你發火也沒用,杜鵑自己的事,自己有主意。”
桂香笑道:“杜鵑也這么說我。”
又坐了一會,見他沒問了,只顧沉思,便悄悄走了。
林春思索良久,才又拿起鋸子開工。
當晚杜鵑他們沒回來,林春擔心桂香害怕,就和十斤就在新屋住了。
杜鵑是第二天傍晚才回來的。
當時,林春正埋頭拉墨斗彈線呢,聽見聲音抬頭,先看見如風,背上綁了許多野味奔進院門;接著就是杜鵑,對著他燦然一笑。
他便直起身子,笑問“回來了?”
杜鵑道:“回來了!”
聲音里滿是歸家的喜悅和安心。
林春就上前,幫她卸下身上的東西,一面問打獵情形。
接著,二妮和癩子也進來了,喊“我們回來了!”桂香也從屋里沖出來,又笑又問,嘰嘰呱呱說不停。二妮則完全滿足她,有問必答。省了杜鵑不少口舌。
說起分配,杜鵑道:“別拉拉扯扯了。二妮姐姐,我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肉,分給我也是浪費。留幾只雞給我。剩下的都讓癩子哥拿去。等你們成了親,想照顧我多少都行!到時候你們不給,我還要上門要呢。”
二妮無法,也知道她說的真心話,就沒推辭了。
把這安排好了,杜鵑飛跑去后院,跟著就大喊道:“出苗了!蘿卜出苗了!菜秧子也活了!”
林春走過來笑道:“這有什么,也值得你高興!”
然見她兩眼閃亮、驚喜新奇,心情不自覺跟著雀躍。
這情形很奇怪,他們并不是沒經過這些事。可這兒不同,這兒是她的小家!是他為她建立的小家!將來會是他們的小家!
上次他親手蓋了林家大宅,跟這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現在每天他們都懷著蠢蠢欲動的熱情,去營造這個家!
她每一份努力、他每做出一件東西,都充實完善著它!
杜鵑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經歷了那一連串的事后。看見新生命的破土而出,那感覺極振奮、極雀躍,從心底竄出一股子熱情來!
林春在壟溝里蹲下來,問:“蘿卜是不是種多了?”
杜鵑馬上道:“不多!冬天就要吃蘿卜。那些肉,沒蘿卜怎么燒?噯你說,都這么遲了,這些菜長得蠻好的呢。還是那溝里的肥泥得了力?”
林春道:“那泥當然好。不過。也不算種的遲,這山里氣候本就比外面暖和,冬天菜種早些晚些都不大要緊。”
杜鵑想想也是,這山里冬天下雪都少呢。
兩人說些種植話題,忽然對望著發怔,又一齊微笑。
林春想。就要這樣子,只要她開心就好。
杜鵑想,上次還教黃元扯菜呢。
她驚覺怎么想起他了,忙將這念頭驅趕出去,問林春木工做得怎么樣、功課怎么樣。以至于飲食起居等等。
林春就告訴了她。
杜鵑聽說又做了兩樣家具出來,忙又要回去看。
這個家,越來越有家的味道了!
到了九月底,林春已經將全部家用器具都制齊了,唯有拔步床、屏風,以及幾樣木雕——以備嵌在墻上和擺在房中做裝飾的,尚未完成。
這些都是需要精雕細琢的,一絲不能馬虎,因此他更加專心凝神;杜鵑也不再出去,只在家伺候他茶飯,全力照顧。
十月初,林大頭和媳婦沒那么忙了,偷了一天空,來杜鵑這混了一天,順便看望兒子和杜鵑。
大頭看著屋子這樣齊整,笑得合不攏嘴。
他決意把杜鵑當閨女待,說往后多個閨女走動,他沒事就來閨女這散散心什么的。這話招來媳婦一頓罵,說他老了老了,又臟又臭,還跑這來現眼呢,杜鵑看見你都吃不下飯了。
林大頭不樂道:“我有那么邋遢么?”
杜鵑聽了忍笑,叫他只管來。
她也沒有特別的潔癖,老實爹那樣的她都不曾嫌棄,林大頭比老實爹還是要利索些的,怎會嫌棄呢。
那兩口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察看,一會叫“杜鵑,再種半壟包菜,你一個人半壟就夠吃了。回頭我幫你找些菜秧子來。”一時又喊“杜鵑,要喂只貓。家里沒貓可不成。”嘮嘮叨叨的,盡顯長輩關懷。
可是,他們也說不出更多了,只因杜鵑將小家安排得井井有條,連后園子都整得像模像樣,凡秋冬所有菜都種了,只缺包菜,實在沒他們發揮的余地。
林大頭感嘆之余,又唏噓不已。
四處看完了,兩人在前院坐下,看兒子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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