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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永靖王府云水居新房內掌了燈,龍鳳紅燭的燭光將屋內的一切都暈染上了溫暖的紅色。按照規矩,柳若姒此刻正穿著大紅吉服端端正正地“坐帳”,常嬤嬤帶著六月和臘月兩個大丫頭也都是喜慶的穿著,正在旁邊服侍著。
“這個時辰,姑爺應該快來了。”常嬤嬤看了一眼墻角的自鳴鐘,低低的說了一句。
常嬤嬤的話音才落,柳若姒就聽見院子里傳來清晰的靴子聲,緊接著就聽見外邊伺候的小丫頭稟報,“侯爺回來了。”這是榮成翰來了,即便是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心中也將未來的事情都思慮周全了,但是此刻聽到說榮成翰來了,柳若姒還是不由得有一點兒緊張。常嬤嬤在旁邊,雖然柳若姒蒙著蓋頭,她看不見柳若姒的臉,但畢竟是奶大了柳若姒的人,就察覺到了柳若姒的情緒。
“姑娘別緊張,”常嬤嬤更加壓低聲音,一邊深過手來,捏了捏柳若姒的手以作安慰,“一切都會好的。記住臨出門太太囑咐的話。”
柳若姒輕輕地嗯了一聲。
門邊伺候的小丫頭將門簾打起,榮成翰邁步進了新房。常嬤嬤帶著六月和臘月忙都俯下/身給榮成翰見禮。
“都起來吧。”榮成翰抬手,示意幾個人起身。
柳若姒蒙著蓋頭,就聽見榮成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住了。接著,柳若姒就覺得眼前一片光亮,自然是榮成翰拿著常嬤嬤遞過去的撐桿,將她的蓋頭給掀了起來。柳若姒抬起頭,就和榮成翰四目相對。
榮成翰似乎是喝了些酒,雖是有一臉的絡腮胡須掩蓋,但還是能看出他臉色比平時紅了些。燭光下,榮成翰的眼睛似乎越發的亮了。柳若姒炸了眨眼,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了頭。
今天榮成翰成親。柳若姒坐帳,王府自然還安排了幾個頗有體面的婆子在這新房里伺候著,這個時候,就聽見有婆子發出善意的低笑聲。
新娘子害羞了那。
榮成翰見柳若姒粉/腮微垂。一張俏/臉白里透紅,可謂是艷若桃李。榮成翰面上就露出些許得意之色,不僅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就連眼睛中都帶上了笑意。
就有人端了龍鳳填漆的小茶盤上來,茶盤上一只精巧的雙耳鎏金鑲寶銀壺,兩只石榴百子鎏金鑲寶小酒杯。榮成翰親自拿起酒壺,在兩只酒杯里都斟了酒,自己拿起一杯,又拿了一杯遞給柳若姒。
這件事,本該是屋子里服侍的丫頭婆子們做的。但是榮成翰做的卻極為順手。榮成翰這樣,就算是有人覺得不大合適,但卻也沒什么大礙。這樣大喜的日子,自然沒有人來觸霉頭。只是有那心里明白的,都難免暗中思量。都聽說柳家的三姑娘是侯爺自己看上,堅持要娶進門的。這么看來,侯爺對這位柳三姑娘還真是愛意甚濃。
柳若姒見榮成翰遞了酒杯來,也就伸手接了過來,一邊服侍的婆子們湊趣,榮成翰和柳若姒喝了交杯酒。服侍的人收了杯盤,榮成翰極自然地在柳若姒身邊坐了。感覺到身邊的熱度。柳若姒本能地想往旁邊挪挪,榮成翰坐的太靠近了些,明明這chuang帳寬大的很。但是,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屋子里還有這么多人看著,柳若姒終究控制住了自己。
“時辰不早了。侯爺和夫人早點歇息了吧。”就有婆子道。
眾服侍的婆子和丫頭們紛紛行禮退了出去,常嬤嬤帶著兩個丫頭留在了最后,但是她們也是不能留下來的。
“姑爺,還請姑爺萬事……體貼著姑娘些。”常嬤嬤一面行禮,一面就對榮成翰道。
“自然。”榮成翰沉聲答道。
常嬤嬤這才領了六月和臘月退了出去。并將其他的燈都熄滅了,只留下兩只紅燭,出門后,還隨手將房門也關上了。眾人都走了,屋子里突然間安靜下來,只有榮成翰和柳若姒肩挨肩地坐著,兩個人幾乎都能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柳若姒偷偷地掐了掐自己的手,這有什么好/緊張的,人還是那個人,屋子還是那個屋子。自幼陪著自己的嬤嬤和丫頭們雖然沒有同在屋內,卻在臨近的屋內伺候著,她要是像叫人,只要出聲,立刻就會有人來。
可她要叫人做什么那?
“咳咳,”柳若姒正在胡思亂想著,榮成翰干咳了兩聲,壓低了聲音開口道,“這一天,辛苦了。餓不餓?”
“還好。”柳若姒聽榮成翰問她,也就答道。這一天雖然辛苦,但是有常嬤嬤等人貼身服侍,她也吃過東西。“你那?”說完了自己還好,柳若姒又很是禮尚往來地問榮成翰。
雖然她立意是要來向榮成翰討債的,但是她要在王府內站住腳,首先還必須籠絡住榮成翰才行。榮成翰欠她的債,不同于別人,也不同于別的債,要榮成翰不知不覺、心甘情愿地償還她才行。所以對待榮成翰,決不能硬取。柳若姒提醒自己道。
“他們有沒有灌你酒?”柳若姒又問了一句。
榮成翰低笑了一聲。作為新郎,被人灌酒自然是難免的,好在有劉程這個過來人事事為他鋪排,而且……
“喝倒了幾個,”榮成翰就告訴柳若姒,“我沒事。”
榮成翰的酒量柳若姒是知道的,想想被榮成翰喝趴下的人,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笑。
榮成翰瞧見柳若姒嘴角含笑,目光不由得就呆了一呆,伸手過去想要抱住柳若姒。柳若姒見榮成翰靠過來,還張開了手臂,本能地攔了一攔。她的力氣自然攔不住榮成翰,但是榮成翰卻頓住了。
榮成翰的手捏著柳若姒的衣袖,就感覺到柳若姒的袖內有一塊硬硬的東西。
“阿姒,這是什么?”榮成翰疑惑地問,就算他不了解女人,他也知道女人的袖子里不該有這樣的東西,何況是新婚之夜。
柳若姒嗤笑一聲,甩開榮成翰的手。
“正好要拿給你看。”柳若姒說著。就從袖子里取出一塊黃燦燦的東西來遞給了榮成翰。
榮成翰接過,卻見是一份赤金的小冊子。這冊子不過一寸寬三寸長,做工極為精致。打開來看,卻是用上好的赤金制成的冊頁。冊頁極薄,上面雕有文字,榮成翰掃了一眼,不由得細細看去,看完了,不由得又看向柳若姒。
原來這金冊子上卻是柳若姒跟他的約法三章,不僅內容一字不漏,就是兩人的畫押也清晰地印在了上面。
“這是……”榮成翰沒想到會在柳若姒身上看到這樣的東西。
“白紙黑字,雖是好,不過怕長久保存不易。”柳若姒就告訴榮成翰。“所以干脆找人刻在金冊子上了。”這還是不久之前柳若姒想出來的主意。兩人的約法三章,成親之后,誰知道榮成翰還記不記得那,很可能需要時常拿出來提醒提醒榮成翰。可是那么一張紙,也并不是很方便。輕易就損毀了,但是這金冊子就不一樣,可以說是既結實,又用途廣泛。比如說她不高興了,可以拿這金冊子砸榮成翰,可不是比紙箋更方便些。
榮成翰聽柳若姒這么說,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柳若姒將兩人的約定印成金冊子也就罷了。成親的時候竟然還隨身帶著!難道怕他不講信用,違背前約不成。他并不是那樣的人。
“印的倒是極精巧。”榮成翰將金冊子在手里掂了掂,“是找哪家鋪子定制的?”
“并沒找別的鋪子,”柳若姒從榮成翰手中將金冊子拿過來,一邊瞧了榮成翰一眼。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說榮成翰大氣的很,但是誰能知道。榮成翰也有他的小心眼。“我娘自己鋪子里的好匠人,幾代都在我娘的鋪子里。也是自己人,這樣的東西,自然只能找自己人做。”
“好。”榮成翰就點頭。他雖與柳若姒約法三章,并且也是誠心要守約。也并不怕人知道。但是不怕人知道,與不愿意讓人知道病不矛盾。他與柳若姒這閨房中的事情,他卻并不想被傳揚出去的,所以聽柳若姒這樣說了,榮成翰也就放了心。榮成翰正要再說什么,就看見柳若姒又要將金冊子收入袖中,他忙伸手拿過來。
“做什么?”柳若姒挑眉,難道榮成翰要搶她的金冊。
“我不跟你搶。”榮成翰道,“你也不用隨身帶著這么塊金子。”今天柳若姒的十里紅妝,誰都知道他娶進門的是個豪富的媳婦。
“明天有更好的給你。”榮成翰又說了一句,隨手將金冊子壓在了枕席下。
柳若姒沒注意榮成翰后面說的話,倒是聽出他前面那句話中的意思來。
“也想用玉的來著,”柳若姒淡淡地道,“可是玉那個東西,不經摔啊。”摔塊玉沒事,可要是再找人重復刻這些字,就麻煩多了。
“知道了。”榮成翰默然,隨即站起身走到旁邊的多寶格前,打開多寶格最上面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木匣來。榮成翰拿著木匣走回來,就將木匣放到柳若姒的膝上,一面又遞了把銅匙給柳若姒。
“打開看看。”榮成翰對柳若姒道。
“是什么?”柳若姒問,一邊已經接過鑰匙,打開了木匣上的鎖。這木匣樣子很是普通,表面并沒有任何裝飾。不過倒是有些重量。
“我的全部家當。”榮成翰凝視著柳若姒道。
柳若姒與榮成翰的約法三章,其中一件,就是要榮成翰將財產交給她掌管。榮成翰現在拿出這個匣子來,看來是早有準備。柳若姒心中暗暗點頭,不管怎樣,榮成翰言出必行,這絕對是難能可貴的優點。
“那我可要看看。”柳若姒打開木匣。
木匣里面的東西林林總總的,柳若姒也不著急,一件件慢慢拿出來看。幾張地契,一些金葉子,幾匣子分開放的各色寶石,還有珍珠和珊瑚珠子,另外還有幾份清單。
榮成翰的財產并不多。
“……多是這些年因戰功上面賞賜下來的……”榮成翰告訴柳若姒,他十三歲去北邊做了一名小兵,一開始拿的軍餉非常少,當然也沒積攢下什么。后來慢慢累積了軍功,餉銀增加了一些,再有戰場上所得,上面賞賜。
榮成翰將這些都積攢下來,買了田地,還換了些珍珠寶石之類,就都在這個匣子里頭了。這都是他最初幾年的積蓄了。
再有那幾份清單,則是最近一兩年,包括回京之后得到的賞賜。這個時候,他的收入幾乎了翻了幾番,得的賞賜也更加豐厚,而且回到京中,也就沒再換什么東西,只放進了庫房內。
柳若姒將東西都看了一遍,每一件東西,榮成翰都告訴了她來歷。等最后柳若姒將木匣合上的時候,她已經將榮成翰這些年的經歷都大致了解了。
這一木匣的東西,與其說是榮成翰的所有財產,不如說是他的私房。榮成翰作為永靖王的三子,即便以后不能夠繼承王位,也不能夠繼續這王府的大部分家產,但是總會分到一份的。即便是一份,那也應該是不小的數目。這還不說蘇氏的嫁妝。按照規矩,蘇氏的嫁妝是該由榮成翰繼承的。
這一木匣的東西,是榮成翰不依靠王府,不依靠永靖王或者蘇氏,是榮成翰憑著他自己的能力得到的,其中很有一些,完全可以說是榮成翰拿命賺回來的。
柳若姒看慣了好東西,就是金山銀山放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去多看一眼,但是這一匣子的東西,卻讓她感覺到了珍貴。
“匣子……難看了些。”榮成翰看了看略顯粗糙的木匣,又看了看遍身華彩的如玉美人,就覺得他或許該另換了錦匣給柳若姒,“是剛拿了軍餉,有個老兵帶我去買的,花了五個銅錢。”
榮成翰剛到北邊,沒人知道他的身份背景,那老兵看到她、他年紀小,雖樣子并不像窮苦家的人,但是小小年紀被送到戰場上,不是家道中落沒有辦法,就是在家中不被待見,總之是個苦命的人,一切都要靠自己掙扎。
“他告訴我,不讓我跟軍營中那些粗漢學……拿了軍餉,就胡亂花費了。拿了軍餉,要存起來,以后好娶媳婦。”老兵教榮成翰,要將軍餉存起來做老婆本,并帶他去集市買了這個制作雖粗糙,但卻非常結實的木匣子。
“這匣子……并不難看,我看就很好看。”柳若姒輕輕地摸了摸木匣,如同撫摸著一顆少年稚/嫩的心。
“你不討厭、嗯,你喜歡就好。”榮成翰干咳了一聲道。
兩人這樣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經夜深了。就有婆子提了燈籠從外面走來,到了榮成翰的新房廊下站住了。
“夜深了,王妃娘娘囑咐,侯爺和夫人早些歇了吧。”
“知道了!”榮成翰應聲。
這是作為婆婆的蘇氏打發人來看,發現新房內的兩個新人竟然還沒睡,因此打發了身邊的老嬤嬤過來囑咐了。老嬤嬤聽見榮成翰答應,也就提著燈籠走了。
“阿姒,我們歇息吧。”等老嬤嬤走了,榮成翰就低頭對柳若姒道,聲音越發的低沉了。
第二天,柳若姒聽到門外常嬤嬤的聲音,迷迷糊糊地醒來,還以為在自家的繡樓臥房內,一只手抬起,就摸/到了波斯貓雪球。只是,雪球的皮毛不知道怎么沒有了往日的柔軟。
“小雪……”
柳若姒驚的睜開眼睛,卻并沒有看見雪球貓,映入她眼簾的,分明是榮成翰的滿臉絡腮胡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