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來求我,卻是舍近求遠了。”柳若姒見柳大太太如此,略一思忖就笑著道,“這件事,大太太誰也不用找,只要跟二姐姐說一聲就行了。要說人脈廣,誰能比得上長公主。二姐姐又是那般得長公主看重,二姐姐跟長公主提一提,定能為大姐姐尋個如意的人家。”
“她……二丫頭她……”柳大太太的臉上就露出為難的表情來。
“求她能中用才怪了。”一直沒有說話的柳若媛突然開口道,“別說她沒這樣的好心,就算是她有,她也沒這個本事。”
“你少說兩句。”柳大太太忙就瞪了柳若媛一眼,聲音壓的低低的說道。
柳若媛哼了一聲,竟立刻就不吭聲了。柳若姒在旁邊看著就有些納罕,柳若媛的脾氣,若是擱在往常,哪里有這么容易聽話。
“二丫頭如何與夫人比那,只求夫人費心,好歹成全吧。”柳大太太極力地陪著小心。
即便是如此,柳若姒也并不會貿然答應下來。但是這件事,卻又不僅僅是柳若媛或是柳大太太自己的事,因此柳若姒當下并不好說什么,只悄悄向柳二太太使了個眼色。
柳二太太就干咳了兩聲。
“大太太……”
“你們先下去歇著吧。”不等柳二太太說出什么來,柳老太太突然就發話道。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朝柳老太太看了看,兩人隨即起身行了禮就告辭出去了。
“……這些天我也時常說她,大丫頭懂事了許多,性子也磨平了許多。你如今在王府里頭,不比從前在家里,許多話也都不用我跟你說,你心里怕是比我這老太婆還明白的。”等打發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柳老太太就跟柳若姒說話。“……已經有些不好看相。家里也在想法子……”
“我明白了。”柳老太太這樣說,柳若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不敢保證什么,只請老太太放心,我一會回去就想辦法。”
“哎。”柳老太太見柳若姒不再推辭,且答應的十分痛快,頓時心中一松。柳若姒確實是個很明白道理,而且還重情義、重視娘家的好孩子。“這件事情,你盡管自己斟酌,不要去理會她們自己那些小心思。”
“是。孫女記下了。”柳若姒點頭答應。柳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親事門當戶對,于柳家的面子上要過得去。至于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有什么不切實際的小心思,卻是不用去考慮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母女兩個人的心思和看法已經完全無足輕重了。
因為柳若姒身子不便,招待柳若姒的酒席就擺設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等飯菜流水似的擺上來,一點兒腥膻之物也沒有,這自然是為了照顧柳若姒的緣故。即便如此,柳若姒在桌邊坐下的時候。還是留了蘇氏打發來的老嬤嬤在身邊服侍。吃過了飯,柳若姒依舊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來。
榮成翰那邊也吃過酒席和柳二老爺、柳玉汶一起過來,柳若姒與柳二太太坐在榻上,柳二老爺帶著榮成翰、柳玉汶圍桌而坐。大家一邊喝茶。一邊閑話些家常。主要的話題,還是柳若姒的身體情況。
柳玉汶的年紀還小,柳若姒肚子里這個孩子,將會是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第一個孫兒輩。兩個人的格外關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她們女人家這個時候最不容易。成翰你要多多體諒。”柳二老爺那邊就笑呵呵地跟榮成翰道。
榮成翰自然沒有別的話說,只笑著點頭。屋里剛說了一會的話,被安排出去喝茶的兩個老嬤嬤就回來服侍了。言語中的意思,是催促柳若姒和榮成翰該回王府了。
柳若姒就有些不大愿意,反倒是柳二太太勸著她快回去。
“你出來了半天,你婆婆擔心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對柳若姒道,“等閑了你再來,還是我過去看你罷。我現在也沒什么事。”
兩個老嬤嬤態度都十分的小心,柳若姒恰巧又想起來柳三太太說的話以及柳老太太的囑托,她想了想,也就點了頭。又略坐了一會,柳若姒就和榮成翰起身出來。
回到王府,依舊先見過蘇氏。蘇氏略問了柳若姒兩句,也就讓柳若姒回房休息了。
“老三,你等等。”榮成翰也跟柳若姒出來,卻突然被蘇氏叫住了。
“母妃有什么吩咐?”榮成翰站住,一邊示意柳若姒不用回避,就在旁邊等他。
蘇氏看了看榮成翰,又看了看柳若姒,心中知道小夫妻倆感情甚篤,她雖心中略有些不自在,但是在榮成翰面前卻不愿意表露出來。
“你父王最近忙的很,你得閑了,也該多留心些。能幫上你父王的,你該多幫著些。你父王他……畢竟上了些年歲。”蘇氏就囑咐榮成翰。
老王爺最近很忙,這件事柳若姒也知道。她是聽榮成翰說的,皇帝如今在調整四邊布防,林林總總的事情不知凡幾。而老王爺熟知軍事、地理,且在北邊、西邊、南邊都曾經駐防過,皇帝就時常找老王爺過去說話,很多事情也都分攤在了老王爺的身上。
榮成翰也被皇帝叫去過,但是榮成翰畢竟年紀還輕,雖對北疆極熟,但是其他地方卻并沒有去過。比起老王爺來,榮成翰自然輕松許多,且他年紀輕,也不將這些當做負擔。
“……三更還未睡,無更就起來了,廢寢忘食的,這么下去怎么得了。”蘇氏露出滿面的愁容來,又對榮成翰說道,“我勸勸他,他哪里肯聽,只說那是家國大事,是皇帝的信重。哎,你勸勸你父王,好歹身子要緊。”
“是,母妃。”榮成翰點頭應了。
蘇氏似乎還有許多話說,但是看看榮成翰,卻欲言又止,最后只嘆氣沖榮成翰擺了擺手。
“就是這件事。你務必要放在心上。你們去吧。”
蘇氏說完,就測過身子微微垂下頭,神色之間頗為郁郁。
回到云水居,柳若姒和榮成翰換了家常的衣裳,就往后面的水閣中來。如今夏日炎炎,水閣臨水,周圍花木蔥郁,涼風習習,正是納涼的好所在。常嬤嬤早帶著人在水閣四周放下幔帳,水閣內擺了臥榻和小桌。柳若姒就和榮成翰在臥榻上歇息乘涼。
輕輕搖著宮扇,柳若姒就問榮成翰對蘇氏的囑咐怎么看。
“父王忠心耿耿,一心為國。這樣的大事,他必定鞠躬盡瘁。勸是勸不住的。”榮成翰就道。
“那怎么辦。母妃說的話,其他暫且不論,父王身子要緊,這卻是無疑的。”柳若姒就道,一面推開引枕,干脆就靠在榮成翰的身上。壓低聲音跟榮成翰說悄悄話。
“阿翰,你是響當當的男子漢。有你在,咱們出府自己過也好,怎樣也好。我是完全都不擔心的。但是這王府內,父王卻是頂梁柱。有父王在,一切都好,就是有些亂象。也都被壓制住了,不敢也不會太離了譜。可如果父王的身子萬一有什么,那可就……”
如果到時候他們能分府出去過那還好。如果依舊分不出去,就要陷入混亂之中,想獨善其身都不可能。
柳若姒這還是說的比較委婉。榮成翰對王府的狀況自然不會比柳若姒知道的少,對柳若姒的話深以為然。王府的問題,只要有老王爺在一天,就都不成問題。
但是老王爺已經花甲之年,誰又能長生不老那。
如果老王爺沒了,王府要面臨很多嚴峻的問題。首先一個,就是后繼乏人。幾代永靖王府的榮光,都是馬上拼殺出來的。但是現在王府的繼承人榮成翊沉溺梨園,承繼了王位也多半是做個閑散王爺。而以榮進現在的身體情況,以后是決不能上馬帶兵打仗的,太醫早就下了論斷。
后繼乏人這個問題,除非老王爺再活上二十年,等榮進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將希望寄托在重孫身上。
如果說這還是可以以后考慮的事情,但如果老王爺出事,王府還有許多即刻就要面對的問題。
這些事情,榮成翰不會想不到,只是他暫時還不會去想。因為老王爺現在看著還很康健,老王爺的身后事,那還是很久以后的,完全不需要現在去考慮的事情。
柳若姒這樣閑話家常一般地跟榮成翰說這些話,是為了不讓榮成翰感覺突然,生出什么疑心來,同時也能起到提醒榮成翰的作用。
有些事,提前想著些,做些準備和防范,是聰明人會做的事情,也就是常言說的有備無患。
“我會去勸勸父王。”榮成翰慢慢地說道,不僅如此,如果有什么他能替老王爺做的,他都會去做。
“父王就是太認真了些,有些事他喜歡親力親為。不過,我會盡力。”
“嗯。”柳若姒就點了點頭。
說到老王爺的正事,如今這府里頭能夠幫的上手的,也就只有榮成翰了。蘇氏想必是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特意跟榮成翰說了那些話。
“咱們府里有座家廟?”柳若姒狀似無意地問道。
“是有的,就在城北。”榮成翰點頭,“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想去家廟進香?”
“我聽人說,七妹妹住進了蘇家的家廟里。蘇家的家廟,離著王府的家廟很近。……還有人看見七妹妹往王府的家廟里去了幾回,躲躲閃閃,似乎是避人耳目。”柳若姒略一思忖,就將從柳三太太那里聽到的消息都告訴了榮成翰。
如今,柳若姒已經決定,這些事情不再瞞著榮成翰。所謂一人智短,兩人智長。她和榮成翰聯起手來,才能夠所向睥睨。這是在王府中生活了這段日子柳若姒所得出的經驗,她如今的日子這般好多,大多仰賴于此。
“阿姒……”榮成翰低下頭,直看進柳若姒的眼睛里。
“好吧,并不是我要瞞著你。”柳若姒笑了笑,“我是囑咐了人,多關注七妹妹一些。原因也不瞞著你……”柳若姒就告訴榮成翰,她這么做,就是覺得蘇晴暖是不安定因素。
“并不是我吃醋……”柳若姒又笑著補充了一句。
“家廟里,住了什么人嗎?”
這個問題,榮成翰一時也回答不出來。
“我安排人去查問。”榮成翰就道。
“若是讓人去查問,記得一定要小心些,不要……打草驚蛇。”柳若姒意味深長地道。蘇晴暖是個說話做事目的性都很強的女人,柳若姒不相信蘇晴暖會費工夫去做沒有用的事。
蘇晴暖的策劃著什么嗎?
柳若姒想要查出來,卻不想就驚動了蘇晴暖。
“我知道,阿姒你放心吧。”
柳若姒點頭,榮成翰做事她確實沒什么不放心的。
榮成翰安排人去探查家廟以及蘇晴暖暗中究竟在做什么事,柳若姒這邊想了想,就叫常嬤嬤叫了兩個能干的管事媳婦過來。柳若姒告訴管事媳婦們,她如今閑著無聊,要找幾個熟知掌故王府老人聊聊天。管事媳婦們都是精明的,聽了柳若姒的話各自下去安排,很快,就找了四個老嬤嬤。
這四個老嬤嬤都是王府的老人兒,如今年紀大了,才回家榮養的。
柳若姒就讓人端上茶果來,慢慢地與這幾個老嬤嬤閑聊,漸漸地將話題引到家廟上頭去。
“除了咱們府里養的那些僧道,廟里如今可還住著別的人?”柳若姒似乎無意地問了一句。
“……并沒有別的人。”
“出去的久了,這個卻是不知道。”
幾個老嬤嬤答案各異,柳若姒在幾個人面上掃了一眼,當下也不再追問,又閑聊了一會,柳若姒就讓人拿出幾個尺頭來賞了這幾個老嬤嬤,隨后打發人將幾個老嬤嬤都送了出去,只說往后有空再叫她們來說話。
等到臨近傍晚,柳若姒卻又叫了一個管事媳婦來。
“白天聽老嬤嬤們說些掌故,覺得十分有趣。尤其是那個姓李的老嬤嬤,我看她最會說故事。你去把人再請過來……”柳若姒悄悄地吩咐管事媳婦,“從后角門進來。天有些晚了,路上小心,別驚動了人。”
這管事媳婦已經被柳若姒收為心腹,且比別人還更機靈一些,聽了柳若姒的吩咐,心中已經會意,忙不迭地答應著出去了。
“夫人這是……”常嬤嬤在一邊就向柳若姒詢問道。
“白天大家伙說話,我問到家廟里還住著什么別的人。她們都說不知道,可我看她們的臉色,有一個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另外三個就未必了。尤其是這姓李的老嬤嬤。”柳若姒就告訴常嬤嬤道,“她家男人原先就管著往家廟那邊送銀米的事情,她又自小就在王府內院走動。我想,她知道的肯定不少。而且,我問完了那句話,她還偷偷地看了我好幾眼。”
四個老嬤嬤里面,有三個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以其中另兩個的表現來看,恐怕都不如這李嬤嬤更容易開口。所以,柳若姒當時并不追問,只等晚間才安排人去單獨叫李嬤嬤過來再行詢問。
“如果我猜的不錯,蘇晴暖往王府的家廟里去,并不是為了什么事,而是為了家廟里的什么人。”柳若姒用銅箸輕輕撥了撥手爐中的炭,低聲地說道。
王府的家廟里到底住著什么人,竟然連榮成翰都不知道。看王府上下對此事諱莫如深,又是有怎樣的不能觸及的舊事恩怨糾纏其中那。
柳若姒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