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熱鬧不僅僅是因為沈亦蘭和沈亦嫻的到來,更重要的是,隨著考課程序的推進,考課工作就要到最重要的階段——那就是定等考第階段。所以諸官員都心有焦急,這下不僅僅只是通過內宅夫人前來沈家拜訪了,更有不少官員都給沈則敬投了拜帖,其中有不少是沈則敬無法推卻的,在中秋之前,沈家也接訪過幾戶人家,沈俞氏是忙得不可開交。
先前就已說過,大永規定按照“四善”“二十八最”的標準,將考第分為九等,即上三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三等(中上、中中、中下);下三等(下上、下中、下下)。具體標準是有“四善”為上上;一最以上或無最而有一善為中中;貪濁有狀為下下,中間那些就根據實際情況來調整了。不僅如此,還規定考第在中上以上的官員,每加一等可以增加一年的俸祿,相對應的,就是考第在中下以下,每退一等就減少一年的俸祿,考第在下下等的,自然就是解職下任了。
其實長泰以來,考第在上上的,極為少數,畢竟要做到德義有聞、清慎明著、公平可稱、格勤非懈這四善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多人的等第是中上或者中中,也就是說,更多官員的目標就是加等加祿,并且力爭不要退等。限于每個地方的實際情況不一樣,就算兢兢業業盡了為官職責,實際的政績也不顯,甚至很多官員都表現平平。這其中,關鍵就是看考功司如何考核了。雖然考核細則已經出了,有章可循有法可依,但是細則是要考功官員來操作的啊,所以不只是沈則敬家中熱鬧,連顧梓程家中也有不少人投了拜帖,吏部尚書徐友元家和尚書左仆射蕭厚仁家就更不用說了,那真是門庭若市啊。
這種情況說不上是貪污腐敗,卻是無法杜絕的。只要有官員的地方就會有疏通之事,就連先帝惠和帝都曾經感嘆過:“朕居深宮之中,視聽不能及遠,所委者惟都好刺史。此輩實理亂所系,尤須得人。”連帝王都有此感嘆,可見官員之間私底下各種動作不斷了。
沈家在經過幾天的熙攘之后,就迎來了中秋節。這個中秋節雖然沈華善在臺前治水不能回來,但是沈余宏等人回來了,另外沈亦蘭也來了,倒也非常熱鬧。晚宴設了好幾桌酒席,和去年相比,沈家丁口,也多了沈余宸一人。小家伙和沈慶德這個侄子玩得熟絡了,兩個小不點增添了不少熱鬧的氣氛。沈安氏就快臨盆了,沈俞氏將沈慶德連同奶娘一起接到了和鳴軒,一是怕到時六和軒的人忙亂照顧不來,二也是怕沈慶德年紀小受不得產房血氣。沈安氏對此是贊成的,她臨盆也是這些天的事情了,也確實怕手忙腳亂照顧不來,忙謝過了沈俞氏,心下也有些黯然,第二個孩子,丈夫沈余憲還是在湘州,還是不能陪在她身邊。
這種滋味,沈俞氏是無法體會的,她生五個孩子的時候,都是在沈則敬身邊,所以她就無法顧及沈安氏那一絲黯然。她正忙得不可開交呢,中秋過后,沈亦蘭和沈亦嫻就要回蜀地和廣州了,她要忙著打點這兩位姑奶奶返行的禮物。
沈華善的書信也陸續從臺前送回來,向長泰帝和沈則敬等人匯報整修河道的情況。他從京兆出發之前,雨水已經止住了,當他到達臺前的時候,雨水已經退去了,直到雨水退去之時,沈華善和袁恪真等人才驚覺這個缺口有多大,河道沖垮有多嚴重,他估計要留在河內道好長一段時間了。
沈則敬給沈華善回了信,道家中一切都好,子侄等都很懂事,各人都各安其事,又匯報了考功的進程,道是快要定等了,家中最近也很多人來拜訪,這些兒子也都心中有分寸的,請父親在臺前專心治水不論。
“事情都進行得怎樣了?”始伏大街的尚書右仆射府,葉正純還是那副奸奸的樣子,這樣問著沈則敬。其實吏部的事情不是他管轄范圍之內的,如果不是因為沈則敬在考功司,沈華善那小子又去了河內道,他才懶得理這事,定等他媽的關我個球事!他在心里暗罵。
沈則敬看葉正純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在心里說那句口頭禪了,他知道葉正純也是關心他,說一切都好沒有事情發生,現在資料的匯總、審理已經結束了,正在準備點評優劣、區分定等事宜了。
“最近府里很熱鬧吧?告訴你了,該收下的東西還得收下,別做那勞什子清臣純臣的,那不辛苦啊?監察御史那里,都心知肚明的。眼睛放亮一點,這人情要不要做,做了要做到哪一步,別人得了好處你也得了好處,那才是第一等本事!”葉正純為官為人的原則都是要雙贏,甚至三贏四贏的,有好處大家一起撈,撈好處的時候還不能對朝政對大永有損害,這樣才能穩打穩扎下去。
“學生知道了。”沈則敬點點頭,葉正純的話語他還是認可的。他不想像京兆尹羅士敬那樣做個純臣,聽說羅家連婢女小廝都不多請的,年禮節禮那就更加不收了,到最后連三十萬救命錢都拿不出來。聽說羅士敬為拒絕別人的送禮還曾閉門三日不出!如今羅家是清靜了,不過那也太辛苦了。所謀不同,行道也不同,孰得孰失,沈則敬也無法置喙。
“蕭厚仁對你還是有幾分香火情的。當年他就在考功司待過,這點你可要抓住了,把考課的事情辦得漂亮一點,在他致仕之前想辦法多升一兩等。”葉正純提點道,考課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要趁著考課開拓出大一些的局面。沈則敬的五品官,在他看來還是像芝麻般大,官職等級不夠,很多事情沒法做,局面也就大不了。
沈則敬又是點頭,表示受教。其實葉正純的事情很多,他還能專門找了沈則敬過來提點相關事宜,已經很不容易了。兩個人也不多說什么了,又略略說了沈華善幾句,沈則敬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