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離開鐘粹宮的時候,心情很愉悅,身后的秋歌,捧著容貴妃送的賞賜,沒有說話。梳枝也不是嘴雜的人,是以三個人一路上都頗安靜。
從鐘粹宮到皇城宮門,中間是要繞過太液池的。冬天的太液池不結冰,池邊的垂柳,雖然是光禿禿,但那伸展的姿態猶在,看著是一片寧靜悠遠。
只是,冬天這么嚴寒,估計就算這里寧靜悠遠,也不會有皇家主子近這湖邊。
正想到這里,沈寧就發現前面有些遮雪的傘蓋,還有好幾個丫鬟內侍候著。看樣子,是哪個主子來賞太液池冬景了,不畏嚴寒,欣賞寧靜的主子,也還是有的。
待走近了,沈寧才看到傘蓋下的人,雖然只是一個不十分清楚的側面,卻也讓沈寧如遭雷擊,她當下就覺得心神俱裂!怎么會是那個人?!
沈寧見到的那個側面,堪稱絕色,就連艷壓后宮的慕妃,和她相比,也要略遜一籌。畢竟,慕妃再絕美,年紀也擺在那里了。怎敵得過年華正盛?
眼前這個人,卻正處于一生中最好的時候。十五六的年紀,皮膚白皙、嘴唇紅顏、雙眼晶黑,還有她脫俗的神態,這些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就成了驚人之姿,絕世紅顏。
這個人,雖然比印象中還有稚嫩幾歲,可是那樣的容貌,那樣的神態,沈寧再活多一生,都不會忘記!她對她,太熟悉了!
她記得,這個女人笑起來的時候,連天地都黯然失光。當時,沈寧看著她這樣笑,只覺得有如夜叉惡鬼,恨不得從來就沒有見到夠她!
這個女人,是前世正昭帝的寵妃,溫氏名雅!這一世,她怎么會這里?!
而一旁的疏枝。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早已恭恭敬敬的屈了屈膝蓋,然后請安道:“奴婢見過良媛……”
疏枝的話才落下,就見那個女人輕輕笑了起來,黃鶯般清脆的聲音說道:“疏枝姑姑快別多禮……您這是,要出宮去?”
疏枝略微避了開去,不敢直視那個女人的笑顏,太美了!雖則已經見過數次,疏枝還是覺得眼前的太子良媛沒得讓人……讓人不敢大口呼氣。
難怪太子殿下會如此寵愛良媛,食色。乃是人的本性呀。
聽到良媛的問話。疏枝點點頭。回話道是正準備送沈家姑娘出宮。疏枝還奇怪呢,怎么一向禮數做得十足的沈姑娘,此時沒有給良媛請安呢。疑惑間。
她抬頭一看,卻看見旁邊的沈寧面色蒼白僵硬。雙眼也瞪得很大,仿佛被夢魘了一樣!
“沈姑娘……沈姑娘……”疏枝輕輕地喚了幾句,看到良媛已經好奇地看著沈寧了,不由得有些著急,還扯了扯沈寧的衣袖,示意她回過神來。
可是還是那樣呆愣著不動。見到沈寧這副樣子,那女子仿佛也十分好奇地問道:“這個……就是詹事大人的嫡長孫女嗎?”聲音,也仍是那般清脆,甚至有一種不含雜質的天真。
“臣女……見過良媛……”聽到這樣的嗓音。沈寧忽然回過神來了,似乎被冰水沖刷一樣。
那如遭雷擊的震撼正在緩緩散去,她像疏枝一樣,屈了屈身,然后這樣回答道。只是她的聲音無比沙啞低沉。眼簾也低了下去。
這個人,竟然就是容貴妃口中的那個絕色良媛!這一世,她仍和大永的皇帝扯上了聯系,而且和上一世那樣,備受寵愛。太子良媛,將來太子登基,她定是后宮寵妃,和前一世是一樣!
怎么會這樣?這個人出現得太突然,突然到沈寧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只覺得有無盡的恐懼。
這樣的恐懼,在她重生之后,總會時不時涌現。這種恐懼,是怕前一世沈家的命運還會重演。但是在上官長治被囚禁之后,已經少了很多,直到上官長治身死的時候,已經消失了。
卻沒有想到,在皇宮之中,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那消失的無邊的恐懼又再度出現了。
沈寧以為,在上官長治身死之后,這個人就不會再出現的了,因為她早就細索了上官長治的身邊,都沒有發現這個人的存在。卻沒有想到,她現在出現了,她還是出現了,而且身份都沒有變!
前一世,正是這個女人,將上官長治迷得七葷八素,最后也是她說沈家勢大,若是長此以往,定會成為大永的心腹之患,一定要防患未然,要及早將沈家鏟除。
上官長治在登基之后,就對沈家不怎么放心了,他覺得沈家出的人才太多了,若是他們平庸一點愚笨一點,他還能放心。可是,這些沈家人,個個都是隱才,個個都是人精,這就不得不讓他防范了。
他原本就忌憚沈家,聽了這個女人的話語,最后才會滅了沈家!才會有正昭三年的童謠:吳越沈,七月沉,榮華富貴萍無根……
現在,她又在皇宮里面,又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沈寧面前。那么,這一世,她會為沈家帶來什么?沈寧沒有想到,上官長治都身死了,她竟然還在這里!
這是世仇,無論人世怎么變換,都不能改變嗎?
天道的運轉,人力到底能扭轉幾分?沈家的命運,最終能不能改變呢?這一刻,沈寧忽而迷惑了。
沈家做了那么多事情,看起來一切都變了,上官長治已經身死,可是,命運似乎還在按照既有的軌跡前行。
長兄即將任職太子舍人,這個女人出現在太子身邊……
這一切,看起來,和前世又是多么相似。
直到出了宮門,沈寧都是渾渾噩噩的。在給那個女人請完安之后,沈寧只能下意識地跟著疏枝,請辭、離開,連自己是怎樣回到沈家,都沒有什么印象。
“姑娘,您是不是感覺那里不舒服……要不要喚大夫來看看?”見到沈寧的臉色蒼白著,秋歌忍不住擔憂地問道。
自從出宮之后,沈寧就是這樣了,眼見著大婚之期就到了。姑娘這個樣子,可不行。之前的滋補、美顏,等于是白費了。
“不,不用了。你喚秋梧來,我有事交代與他。”聽了秋歌的話語,沈寧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沉吟片刻,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這樣吩咐說道。
那樣的恐懼,既然揮之不去,那也就沒有什么好怕了。上官長治。都已經身死了。她還有什么好懼怕的?她更想知道的是。關于那個女人的一切。
前一世。沈寧只知道,那個女人,是上官長治微服外出時遇到的,后來她的身上。也被上官長治潤飾過了,是為某文官之后,她的真正身世,反而成迷了。
這一世,那個女人的身世如何?她是怎么變成太子良媛的?
很快,秋梧就來到了。來之前,他以為,沈寧有書信讓他送去清平侯府,卻沒有想到。是接到查探太子良媛的命令。主子就要大婚了,不是應該好好在青竹居待嫁的嗎?怎么還會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
他雖這樣嘀咕,卻也沒有說什么,直接領了任務,就離開了。反正臨近過年了。京兆尚算平靜,給蚍蜉們找點事情來做也好。
秋梧領命離去之后,沈寧的臉色才稍微好轉,只是一個下午,都是沉默不語。晚膳過后,沈寧才去了書房,將今天在宮中遇到的事情,一一告訴沈華善。
這個女人,竟然會在太子身邊出現,這個事情,就跟長兄即將就任太子舍人一樣,對于沈家來說,不是什么好事情。沈寧認為,這個事情是要告訴沈華善的,讓他有準備和防范。
“太子良媛?”聽了沈寧說的話語,沈華善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最近,他皺眉的次數真是不少。
聽了沈寧述說的前世事,也感受到了沈寧的恐懼和忌憚,沈華善才對這個太子良媛重視起來。
太子新近納了個絕色良媛,還對她極為寵愛。這個事情,沈華善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男人好色,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又加上太子正是勃發的年紀,寵愛貌美的良媛,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沈華善對此事不以為然,也沒想著,對太子作少近女色這樣的勸誡。這事實在很簡單,太子的新鮮勁兒一過,就沒事了。貪愛顏色,色衰自然愛弛,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孫女沈寧既說了那前世之事,沈華善就不得不謹慎了。一個容貌絕美的女人不算什么,一個深得太子寵愛的女人也不算什么,但一個容貌絕美深得太子寵愛,前世還曾對沈家有過那樣的威脅,就很算什么了!
不管前一世的事情還會不會再發生,沈華善都決定,對這個女人嚴加關注,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如果這個女人,只是安分守己的太子良媛,那么就皆大歡喜;如果她對沈家來說,真的是個潛在威脅,那么就另當別論了。
雖則已經將那個女人的事情告訴了沈華善,但是沈寧仍舊覺得不放心,總覺得那個女人的出現,不會是什么好事情。當秋梧的調查送上來的時候,沈寧那種不祥的感覺更甚了,甚至開始心驚肉跳。
這個女人,果然還是姓溫名雅!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竟然是應南圖是認識的,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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