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南盤首領石就,帶著南越一族五十余個精壯族人,來到了韶縣縣衙,按照約定的那樣,來參加和談。
這一次和談,討論的是韶縣和南越沖突的問題,大家都希望平和解決這個問題,才促成了這一次和談。
如果沈則高曾參加過京兆鴻臚寺那場互市討論的話,會發現,這一次的情況,和那一次驚人地相似。雙方的人員,依長桌而坐,雖然并沒有拔刀相向,可是語氣間的劍拔弩張,一點也不比戰場上來得輕松。
“這么說,韶縣縣衙是沒有這個誠意,和我們南越一族展開和談的了?你們韶縣有底線,我們南越也有底線的。在來之前,我們大首領也有話語了。我們要的,是和韶縣和平共處,共享此地的資源。”石就怒意沖沖地說道,臉色也無比難看。
他身后的南越族眾,臉上也是憤恨,顯然是對韶縣說的話語無法接受。
“我們是有十足誠意來和談,正因為如此,才耐心和首領說了這些話語。本來,南越一族世居南嶺嗎,韶縣縣衙和南嶺一族河水不犯井水,既然如今你們要出山,那么就是要來到韶縣的地盤了。嶺南之內,除了南嶺深山,不可能另辟一個地方,給南越一族。只要你們向縣衙繳納一定的錢銀,那么韶縣民眾和南越民眾無分彼此。”
沈則高笑意盈盈地說道,然而說出來的話語,卻是無比強硬。
“繳納一定的錢銀。是多少錢銀?無法彼此,又是怎樣的無分彼此法?”聽了這話。石就在強壓著怒氣,似乎在思考著沈則高說的是什么意思。
“這個。就看南越大首領的誠意了。你們南越一族,有三萬人眾,想必,供養這樣的族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然,你們大首領也不會想著帶領族人出山。若是首領考慮韶縣的意見,屆時將傾廣州府和嶺南道之力,為南越的繁衍生息提供資源。廣州府也會向朝廷請旨。開辟南越府衙,仍由你們大首領就任府衙主官的職務,你們南越一族,仍是和以前一樣,但是得到更多了。”
沈則高開口說道,將沈家事先商定好的這個策略說了出來。且不管南越一族有怎樣的反應。這個,才是韶縣應對南越一族的辦法,也是韶縣和南越一族和平相處的前提。
“……”石就聽了沈則高的話語,一時沉吟不語。韶縣縣衙提出的應對辦法。對于南越一族來說,很有誘惑力。既可以不用長居深山之中,又可以在嶺南腹地給族人一個繁衍生息的場所。
若是族人無路可退了,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是。這個是下一步要考慮的問題。如果按照主上的計劃,韶縣這一帶,必定是南越一族的囊中之物。這個建議,根本就不用考慮了。
眼前這一步。就是按照早前書信上說的,大家都有臺階下。然后再詳細洽談接下來的合作。石就很想知道,沈則高為了上位,是不是真的能做到那種程度。
“韶縣提出的建議,我們南越一族,一時無法下決定,還須討論,還須請示大首領才是。反正我們也會在韶縣待幾天,不如先暫停這個和談,容后再說吧。”石就沉吟良久,最后才說出了這句說話。
和談,也總不會一時半會談出什么結果來,這是雙方都有共識的了。既然談不出什么結果來,那就只好暫停了。
沈則高和許茂豐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表示同意石就這個提法。是以雙方敲定,明天再進行第二次商談。
在第二次和談之前,石就等南越族眾,就安置在韶縣的使者行館內。應石就等人的要求,使者行館內,除了南越一族的族眾,就再無旁人了。而折沖府的士兵,也只是在使者行館外面戒備。
當沈則高和石就雙方人員,在韶縣縣衙和談的時候,縣衙旁邊的院子里,沈開善和應南圖等人也在商定著,晚上前去和石就會面的事宜。
“石就此人,以足智多謀聞稱,又有那樣的野心,想要取代趙嘉這個大首領的位置,對于這一次合作,他必定會很熱衷的。只要他收到了廣州折沖府的布防,他定會帶著南盤的族人,立下這一個大功的。”關于這個計劃,沈開善已經想得很細致了。
在這個計劃定下來之后,沈則高和廣州折沖府已經通了氣,許茂豐也贊同了這個計劃,答應代為配合,以便將南越一族的大首領趙嘉引出山來,來個甕中捉鱉。
此刻,沈開善就代表著沈家和沈則高,悄悄出現在韶縣使者行館里面,而他面前坐著的,竟然是一臉笑意的石就!
“沈家的謀劃,果然非小!竟然連廣州折沖府的布防,都可以拿來作交易。只是我很想知道,沈家這一次,能從中得到什么好處?”石就這樣笑著說道,他接過了沈開善遞過來的輿圖。
“正如石首領想到大首領這個位置一樣,沈家想要的,是廣州刺史這個位置。一旦你們偷襲成功,我侄兒沈則高帶去的韶縣兵將,就會擒獲你們一部分南越民眾,以英雄的姿態出現在嶺南道,立下平亂這樣的奇功。雙方只要付出一點代價,就可以得到想要的,這是雙贏,何樂而不為呢?”
沈開善臉上也要笑意。他這次來找石就,就是為了商定這一次合作的細節。沈家答應給南盤一族提供廣州折沖府的布防,以便石就能夠成功突襲廣州折沖府,而在突襲之后,沈則高將會帶著韶縣的士兵前往廣州府救援,沈則高必定能立下奇功。
這樣一來,雙方如愿,各自都得了勢力,無論是在南越一族,還是在韶縣一地,都是立下了奇功,樹立了威望。――這就是掩蓋在和談之下的謀劃,也是沈開善和石就,能夠面對面坐下來聊天的原因。
“我怎么知道你這個布防,是不是真的?”石就攤開了輿圖,細細觀察起來,語氣極為謹慎。
“反正還有幾天的時間,石首領才會離開韶縣。在這一段時間內,石首領完全可以前去查探這布防是否屬實,就知道沈家的誠意如何了。”沈開善的語氣還是悠閑著,仿佛對這個輿圖成竹在胸。
“這個布防,我們當然會前去查探。只要是屬實,那么我就會帶著南盤的子弟,前去偷襲廣州折沖府。若是沈家敢使詐,我南盤萬余名子弟,定不會善罷甘休!”石就惡狠狠地說道,樣子看著十分可怖。
“我們沈家既然拿得出這折沖府的布防,對于接下來的事情,也會有幾分把握的。石首領只管立大功去,我們這一次合作,定必十分愉快的。三日之后,我還會再來一趟,到時候,希望石首領能夠將布防確認了。”
沈開善這話說完,就轉身離去了,正如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開善離去之后,使者行館又再回復一片寧靜。沒多久,使者行館就飛出了幾個人影,急速地往廣州府的方向奔去。這幾個人,是石就的心腹族人,他們帶著輿圖布防,是前去查探沈開善所說的話語,是否屬實了。
在使者行館不遠處,應南圖站在暗夜中,看著那幾個人影飛奔而去,嘴角含著一抹笑容。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十分順利。
將近天明時分,石就等來了那幾個族人,聽得他們的匯報,道是這布防果然沒有錯,石就臉上的笑容就加深了。
看來,沈家為了要立功,的確是下了重本,不惜出賣了廣州折沖府的布防。這一次,沈家,果然所謀非小,那么南盤和沈家的合作,自然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想必,這一次合作,定會十分精彩,必定會在嶺南歷史上留名的!石就眼里精光閃耀,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難測難辨。
不管使者行館暗夜里,曾發生過什么事情,在白日之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很快,第二次和談就到來了。
只是這一次和談的氣氛,與上一次劍拔弩張相比,要平靜得多。石就的怒氣和強硬,仿佛在這兩天之內消磨光了似的,不管沈則高說了什么,石就總是心平氣和地點點頭,臉上還帶著笑容。
只是,最后石就也說了,攸關南越一族安身立命之事,他只是一個首領,是沒有最后的話事權的,所以他會把韶縣的提議,帶回南嶺深山之中,等待大首領最后定奪。若是有了回音,定必會進一步磋商。
沒幾天,石就帶著五十余族眾離開了,只是在他走的前一晚,還是在使者行館內,他和沈開善再次見了一面。這一次,就不僅僅談是否合作的問題了,而是直接定下了合作的時間和地點。
一直談了大半夜,沈開善才離開使者行館,而那邊,石就也開始吩咐族眾返回南嶺深山了。
縣衙旁邊的小院子里,應南圖正對著沈寧,說著這幾日的事情:“南盤的人已經離開了,已經定下了四月初四這個日子……”
沈寧沒有說什么話,只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四月初四,真是個好日子,這個日子,定必在嶺南歷史上記上一筆!
螳螂鳴蟬,黃雀弓箭,大家都有各自謀劃,笑到最后的,還不知道是誰呢。想到這里,沈寧又是一笑,手指輕輕摩挲著桌面上的書,乃是《嶺南疆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