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沈華善看著氣喘吁吁的孫子,心中咯噔一聲,卻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帝星看不見了?”沈華善問著沈余樂。星象浩渺,要觀測準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帝星不見,是暫時隱去了?還是怎么了?
“紫微星先前已經很暗淡,如今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帝星隱,反而有圣人新星在西方現,孫兒恐怕……”
沈余樂沒有絲毫猶豫,就說出了自己觀測所得。根據往年的史書歷法,星象所預兆的一切,其實就是人間的將來。
帝星隱,圣人新星出,是不是預兆著大永王朝氣數已盡?取而代之的人,將會在西方出現?
這個星象所預兆的事情,讓沈余樂膽戰心驚。能夠預知王朝氣數,此乃歷代司天監的本領。能有這個本領確是好,但是這樣的天象,誰敢說出去?如果不是對著祖父沈華善,沈余樂是怎么都不會說的。
“西方?是大永的西方?還是西燕?”沈華善皺著眉頭問道。
帝星隱這個天象,就算他不會看,也能預知一二。大永王朝踏進景興元年以來,不祥的事情就接二連三,這何嘗不是上天的預警?
只是圣人新星在北方現?他還真是沒有想到。西方?究竟是指哪個地方?西寧道是西方,西燕是西方,這天象究竟是指哪里?
“孫兒不知道……圣人新星也是若隱若現。”沈余樂照實回答。能觀測到圣人新星在西方現,已經是盡他所能了,他判斷不出是西寧道還是西燕。
圣人新星,一般都是新王朝之主,又或者是一代圣人。相傳當年太祖上官伏還在泰州的時候,泰州就有圣人新星現。
如今在西方出現圣人新星,如果讓皇上知道這一點,估計西寧道的官員都不用活了。
“此星象關系重大,務必保密。就是回到司天臺,也絕不能說出去。”
想了想,沈華善這樣提點道。沈余樂的性子直率,又有些神神化化。他忍不住再三叮囑道。
沈余樂點點頭,心想道這樣的事情我當然不會說出去,我才不像小叔沈則熙那樣糊涂。況且我就要離開司天臺了,怎么會亂說話?
受沈華善撤職的影響,沈余樂這個司天少監也不能再擔任了。這個結果,在沈華善和沈余樂意料當中。司天臺能觀測將來事,皇上既然要沈家遠離朝堂,又怎么會留著沈余樂在司天臺呢?
沈余樂被罷職,就等著吏部的調令下來而已。
一連幾天,沈余樂觀測到的星象。都是帝星隱、圣人新星現,就算沒有烏云,也看不見。看來,帝星隱不是暫時的了。
見到這樣的天象,沈余樂心中憂喜半雜。帝星隱。王朝必定動蕩,天下百姓多苦,此乃心憂;然而窮途未必沒路,圣人新星現,又可預見太平會來,此乃心喜。
“唉……”長嘆一聲,沈余樂想起了君復樂。似乎有些了解他過世之前的心情了。
沈余樂長嘆一聲的時候,摘星臺上,司天監許鳳章眉頭也皺成一線,心中憂慮惶恐。
圣人新星現,這個星象他未必看得到,但是帝星隱。這個星象他自然看到了。這個天象,乃是大兇像,預兆著國無君主,預兆著王朝氣數盡。
這可不是一般的兇象,他怎么敢說出去?只得自己將這個兇象死死悶在心中。試圖讓自己忘記這個兇象。
不說、忘記的,并不代表不存在,大永的命運,仍按照它的軌跡在走下去,帝星依然不再出現。
景興帝因為沈則思之事,將沈華善罷職,中書令之位暫且空缺,對此,朝中大臣都沒有什么話可說。沈則思叛國,皇上只是奪去沈家人的職務,已經算是開恩了。
然而江成海和楊簡銳,因為大采選一事沒了官職,就讓不少官員同情了。皇上因為這事,罷了兩個三品大員的職務,會不會太苛嚴了?況且沒,他們只是盡本分事而已。
江成海這是第二次被罷職了,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再復起的機會?楊簡銳這個御史大夫,正式就任也不過三個月而已,就被免了職,這變化也太快了吧?
朝臣們怎么想,江成海和楊簡銳并不在乎。他們因為諫言而被罷官,這實在是可笑的事情。太祖定下“不罪諫官”的鐵律,在景興這一朝也形同虛設了。
新任的戶部尚書和御史大夫,一個是在左良哲的舉薦之下就任的,一個是走了容太后的路子。
這兩個人品性和德行,都不足以擔任一部一臺的主官,然而就算吏部尚書溫圭章直言說這兩個人不合適,皇上還是下了任命的旨意。
這樣的結果,讓江成海和楊簡銳心灰意冷。在再三思考之后,他們也決定和沈華善一樣,離開京兆了。
京兆這里,已經沒有他們容身的地方,而每見到這些朝堂變化,又讓他們心塞不已。
眼不見為凈,雖然自欺,卻總比看著污穢的事情而無能為力強。
因此,京兆出現了很奇怪的畫面,那就是準備遷離京兆的官員突然多了起來。
沈家就不用說了,蔣家、楊家,還有沈家的姻親成家、古家,也都在收拾行裝,準備離開京兆了。
成方圓前兩天出了意外,摔斷了腳,經尚藥局奉御孫伯揚診斷,膝蓋骨已經斷裂,三年之內都不會好轉了,成方圓因病自請退官。
至于古家,沈則敬的妹夫古恒同早已致仕了,古文瀾謀了外放的職務,也要離京就職了。
一同要去外地任職的,還有樓盛懷等集賢殿的官員。
似乎在短短時間內,京兆就出現了一股罷官調官潮。然而這股風潮,與太常寺的大事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了點。
太常寺這件大事,令得紫宸殿中的景興帝睡也睡不好,而左良哲、衛復禮、楚炎等重臣,更是被連夜召入宮中,以商對策。
太常卿季子白、太常少卿章方諭神色蒼白地跪在紫宸殿,訥訥不成言。
請罪的語辭,他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可是于事無補!他們就算說再多請罪的話語,都無比彌補大永王朝的損失了!
“臣有罪……”季子白再次叩頭,這樣說道。除了這樣請罪的話語,他都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生了,太常守兵去急匆匆去報告他的時候,他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不,是天已經塌下來了。
太常寺失瑞!
這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昨晚發生了!當太常守兵如常巡邏的時候,就發現太常寺里供奉的山河乾坤鼎,竟然不見了!
山河乾坤鼎,大小共有九只,重大千斤,卻不翼而飛!
山河乾坤鼎,是大永帝王一代代傳下來了,大永,也是從大安王朝那里接過來的,大安朝,也是從前朝皇室那里接下來的。
相傳這九鼎,在天地初開之時,就已經出現在世間的,象征的,就是這天地山河人間乾坤。這九鼎,為歷代王朝所有,被每一代王朝供奉在太常寺。
這九鼎,自大永太祖以來,就被供奉在太常寺,已經兩百多年了,一直平靜安穩。可是,如今,竟然不見了!
這怎么可能?太常寺守兵,是從金吾衛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都是武藝不凡;而太常寺里機關重重、守衛嚴密,山河乾坤鼎,怎么會不見了呢?這些守衛竟然一無所覺。
山河乾坤鼎,象征的就是大永的江山。如今這九鼎不見了,代表的是什么?
紫宸殿中重臣,每一個都屏住了氣。這代表的是什么,他們都知道,卻是絕對不能說啊。
太常寺失瑞,預兆著皇上權柄將失,這樣的話語,誰敢說出來?
景興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震怒來形容了。震怒之余,是一種深深的惶恐。
試想一下,威嚴的一國之君,露出惶恐的表情,該怎么形容?
是的,景興帝在惶恐。這山河乾坤鼎的意義實在太過重要了,意味著江山權柄。如今它們不見了,是不是意味著他的王朝、他的皇位不穩了?
不!這絕對不可以!這絕對不可能!
“許鳳章,天象究竟如何?這太常失瑞,能否卜出卦象?”
景興帝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問出來的。太常寺守衛那么嚴密,幾乎是每隔一個時辰巡邏一次,這重大千斤的九鼎,怎么會憑空消失了?
在嚴密封鎖這個消息之后,金吾衛的士兵,曾搜索了太常寺多次,并沒有發現什么機關秘道,難道這九鼎真的是不翼而飛了?
既然人力所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就要問非關人力的司天臺了,因此許鳳章才出現在紫宸殿中。
“回稟皇上,天象并無異。臣數度起卦,皆是無所得,山河乾坤鼎,非是能占卜之物。”
許鳳章叩首道。知道太常寺失瑞之后,許鳳章心中也極是驚嚇。他再想想之前帝星隱的天象,心中也確定,這真的是天象有兆了。
可是,他怎么敢說出去?太常寺已經失瑞,若再說了天象,許鳳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
太常失瑞,這樣不祥的事情,怎么可能會發生呢?難道王朝將會易主?
紫宸殿中的官員,每個人都是驚駭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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