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則敬見到應南圖前來,艱澀地問出這句話。應南圖尚未回答,他就忍不住踉蹌了一下。
“西寧先鋒軍打開城門,文鎮……失守。”應南圖暗啞地開口,聲音沉痛,臉上還帶著雨水。
他不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岳父沈則敬會有什么反應,但這就是文鎮的真實形勢,他必須要說出來,讓沈則敬等人有心理準備。
“……”沈沈則敬跌坐下來,眼中有濕意。他知道,剛剛心中一痛,是因為什么了。
應南圖并不確認沈余宏出事了,但是沈則敬知道,他已經失去了他兒子了,他的第二個兒子,尚未到而立之年的沈余宏,死在了文鎮戰場中。
骨肉連心,必有所感應,所以他才會心中一痛。
“老爺……”見到沈則敬這樣,秋梧猛地上前,想要攙扶著沈則敬。秋梧原來就是沈則敬身邊的小廝,見到沈則敬這個樣子,秋梧的心極為難受。
二少爺……可殺的西寧先鋒軍！
“我沒事……沒事……則思他們呢”沈則敬忍住了眩暈,這樣問道。
喪子之痛,乃剝肉剔骨之痛,讓沈則敬痛得站都站不穩。
但是,想到三十萬西燕敵軍已經攻破了文鎮,或許很快就能攻到昆州,這嚴峻的形勢,讓他沒有時間沉溺在這悲痛中,他身后,還有許多沈家人,還有昆州百姓！
應南圖本該去了文鎮,現在文鎮已經失守,他們肯定會折回昆州。沈則思和三千府兵們是否也回來了
“叔父還帶著三千士兵往昆州趕。趙鈺罡已經叛國,必不會帶著西寧衛士兵守住昆州。請父親有所準備……”
應南圖想起了此行疾馳回來的目的,匆匆說道。他折回昆州府衙,就是要讓沈則敬知道趙鈺罡的事情。
趙鈺罡已經投向西燕,西寧衛如今的情況,還不知如何。守城重責,必定是要落到沈則敬這個昆州刺史身上。
至于趙鈺罡……應南圖眼中閃過殺氣。他們自有安排。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去到西寧衛駐地,找到彭瑾,按照計劃。完成他要去做的事情。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希望還有時間。
“你且去。我會帶領昆州官員做好守城的準備。”聽了應南圖的計劃,沈則敬點了點頭。
局勢危急,每一個都要動起來了！我一定會守住昆州,我一定會為宏兒報仇！――沈則敬雙眼略瞇,心中誓言道。
楊步云等下屬,從儒雅的主官身上,感受到了濃重的殺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佛都有火,菩薩也有金剛怒目之時。一介文官沈則敬,又怎么會沒有殺意
西寧衛駐扎地內,趙鈺罡正來回踱著步,緊張地等待著文鎮的消息。
不知道宋壽他們有沒有打開城門了,也不知道蕭若元他們怎樣了。西燕大軍是不是攻進城門中了
這些,都是趙鈺罡心頭所沒確定的。前方的斥候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他壓著十余萬西寧衛大軍都不敢動。
待文鎮塵埃落定,就是他舉兵之時！
“大將軍,外面雨勢太大,不知道西燕可會成事”一旁的親衛這樣說道。
“是啊,雨水太大了。”趙鈺罡聽著軍帳外面的雨水。頗為感嘆了一句。
宋壽是趙鈺罡麾下最會隱藏情緒的人,所以才會被委以重任,帶著一萬西寧先鋒前去文鎮。
這個事情,趙鈺罡盤算得很精。那一萬先鋒軍,幾乎有一半是彭明義和蕭若元看重的兵將,萬一有事發生。也是他們去做炮灰。
他才不會像將蔣博文那樣,直接擁兵謀反,那樣會成為眾矢之的,成功的機會渺茫了,他不會做那樣的蠢事。
他要做的。就是緊緊抱著背后大靠山,保住榮華富貴。當謝同甫前來游說他,讓他為西燕大軍大開方便之門的時候,趙鈺罡權衡再三,就答應了這個請求。
西寧衛大將軍的權勢,的確是趙鈺罡想要的,但是西燕開出的條件,太讓他心動了。一衛大將軍,又怎么能跟封疆裂土的一方王爺相比
西燕皇帝司馬昊許諾,若是趙鈺罡投向西燕,西燕會封趙鈺罡為西寧王,讓他統轄西寧等地。西燕的異姓王,這個吸引,實在太大了,趙鈺罡無法抵此誘惑。
更重要的是,就算不投向西燕,趙鈺罡也沒有與西燕血戰到底的信心和勇氣。他從謝同甫口中得知,西燕為這一次入侵,準備了數年的時間,而且三十萬大軍,過兩日就可以翻過莫窟山,直襲文鎮了。
“西燕大軍乃仁義之師,大永朝廷如今民不聊生。若非皇上無德,上天怎么會降下這么多兇象太常寺怎么會失瑞蔣博文已經反了,天下亂象已經來,這個時候,正是最適合建功立業。大將軍要抓緊機會才是。”
謝同甫捻須這樣說道,他成竹在胸的樣子,說出來的話語讓人十分信服。
三十萬大軍,文鎮的五萬安西府兵,能不能支撐得住自己帶著的十二萬兵馬,能不能擋住西燕的鐵騎
答案自然是不能！趙鈺罡很快就判斷出接下來的形勢了。西燕大軍來勢洶洶,西寧道必定不保！
還有一點,趙鈺罡之前和謝同甫合作過一次,對于謝同甫的能力,他是十分信任的。上一次合作,令他坐上了西寧衛大將軍的位置。這一次合作,會不會令他成為異姓王
趙鈺罡決定賭一次,所以才會有宋壽打開文鎮城門之事。
如今,趙鈺罡就等著文鎮的消息傳來,然后再行動。他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
他接管西寧衛的時間尚短,不足兩年的時間,他還來不及將西寧衛完完全全攏在自己手中。西寧衛從本質來說,不是他趙鈺罡的親兵所以他不可能像蔣博文那樣擁兵謀反。
讓宋壽帶著這些士兵前往文鎮,真正的目的,他還是瞞住西寧衛士兵的。兩年的時間,他本來可以收服西寧衛的,若不是彭明義留下的那個孽種彭瑾,他還不用這個顧東忌西。
彭瑾作為彭明義的血脈,西寧衛士兵都對他有幾分照顧憐惜,又在蕭若元、沈則敬等人的幫助下,在西寧衛中也有不小的影響力。
若非怕彭瑾壞事,趙鈺罡也不用等著文鎮的消息。
而此刻,在彭瑾的營帳中,彭瑾著潛行入來的應南圖,神色驚變地問道:“文鎮失守了”
這個事情,他和親近的西寧衛士兵,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說過。
難怪,難怪趙鈺罡會這么迅速地派遣先鋒軍,難怪他還一直在調兵集將,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
當他聽清楚應南圖的來意時,很快就搖搖頭,反對說道:“這樣絕對不可行！趙鈺罡的軍帳,守衛森嚴,他身邊的親衛都是武功非凡。怎么可以刺殺得了他”
應南圖竟然想去刺殺趙鈺罡,以阻止他舉兵謀反。這的確是最快速的辦法,但是彭瑾認為此事真的難以辦到。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文鎮失守的消息很快就會傳來。趙鈺罡很快就會有所行動了。只要擊殺趙鈺罡,你接管西寧衛。昆州和西寧道才可能守得住！”
應南圖沉沉說道。沈則思讓他速回昆州,就是讓他去做這件事情。
事急從權,趙鈺罡一定要死！西寧衛的兵馬,一定不會再為虎作倀。西寧衛士兵,是用來守護西寧道的,絕對不能再作下北疆那樣的惡事！
“趙鈺罡這兩年,已經在西寧衛士兵中培養了不少親信,就算他死了,收拾西寧衛的亂局,也要一段時間。事不宜遲,我帶你前去趙鈺罡軍帳！”
隨即,彭瑾下定了決心。此事危難深重,但是他們面前,已經沒有別的選擇。趙鈺罡已經投靠了西燕,絕對不能讓西寧衛成為西燕手中的利刃。
趙鈺罡絕對不能再任西寧衛大將軍,只要他身死,就算他先前有什么布置和安排,都起不了作用！
在營帳內,彭瑾和應南圖,抓住這最后的時間,希望力挽狂瀾。時間無多,他們也只匆匆商量了幾句,便打算行事了。
應南圖一身西寧衛士兵的打扮,跟著彭瑾離開了營帳。陳成和秋梧,也都是西寧衛士兵的打扮,遠遠地跟在他們后面,以便接應。
應南圖跟在彭瑾后面,牢牢握住了手中的大刀。其實,他是用劍之人,只在這西寧衛駐扎地,他拿起了普通士兵用的大刀。
這個時候,應南圖想起了西宛民居的那場大火,房屋被燒焦的氣味,時隔兩年,似乎還聞得見。
其時,他對沈寧說對西寧百姓有愧,也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對強大力量的渴望。
兩年過去了,他又要去差不多的事情。日子有功,回報給勤勞的人,就是日益精湛的技藝。
應南圖也如是。不管是用刀,還是用劍,對他來說,沒有差別了。
沈寧沉靜的面容,還有如登胖嘟嘟的樣子,都出現在他眼前。心中有牽掛,心中有堅守,這一次,他不會再有愧疚。
而這時,彭瑾停了下來。原來是趙鈺罡的營帳,已經到了。
一更！準備再次去醫院,晚上爭取再多一更。之前是咳嗽,現在咳嗽有低燒了。請大家原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