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來了?
謝姝寧披著衣裳就下了牀,飛快地穿了鞋子。隨即將玉紫也喚了進來,讓她幫著自己梳頭,柳黃彎腰幫她系著衣裳上的盤扣。
只花費了平日一半的工夫,謝姝寧就收拾妥當開始往玉茗院去。
快步走到門口,“砰”一聲同個人撞在了一塊。
耳畔傳來兩聲驚呼——“八小姐!”“九小姐!”
謝姝寧往后退一步,便見謝姝敏正癟著嘴從地上爬起來,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
謝姝敏每日都來同謝元茂跟宋氏請安,且每次都起得極早。
“看好了九小姐。”她心掛舅舅,看了謝姝敏一眼,便匆匆丟下一句話直接往正房去。
在她身后,伺候謝姝敏的沈媽媽急巴巴去攙謝姝敏,揉著她的膝蓋問道:“九小姐,摔著哪了?”
謝姝敏只盯著謝姝寧遠去的背影看,似沒有聽見她的話。等到沈媽媽又問了一遍,她才木呆呆地道:“沒有。”
沈媽媽就暗自道:還是個傻的!
隨后站直了身子,牽住謝姝敏的手,輕聲道:“九小姐,咱們先去見六爺還是先去同太太請安?”
謝元茂跟宋氏雖然都住在玉茗院,但兩人并不時常一道。謝姝敏要請安,還得跑兩個地方。
往常她都是先去宋氏那,再去謝元茂那邊,順便陪著謝元茂吃藥。
但今日,宋氏那有客,怕是不便。
沈媽媽等了會,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不由狐疑地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謝姝敏這才低著頭問她,“母親那,誰來了?八姐姐跑得好急……”
“是您的舅舅來了。”沈媽媽笑著解釋。
雖然她不是宋氏所出。但明面上可只有宋氏是母親,也只有宋氏的娘家人才算是謝家的正經親戚。所以宋延昭,當然也是謝姝敏明面上的舅舅。
“舅舅是什么?”謝姝敏仰起頭來看她。隨后又低下頭去。
沈媽媽一愣,“就是太太的兄弟。”
謝姝敏“哦”了一聲。在沈媽媽未瞧見的地方扯了扯嘴角,道:“往日里都是先去見母親的,今日也這樣吧。”
不知變通,果然是個傻子。
沈媽媽無奈,哄著她:“今日原是起晚了,六爺那該吃藥了,小姐不說要親自服侍六爺吃藥嗎?”
謝姝敏卻不依不饒起來。“我不,我就要先去見母親。”
“好好,先去見太太……先去……”沈媽媽無奈,只得牽著她往宋氏那去。
這會。謝姝寧卻已經打起簾子沖進了屋子里。
一見那熟悉的挺拔身影,她就咧開嘴大笑起來,“舅舅!”
謝翊比她還早一步到,見狀就喊:“瞧她,見了舅舅比見銀子還親熱!”
府里親近的人都知道。謝姝寧閑著沒事除了看書繡花外,便只喜歡數錢……
宋延昭卻不知情,聞言不由大驚,“阿蠻果然是我的外甥女,像舅舅!”
說著。他悄悄同謝姝寧眨了眨眼。
兩人間的小秘密,誰也不知道。
謝姝寧開心極了。
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卻并沒有見到宋延昭信里提過的兩個人,不禁疑惑。
宋延昭像是察覺了她的心思,遂道:“云先生尚在客棧。”
“怎地不邀到府里來?”宋氏親手給他續了茶,問道。
宋延昭搖搖頭:“謝家是官宦世家,云先生乃是隱士,不喜得緊。”
宋氏并不大懂隱士是什么意思,聽了也就聽了,便起身讓人去準備晨食,加了幾道江南小吃。
“舅舅這回來,能住上多久?”上回宋延昭走得急,兩人還有許多話未能細說。謝姝寧這會迫切想要同他交談,但屋子里還有個謝翊在,暫且還不能提起。
宋延昭呷了口茶水,眉峰擰著,不大肯定地道:“我這回赴京,一是為了來見見你們,二也是為了安置云先生。這一次,等到將云先生安置妥當,我大抵也就該啟程了。”
話音落,門外進來個人,“大少爺!”
正是江嬤嬤。
江嬤嬤身子不好,如今在府里已是不必她做事,只管靜養,平日里也鮮少出房門。
此刻走進來,面色泛黃,說話間也是中氣不足,顯得略有些力不從心。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有些佝僂起來,人瘦得厲害,顯現出老態龍鐘的模樣。
宋延昭見了心驚不已,大步上前去扶她,卻被江嬤嬤給避開了,“使不得。”
他沒了法子,只得讓人給江嬤嬤看座。
“幾年不見,嬤嬤怎么成了這幅模樣?”上回他來,江嬤嬤剛被鹿孔救回,狀態正好。
江嬤嬤苦笑,“老了自然就成了這幅模樣。”說完,她的神色漸漸變得嚴厲起來,道:“大少爺雖則來一回不易,但路途艱險,去時也該早些才是,避開風暴。”
謝姝寧立刻就明白了她話里真正的意思。
就算過了這么長久,有些事仍舊不能掉以輕心。
宋延昭點頭答應了下來,說會盡早啟程。
江嬤嬤這才安心了些,又說了一會話,便說累了暫且下去歇息。
“可請人給嬤嬤瞧過了?”宋延昭念著江嬤嬤的身子,嘆了聲問道。
謝姝寧方要回答,謝翊便把玩著一把宋延昭贈他的古怪彈弓搶先道:“已請鹿大夫瞧過了,說是只能靜養,暫無他法。”
“鹿大夫?”宋延昭并不認識鹿孔。
謝翊卻不知道,只瞪大眼睛看著他,“舅舅不記得了?當初阿蠻給舉薦鹿大夫時,還說是你告訴她的。”
“哦?”宋延昭愣住,看一眼謝姝寧,隨即道,“我這記性倒不成樣子了,盡是全忘光了。”
謝翊就哈哈大笑,拉開了彈弓悄悄問他。“舅舅,你能不能幫我同娘親求求情,我不愿意去崇熙書院……”
話才說一半。宋氏就指揮著下人將晨食端了進來,聽到他的話就嗔道:“讓你去書院。怎地像是要你的命一般!”
“娘親……”謝翊嘟囔著,到底不敢繼續說下去。
宋延昭這回也不幫他,道:“念書是正經事,為何不去?”
謝翊皺眉,“沒意思。”
“胡說!”宋延昭輕捶他一下,“考不考取功名暫且不論,但書是必然要念的。書院這事。你娘做得對。”
宋氏得了夸贊,就笑得瞇起了眼,招呼謝姝寧兄妹入座用飯。
誰也沒提起謝元茂來。
而門外,謝姝敏躊躇著并沒有靠近。而是扭頭往謝元茂那去。
沈媽媽追在她后頭,不解地道:“九小姐,為何又不進去了?”
謝姝敏支支吾吾的,用沈媽媽聽不明白的話胡亂解釋了一通。
見到了謝元茂,謝姝敏就笑了起來。顛顛地撲過去喚他,“爹爹……”
謝元茂也跟著笑。
謝姝寧幼年時,也總是這幅模樣,親親熱熱笑著喚他爹爹。哪里像現在,莫說親熱了。平日里也總是父親來父親去的,叫他每一回聽見都覺得心里不自在。
恍惚間,他似乎已經將如今的謝姝敏當做了過去的長女。
一派和諧間,他聽到次女嘟嘟囔囔地道,“爹爹,母親、哥哥姐姐還有不認識的人,在一道吃飯……”
謝元茂知道宋延昭來了,但宋延昭并沒有先上門來見他,他也就索性不去見人。
可這會聽到他們在用飯,卻像是全然忘記了自己一般,心忽然像是被針扎了下,痛得他不敢吸氣。
謝姝敏巴著他的胳膊,“爹爹,敏敏陪著爹爹。”
飯后,謝翊去念書,宋氏去處理家事。
謝姝寧終于尋到了機會同宋延昭單獨交談。
開門見山的,她問起了宋延昭口中的云先生。
宋延昭正色道:“云詹先生是不出世的高人,原本是準備定居關外的。只是他的徒弟歸鶴受不住那邊的環境,不得不回西越來。”
謝姝寧聽了不由疑惑,“那舅舅的意思,是想讓我請云先生留在謝家?”
“并不是。”宋延昭搖頭,“我先前已是說過,云先生不喜官宦人家,所以他斷不會住進謝家來。所以得從你娘的陪嫁里擇一處好地方,讓他們師徒客居。”
這意思便是要尋個山清水秀的田莊了。
謝姝寧卻仍不明白當初宋延昭信里說的話,正要問,就聽到宋延昭道,“我想讓你拜云先生為師。”
“什么?”謝姝寧悚然一驚。
宋延昭悠悠道:“你活了兩輩子,就該明白,會的東西越多,此生就能過得越順遂。另外,世俗名利皆不能長久留住他,但師徒名分就不同了。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
父。”
謝姝寧連連搖頭,“云先生這樣的高人,豈會收我為徒?”何況她是個女子!
“這不所以我親自來了?”宋延昭笑了起來,“你雖身為女子,但后宅如戰場,謀術同樣能用。你娘就是虧在了這點上,你比她強,當然要更強。”
謝姝寧默默聽著,沒有立刻說話。
但第二日,她便同宋氏商量著將京都近郊的那處莊子僻出來給云詹師徒。
宋延昭就先帶著宋氏的人,將云詹師徒送去了田莊上。
謝姝寧則忙著月白跟鹿孔的親事。
待到月白出門,卓媽媽就來問她,要從二等里面挑誰頂上來。
她略想了想,就擇定了個叫朱砂的。
朱砂有個哥哥在外院當差。
此后,玉紫接管了月白的活計,箱籠衣物則由朱砂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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