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燒了地龍,赤腳而行倒也并不覺得地涼,可仍似有一股寒意連綿不絕地自腳底板下蔓延上了她的心頭。
謝姝寧掀簾出門,長發披散,衣衫微亂,好在在場的都是平素貼身伺候她的婢女婆子。此刻眾人的心思,也都不在這些瑣碎小事上。
她大步邁開,一眼便見到緊閉雙目,癱在椅上恍若力竭的月白。
玉紫正沏了茶來要給她灌下去,一群人的神色都是冷凝的。
“把人給我弄醒!”謝姝寧喘了幾聲,催促起玉紫來。
說話間,卓媽媽也抹著淚水趕了過來,一手提著料子柔軟的鞋子,一手抱著件襖子,匆匆對謝姝寧道:“小姐,仔細凍壞了身子,先將襖子披上吧。”
謝姝寧沒吭聲,只親自伸手去接那件襖子,胡亂往身上一批。
熏過的衣裳帶著融融的暖意,卻沒能將她胸腔里那顆惴惴不安的心一道給暖和了。
室內安靜得可怕。
靜得能叫人聽見外頭不知何時落下的霏霏細雪聲,打在窗欞上,撲簌簌作響。
謝姝寧眉頭一皺,吐出幾個字來:“何時開始下的雪?”
她方才窩在內室里,抱著厚厚的棉被散了頭發懶洋洋的看書,根本不曾察覺外頭的天相變幻。
卓媽媽正伺候她穿鞋,回憶一番,道:“下了怕是有小半個時辰了,一開始只是幾顆雪粒子,方才月白來時,已有些大了。”
聽著外頭的響動,這場雪越下越大,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
謝姝寧緊緊抿著嘴角,沉默了下去。
下了雪,想要憑借痕跡尋人,便會愈發困難。何況鹿孔跟孩子又是昨日就不見了的,耽擱了這許久。只怕更是艱難。良久,她方輕輕嘆了聲,側目往緊閉的窗欞望去,“只盼著這場雪。不會下太久吧……”
今年的初雪,來得早了些。
正想著,玉紫端著一盞熱茶盡數給月白喂了下去,月白就像是凍僵了的魚重回了溫暖的洋流中,咳嗽著蘇醒過來。
另一邊守著的圖蘭,連忙將加足了銀霜炭,燒得熱熱的紫銅小手爐,一把塞進了月白的手中。
熱氣上涌,月白青白的難看面色這才恢復了些紅潤之色,眼神也沒那般呆滯了。
謝姝寧起身。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正色問道:“月白,他們是怎么不見的?”
月白像是陡然驚醒,張皇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喃喃道:“小姐,怎么辦?怎么辦?”
“你別急,他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謝姝寧舍不得瞧見她成了這樣,不由心酸起來,“你細細將昨日發生的事,都告訴我。”
月白大口吸著氣。半響才似徹底清醒過來,紅腫著眼睛,驚魂未定地將她所知道的事,一一告訴了謝姝寧。
昨天一整日,天色都是暗沉沉的,像是隨時都會有驟雨霜雪落下。
豆豆如今會走會跑。正是最貪玩的時候,偏生年紀小,也總不大聽話。月白怕他四處亂跑,摔著了磕碰著,便將他拘在了屋子里。不讓他出門,哄他說,等到天光明媚的時候,再帶他去玩。
豆豆年歲小,纏著她哭鬧了會,便在內室里沉沉睡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他沒多久便睡熟了。
彼時,月白正跟鹿孔一道,在為謝姝寧配制一丸強身健體的藥,夫婦二人也總算是離了那小魔星,忙里偷閑了一會。
誰知沒一會,豆豆便被熱醒了,哭著嚷著要爹爹抱。
因月白平日里對他嚴苛些,這孩子自打會說話,便更喜歡纏著父親一些。
這天亦是如此。
鹿孔又是恨不得將兒子捧在掌心里的人,哪里舍得看他哭,當下便丟開了手上的活計,上前去將人給抱了起來,哄個不停。豆豆得了父親的懷抱,破涕為笑,指著桌上空空的一只小碟子嘟噥著,要吃糕糕。
這些點心,還是上回謝姝寧讓圖蘭去拿藥時,特地送了去的。
吃完便沒了。
鹿家已沒了點心,豆豆小孩子卻不依不饒的,月白要訓,鹿孔卻急巴巴收拾了東西取了銀子要帶豆豆出門去買。
這點心并不是謝家的廚間自己做的,原就是外頭有名的點心鋪子買的,因而眾人都知道地方。
鹿孔便抱著豆豆披著灰鼠皮的大氅匆匆出門去。
月白沒有法子奈何不住這爺倆,叮嚀了幾句,便回房繼續去配藥了。
一用心,等到她再抬起頭來看沙鐘時,便發現不知不覺已過了近一個時辰。
因那家點心鋪子在東城,距離他們所在的北城,也有些距離,一來一回路上便要耗費不少時光。她又想著鹿孔自來寵豆豆,指不定路上瞅見了什么好玩的東西,又給耽擱了工夫,便也沒太在意。
誰知等啊等,等到天色漸黑,也依舊不見人影。
月白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來,開始出門去尋人。
附近兜了一圈后,她并沒有發現鹿孔回來。因怕是窄巷路多,一時走岔了,所以才沒能打上照面,她便又回家去,問了家中負責做雜事的老婆子,卻知鹿孔跟豆豆,根本還是沒有回來過。
她這時,已著實有些開始擔心了。
但那時天未黑透,豆豆又是被鹿孔抱著出的門,她雖憂心父子倆久久未歸,但心里一時也沒想到壞事上去,仍只當他們是貪玩誤了時辰,晚歸了。結果,等到了晚飯熱了一遭又一遭,大門外還是依舊沒有人出現。
飯菜熱到第三遍時,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
打發了先前買宅子時,一道買下的兩個人,去東城的點心鋪子尋人。
可得到的消息,卻叫月白心神俱裂。
鹿孔跟豆豆今日,根本便沒有去過那家鋪子買過點心……
這怎么可能呢?
月白說著說著,忍不住落下淚來,“小姐您說,他們會去了何處?”
她甚至在接到這樣的消息后。沿途一路打聽過去,但尋常人若是無事,焉會時時注意著路上經過的車馬行人。
加上天色已黑,路上凄清一片。很快便斷了線索。
謝姝寧靜靜聽完,想罵她糊涂,不在第一時間便來尋自己,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覺得澀然。月白跟鹿孔雖然都跟著她做事,可二人都未曾同她,同謝家有任何契面上的主仆干系。
深更半夜的,月白想要叩響謝家的門,一路走過已經落了鑰的二門,來見她,也絕非易事。
更何況如今。諸人皆知,雖然宋氏明面上未說,她近些日子,仍算是被禁了足的。
謝姝寧不敢露出頹唐之色,只立即站直了身子。吩咐下去:“給我梳頭,我要出門。”
卓媽媽吃驚,“小姐,打發下頭的人去尋就是了,您出去做什么?”
外頭下著雪,天寒地凍的,過會再著了涼。可怎么好。
謝姝寧搖了搖頭:“媽媽去多準備幾只暖爐,再將我那身冬上新做的狐裘取出來。”
話畢,她又看向了圖蘭:“發信給冬至,讓他立即準備妥當,派人分別去東城并鹿宅附近搜羅,他自己來二門外接我。”
外頭越是風雪漫天。越是耽擱不得。
卓媽媽知道自己是阻攔不了她的決定的,一邊讓人去取衣裳,一邊擔憂地道:“可是小姐,太太那邊,該怎么說?”
雪天里。宋氏保準不會答應讓她出門去。
謝姝寧也清楚得很,便下意識看了柳黃一眼,笑了起來:“這一回可什么話也不能說了知道了嗎?”
“小姐,奴婢不說,奴婢什么也不說。”柳黃點頭如搗蒜。
謝姝寧滿意地點點頭,旋即將柳黃一指,道:“喏,媽媽將這丫頭好生打扮打扮,裝了我的模樣躺在炕上裝個樣子便是。左右今日哥哥也不會得空來尋我的,便是真的來了,媽媽只管推說我睡了便是。這點子小事,媽媽應付得來。”
她一口氣將事情都給分析完了,卓媽媽只得無奈地應了下來。
柳黃因了之前那件事,心懷愧疚,這回得了這樣的任務,心里惶恐,卻也不敢不從,老老實實壯著膽子,隨卓媽媽下去了。
謝姝寧在梳妝臺前坐下,讓玉紫梳頭。
才梳了幾下,她便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道:“照著你們平日里的頭梳。”
玉紫一愣,旋即應了聲“是”,手法嫻熟地飛快將她的長發梳起。
卓媽媽也親自取了那件狐裘出來。
“去看看玉茗院的動靜,小心些。”謝姝寧知道這一回即便是鹿孔跟豆豆不見了,宋氏也只會派人出去找,卻不會答應讓她出門。但她心底里有個聲音卻一直在提醒她,這件事有鬼。所以一旦叫母親知道了,必定會興師動眾,將事情給鬧大了,打草驚蛇。
著,還得瞞嚴實了。
謝姝寧又換了身丫鬟的衣裳,以防萬一。
旋即她捧著手爐對月白道:“路上你再同我仔細說一遍,都去哪里找過人,又問過哪些人。”
月白也終于鎮定了下來,聞言白著臉鄭重地點了頭。
事出緊急,一行人的動作飛快。
等到卓媽媽探明了玉茗院的動向,尋到了合適的時機出門,冬至也駕著馬車到了二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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