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的江成路沉默了片刻,接著換了一個話題。
“你在那邊過得怎么樣?”
“湊合吧。”白秀麒換了一只手拿著手機:“還沒到正事,不過有了點兒進展。”
“那到正事還需要多久?”
“……這我哪兒知道?”
白秀麒又換了一次手,隱約意識到讓自己不舒服的感覺來自江成路的聲音。
他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前后矛盾的話:“你要是想我了就過來,幾個小時的事,至于嗎?”
“用不了幾個小時。”
江成路的聲音似乎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不過,現在究竟是誰在想著誰呢?”
江成路的問題,化作一道的低音,從手機中輕飄飄地傳出來,繚繞在白秀麒的耳邊。
白秀麒忽然覺得嗓子有點渴,于是他保持著仰躺的姿勢,努力向床頭挪動身體,伸出右手努力抓住床頭柜上的礦泉水瓶子,然后送向自己嘴邊。
“見鬼……”
”怎么了?”電話那端的江成路忙問。
“沒事,只是把水灑身上了。”白秀麒不得不重新支起身,抓起毛巾擦拭胸口。
“哦……”江成路故意拖長了尾音:“衣服濕了很容易著涼,脫了吧。”
白秀麒的嘴唇動了一動,似乎是想要抗議,然而滑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了兩個字。
“脫了。”
電話那邊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傳來了下一個問題。
“那你的褲子……也濕了嗎?”
“沒。”白秀麒這次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沒有?”江成路不甘心地重復了一遍:“真的沒有濕?”
“……沒穿。”白秀麒帶著戲謔的笑容重新仰躺在了床上。“怎么,讓你失望了?”
“何止是失望啊。”江成路又深吸了一口氣,愈發壓低了聲音道:“真可惜,我原本以為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親自脫下它的。”
這裸的言語讓白秀麒發出了輕笑聲:“你不是說自己在和兄弟喝酒嗎?”
“那是為了讓我聽上去不那么悲慘。當然,現在我覺得自己還是很幸福的。”江成路舔了舔嘴唇:“乖,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白秀麒將耳機換了一個耳朵,笑著反問道:“你不是一直都在聽嗎?”
“是,但是我想聽更多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當我們在床上,浴室里、廚房里、畫室里的時候……你發出來的聲音那樣……”江成路停下來尋找形容詞;“熱情。誘人又甜膩。”
白秀麒沒有再接話。
此時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自己空著的那只手上,而它則一路下滑,移向了那個正在因為言語挑逗而發生改變的地方。
“怎么不說話了?”江成路的聲音追了過來:“已經開始一個人享受起來了?”
“……閉嘴。”
白秀麒的胸口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著,微斂的眼簾帶動睫毛顫動著。
“你確定要我閉嘴?”江成路卻笑了起來:“還是讓我們一起……來做點舒服的事?”
白秀麒還是沒說話。但已經不再刻意掩飾自己漸漸加重的喘息聲。
“還記得那次我們在浮戲山上做的那一次嗎?在涼亭后面的山洞里……那回聲。哦。真是贊……”
“……你還敢說?”白秀麒哼了一聲:“結果那天是個黃道吉日,四五個阿姨在洞外頭燒香。差一點……就被她們給發現了。”
“偶爾刺激一點不好嗎?明明你自己也很喜歡吧?你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么緊……”
“混蛋!”
“……張。”
江成路因為這點口舌上的小便宜而得意地笑了起來。
“說實話,你緊張或者害羞的時候真的特別可愛……你的心跳會加快。皮膚會變紅,嘴里的溫度會上升,腰上的肌肉摸起來更有彈性,還有越來越硬的乳_頭,讓我總是感覺……想要咬上一口。”
“唔……”
白秀麒的嘴角因為這句低語而泄出了一絲低吟。而正在他感覺漸入佳境的時候,不合時宜的事情再度發生了——
客房的門外,傳來了沉重的敲門聲。
……這么晚了,還會有誰?
白秀麒首先想到的人是蘇紫,然而他又很快否定了這個設想。接下來的可能性則是招待所的服務員,但白秀麒和他們的接觸,似乎也僅限于最初的登記和拿房卡而已。
或者是公安機構的突擊檢查?臨近年關,這種臨檢的確會比較多。
“等等。”
多想也沒有什么用,白秀麒沖著手機里說了一句暫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走過去開了門。
可就在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了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沒有什么服務員,也沒有什么臨檢的警察,走廊上甚至沒有一絲亮光,只有一團徹頭徹尾的黑暗。
可是剛才的敲門聲,卻是無比清晰,絕不是什么幻覺。
回過神來的白秀麒,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將門重新關上。然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下一次敲門聲的響起。
可是他什么都沒有等到。走廊上重新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那個看不見的敲門者仿佛就這樣消失在了黑暗里。
白秀麒心中的疑惑并沒有就這樣被打消。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門板上為安裝貓眼而預留出的那個圓形小孔看去。
一切都是漆黑的、漆黑的。
看不清任何東西,就好像連走廊本身都徹底消失了似的。
突然間——原本是一片漆黑的圓孔里出現了一片紅光!
刺眼的光亮讓白秀麒的瞳孔驟然緊縮。他本能地倒退了兩步。緊接著后背又撞上了什么冰冷僵硬的東西——
透過貼在玄關墻壁上的那面穿衣鏡,他看見了站自己身后的一團黑影。
那是一個身著黑衣、渾身血污的長發男人……那張慘白的、充滿了哀傷和迷惘的臉龐,與自己一模一樣。
不,這根本就是白秀麒自己!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白秀麒迷惑不解的時候,站在他對面的那個“自己”也開始發生了變化——那抹黑衣的身影迅速地飄渺和虛無著,很快就幻化成為一股黑霧,朝著白秀麒迎面撲來。
毫無防備的白秀麒甚至不知道應不應該抵抗,轉眼間那些黑霧已經進入了他的身體里。
沒有痛苦,也沒有冰冷或者其他任何的不適,只有頭腦中仿佛被人用什么東西翻攪著。有一些久已沉淀的東西。從記憶的最深處被翻攪了上來——
鬼火冥燈再度在眼前閃耀起來。
詭異的青光照亮了華麗囚籠之中,江成路那遒勁有力的肌肉。
那些摩擦在身體之間的呢喃愛語,化作一個一個金色的咒文,嵌入白秀麒的的體內。而后。他的身軀被妖獸巨大的利爪所撕開。那顆早已經被咒文所束縛住的心臟被交到了江成路的手上。
江成路親吻著那顆血淋林的心臟。溫柔地好像親吻著初戀之人的嘴唇。然而下一個瞬間,噬咬的聲音響起,那顆心臟被尖利的龍齒撕裂。化作一灘毫無意義的血與肉。
如此貪婪,如此冷酷,如此……絕情。
“為什么要給我看這些?!”白秀麒忽然在心里大聲喊道:“是誰在那里!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離間我和江成路,我和他究竟是什么關系!”
沒有人做出回答。
而就在白秀麒放棄希望,重新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卻聽見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知道什么地方遙遠飄送過來。
這聲音叫得并不是白秀麒這個名字,卻又好像的的確確是在呼喚著他。白秀麒怔怔地諦聽了許久,心里頭猛地有什么地方亮了一亮。
“爺爺?是爺爺的聲音!”
不會錯的,那就是白沭的呼喚聲!
白秀麒循聲抬頭看去,發現四周圍已經不再只有一團漆黑。自己竟然懸浮在了半空中,腳下是一片荒蕪的草原,中間留著一條夯土小路蜿蜒向前。這一路上,站立著許許多多的牌坊,兩三個沉默不語的背影正在牌坊下安靜地前行著。
這里是黃泉。
白秀麒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這樣沿著黃泉路一直前進著。過了鬼門,穿過綠氣氤氳的白骨林和血池,前方出現了一座宏大雄偉到令人戰栗的漆黑之城。
白沭的召喚聲變得越來越清晰了,它指引著白秀麒來到了這座城池之中的一座空蕩蕩的宮殿里。
宮殿里沒有任何陳設。正中央的地面上是一個方池。池水是紫色的,閃耀著火焰一般變幻莫測的光芒。池邊立著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無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但是白秀麒卻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的祖父白沭。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秀麒大聲發問,自然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白沭正低著頭,用一根黑色的手杖輕輕敲打著神秘的紫色池水。
而就像是響應著他的呼喚似的,白秀麒也開始了不受控制地朝著水面降落。眼看著就要掉進那潭深紫色的詭異液體里頭,他突然發現水底下還有另外一個自己。
一個毫無生命的、丟掉了心臟的、冰冷的軀殼。
融合的感覺只是一瞬間的事,卻讓白秀麒回想起了上一次被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時的經歷。
原來,讓江成路和花陽他們如此頭痛糾結的返魂之術,在黃泉世界中實現起來竟然是這樣易如反掌。
或者說……是這個世界上的力量變得比過去更微弱了?
白秀麒沒能繼續尋思這個問題。因為隨著身體與精神的再度統一,他的視野又開始迅速變得昏暗起來。
而他所能夠感覺到的最后一件事,是白沭的手杖輕輕地點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請去和他做個了結吧,不要再將仇恨延續到下一世。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當白秀麒重新清醒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另外一個地方。
這里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