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凌煙閣略有所聞。從舉人開始,每個文位在凌煙閣都有一個“十子像”,聽說每一個成為十子之人,都有機會得到一顆臨時文心。當年的司馬相如、曹操、曹植等人都得到過臨時文心,而顏域空的臨時文心似乎也是在凌煙閣得到的,不過他當年就能成“舉人十子”,他的半圣恩師似乎出了力。至于別的,我就不清楚了。”方運道。
“是的,歷代文人上凌煙閣,爭的就是‘十子像’。拿‘凌煙閣舉人十子’來說,可不是從景國的人中選拔,甚至也不僅僅是十國,而是自凌煙閣出現后八百年內所有舉人的排名前十!”
方運道:“那豈不是說舉人十子像全都是半圣?”
“不。顏域空和衣知世不是半圣,韓信和曹植也不是半圣,不過另外六人都是半圣,而且都是兩三百年內封圣的半圣。”
方運點頭道:“這些年我人族雖然出不了亞圣,但主要是受才氣所限,若不算孔圣或亞圣,我人族一直在不斷壯大。這些舉人超出幾百年前的同齡的舉人,說明我人族一直在進步。”
“這是自然。他既然能成為舉人十子之末,那你不可能比他差。你入‘舉人十子像’之時,他只能退出。”
“這倒非我所愿。”
“高下分明,當仁不讓,他也不會怪你,或許他在進士試前能沖到更高的位置。不過……他有半圣恩師指導,你無法相比,所以你無需太急切成為舉人十子,一年后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趙紅妝道。
方運眨了眨眼,道:“我要參與今年的進士試。”
“你一定要爭千古未有的‘同年’之名?”趙紅妝瞪大眼睛。
“倒也不是非要爭同年之名,而是我想要盡快成為進士!”方運道。
趙紅妝沉默片刻,道:“好吧。其實我們也已經預見,以你的實力,今年中進士不難。但……狀元恐怕就難了,至于國首更懸。”
“今年當進士最重要,至于狀元或國首,都是明年的事。來日方長,我有余力一爭。”
“這倒是。你現在只要小心別人爭上舍便是,至于初九的重陽文會,隨便寫一首應付,出縣即可,無需太費神。”
方運笑道:“就算是出縣也不容易啊,哪有你說的這般輕松。”
“對別人是不輕松,但對你來說,出縣是很低的要求。”趙紅妝道。
“我想想吧,能作好的詩詞自然不能寫差的。”方運道。
趙紅妝點點頭。道:“有一封加急傳書。”說完低頭一看,臉色大變。
方運本不想關注趙紅妝的私信,可她面色變化十分劇烈,忍不住問:“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
趙紅妝咬牙切齒道:“康王邀請武國一位大儒參與重陽文會。”
方運心里咯噔一下,緩緩深呼吸。道:“哪位大儒?”
趙紅妝抬起頭,注視方運的雙目,緩緩道:“南宮冷。”
方運瞳孔緊縮,又很快恢復。
“武國和康王府為了打壓我,真是不惜血本啊。竟然讓三代前的詩君出馬!跟這位老詩君比,慶國的那位本代詩君簡直是根朽木。”
“你知道此人的名號就好。這人號稱邊塞圣手,畢生的歲月都耗在與蠻族作戰上。乃是一代戰詩大家!他甚至創出一首大學士傳世戰詩《破陣歌》,詩成那日,黃沙襲天,狂風飛卷,一詩覆滅一個十萬人的蠻族大部落!乃是所有大學士必學之詩。”
方運無奈一笑,道:“我當然知道《破陣歌》。尤其對付沙蠻,此戰歌簡直所向披靡。他的詩名之大導致前幾年在圣院引發討論,要不要封他一個虛圣詩圣之名,但后來他自己拒絕,說沒資格封詩圣。便無人再提。不過,我知道他這人剛正不阿,不能來為難我啊!”
趙紅妝道:“此人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明智之士,當年就不參與武國與他國的紛爭,在大學士的時候甚至因為與武國國君理念不合,在金鑾殿上摘下官帽,脫下官袍,拂袖而去。但是,他必然欠過別人的人情,康王可能利用這一點請動他。”
方運點頭道:“看來只可能是這樣,若不是欠過別人天大的人情,他絕不可能針對我。不過,或許他是來景國見昔日好友。”
趙紅妝輕嘆一聲,道:“你把人想得太好了。我倒不是說南宮大儒壞,而是誰都有無奈的時候。不過,以南宮大儒的秉性,最多是在詩名上壓一壓你,絕不會像慶國人那樣惡意污蔑攻擊你。他畢竟是大儒,再如何也懂得分寸。武國恐怕也是沒辦法,連本代詩君都被你壓了下去,論詩名,除了這位南宮大儒,半圣之下無人可以穩勝你。武國要的,就是你在此次文會上光芒徹底被掩蓋,破了你文會必勝的神話。”
方運灑脫一笑,道:“若是南宮大儒的詩詞勝過我,我自然甘拜下風,這不打緊。只是……請一位大儒來對付我,是不是太過了?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壓我文名只是順路?”
趙紅妝點點頭,道:“我心中也有此疑慮。畢竟他可是一位大儒,怎么說也不可能僅僅為了壓你文名而來。不過,你小心的不應該是南宮大儒,而是你詩名被壓之后那些敵對勢力的反擊!抨擊你的詩且跟大儒的名詩比較,無論怎么貶低,只要不攻擊你的人,都在允許之列。”
“你放心,我就拿他們磨煉文膽!”方運道。
“問題在于,這種事既然發生,他們恐怕有連續的后手,一環接一環,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趙紅妝道。
方運的灑脫全都消散,面色有些陰沉,道:“的確,僅僅是文會被壓不算什么,但萬一成了鞭炮的導火索,我的上舍再被奪,那稍有不慎,我的文膽就會遭到重創,不得不放棄進士試,減緩成長的步伐。”
“是的。不過……就算你被奪上舍,最多沉寂一兩年而已,蟄伏時,雖無飛,飛必沖天!”
“你放心,我心里既然有了準備,就算失敗也能安然度過沉寂期。”方運道。
“無論怎樣,你都要前去凌煙閣,那我就把凌煙閣的事說與你聽……”趙紅妝把自己知曉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最后道,“你的琴道和書法恐怕不下于我,我教不了你,但你的畫道和棋道似乎并不顯,只是對畫道有不一樣的見解。今日開始,我每天教一個時辰畫道和一個時辰的棋道。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早聽說長公主師承宮廷大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文章也不遜于同齡的讀書人,能得女先生教誨,方運三生有幸。”方運微笑道。
趙紅妝卻幽幽一嘆,道:“生為女兒身,縱然如此又如何?”
方運微笑道:“人族一直在進步,或許以后這些都會派上用場,多學總不會有錯。”
“或許吧,記得在玉海城的時候,你就如此安慰我。放心,我不會放下讀書,這是我畢生的摯愛!”趙紅妝的目光迅速變得堅定起來。
“好,這才是紅妝公主!”方運心中暗嘆,以趙紅妝的表現的文名和才華,若是男人,至少也是一位大學士。
“我也有傳書來。”方運說完低頭查看傳書,那些圣墟的好友紛紛提醒他,南宮大儒即將前往景國的重陽文會,有些人甚至大罵南宮冷。
馬車離方運居住的第一舍越來越近,車夫低聲道:“公主殿下,文侯大人,第一舍的門前聚集數百人,不過與昨日不同,他們興高采烈,似乎是前來祝賀的。”
方運一聽是幾百人,沒有直接探出頭,而是稍稍掀開門簾,從縫隙中看向前方,就見前方大多數都是黑袍舉人,還有一些白衣進士,間或少數藍袍秀才。
那些舉人中有人高喊:“紅繩文劍,是紅妝公主殿下的馬車!方文侯必然在里面。”
“呵呵……”許多人發出的笑聲。
方運笑著看向趙紅妝,她瞪了方運一眼,大大方方掀開門簾走出車門,站在車頭望著前方的眾人,左臂放在腰后,道:“諸位前來意欲何為?”
一個進士急忙道:“公主殿下不要誤會,我們和昨日的不同。今日聽說方文侯入住第一舍,我等心潮澎湃,紛紛逃課前來。我此來不為攀附,只想見他一眼,感謝他文壓慶國一州!因為我的幾位叔公就死于慶國人之手,祖父曾寫信與我,若遇方文侯,待之以長輩恩人!”
“我們也是,絕不會與方運爭上舍!您看看,我這黑衣袍子穿了不到三年,我跟方運爭上舍,那不是孔圣座前教《論語》、魯班門前耍斧鋸嗎?”
趙紅妝卻笑道:“呦,這位不是密州狂生么?今兒個怎么不狂了?”
“狂生遇到狂君,自然不敢狂了,我是狂生,不是蠢生。”
眾人大笑。
方運隨后出來,掃視眾人,發現所有人洋溢著喜悅之色,和昨日站在門口之人完全不同。
“江州方運,見過諸位同窗。”
所有人聽到“同窗”二字,猶如三伏天吃了冰凍的延壽果似的,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方運現在可謂名滿天下,又身居高位,竟然如此放得下架子,實在是讓人歡喜。
“見過方文侯!”所有人彎腰作揖,哪怕是幾十位進士也彎下腰,沒有絲毫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