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運皺起眉頭,放下筆,閉目思索,
敖煌正要說話,但立刻閉嘴,破天荒地沒有說廢話。
方運想了片刻,終于想明白緣由。
“最大的緣由是這些天一直在登龍臺中忙碌,雖然對我的成長有所幫助,終究是荒廢了學業,就像小時候玩瘋了無法馬上安心學習。至于第二個原因,恐怕……我還是不能完全忽視死亡的威脅。如刀懸頂上、身臨深淵,難以回到之前一心向學的心態。”
方運輕嘆一聲,意識到自己終究只是一個進士,難違天命。
但是,方運沒有放棄,不斷在心中琢磨。
“孟子曾言: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完成自己的理想或圣道再死,為順應天命,若無法打破外界力量導致自己的圣道中斷,那便不是壽終正寢。而之后還有一句‘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在教育后人要主動追求圣道,主動獲得‘正命’。可我現在不過是區區進士,面對月樹神罰,非不為而不能,根本無法‘求’,唯有‘失’,這是我心態失衡的根源。”
不甘心!
“《論語》中記載子路曾請教侍奉鬼神的事,孔圣說,連人都不能侍奉好,怎能去考慮侍奉鬼神。子路又問死是怎么+一+本讀+小說+回事,孔圣說‘未知生,焉知死’。連那時候的孔子都不了解死亡,我現在怎可能從容面對。”
方運心中雖然明白,但卻越發不安,口中反復念叨孔圣的“未知生,焉知死”六字,許久之后,雙目一亮,立刻開始在記憶中搜尋書籍。
既然孔圣說“未知生,焉知死”。那便先“知生”,后“知死”!
《易經》乃百家之首,分《周易》與《易傳》兩部分,前者是周文王所作,后者為孔圣解釋《周易》之作。
方運很快從《易傳》中找到了孔子后來對生死的理解,并低聲誦讀:“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
方運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這句話與《論語》中子路問鬼神與生死遙相呼應。
“圣人可以追尋萬物之始,又可探究萬物之終,所以能知道生與死。而精氣組成了天地萬物,魂魄則形成了生命,所以可以了解鬼神的形態。鬼神與死我不敢妄談,但可探究最基本的‘生’。《易經》乃萬經之首,孔圣親自說生靈是由‘精氣’與‘魂魄’組成,那便是一條道路。”
“荀子繼承了孔圣的圣道,曾言‘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他也承認,人和萬物都是由‘氣’組成。”
“《禮記》中有一篇為《禮運》,乃是亞圣顏子所作。其中記錄了孔圣的言行,并有顏回自身的理解。其中亦有言‘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也認為人是吸收‘氣’而生。”
“華夏古國的張載、程頤、程顥和朱熹等大儒的著作中都認為‘氣’為生之源頭。看來‘氣’之說是儒家的主要理論之一。”
方運不斷翻找眾圣以及華夏古國大儒的文章,深入研究“氣”之理論,又聯系圣元大陸的才氣與天地元氣,很快明確一個方向。
要知死,先知生;要知生,先知氣。
不知不覺,方運便忘了死亡的威脅,一直在腦中思考,只有涉及圣元大陸有記載的文字和理論,才會偶爾用口說出來,加深記憶和理解。
敖煌盤在半空,兩只龍眼瞪得溜圓,如同求知欲無比旺盛的小學霸一樣,牢記方運所說的每一個字。
敖煌經常聽著聽著就眉飛色舞、興高采烈,他是有機會去聽那些大儒甚至半圣講經,可那個層次的講學直指圣道,對敖煌來說太過艱難,方運此時此刻的水平正好適合他來學習。
方運這一研究立刻入了迷,開始不斷在奇書天地中翻找。
在圣元大陸這幾個月里,方運已經買到所有大儒與大學士的著作,一起被收入奇書天地。
現在,方運研究“氣”與“生”集合了兩個世界所有的著作,這是一項浩大工程,他不知不覺就沉迷進去。
一天,兩天,三天……
直到第四天上午,方運突然抬起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一股混混沌沌的奇異氣流從方運口中飛出,這氣流明明無比細微,可敖煌如同老鼠遇到貓一樣,猛地向后竄去,驚恐地看著方運前方。
就見方運前方的窗戶突然無聲無息消失,不是崩散,不是粉碎,也不是化為灰塵,而是如同物質湮滅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暖暖的陽光透過墻洞照進屋子,落在方運身上。
“呃……”方運不明白怎么回事,看著墻壁上空蕩蕩的大洞不知所措,然后回頭看了一眼敖煌。
“不是本龍!絕對不是本龍!”敖煌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是我?”
敖煌一癟嘴,道:“不是你難道還會是別人?”
“這是什么力量把一扇窗變走了?”
敖煌一翻白眼,道:“你大概隱隱觸摸到了不起的東西,或者是方向,引動了天地間的神秘力量,才導致窗戶消失。好么,估計過幾天十國就會流傳你的事跡,應該說‘悟道三日,吐氣破窗’,還是說‘讀書破萬卷,拆窗如有神’?”
“你骨頭癢了?”方運問。
“哼!”敖煌扭頭望天。
“嚶嚶……”
院子里,奴奴揪著硯龜的脖子,好奇地透過大墻洞望著方運,兩只黑溜溜的眼睛格外惹人喜愛。
硯龜被揪著脖子,翻著白眼,一副隨時可能咽氣的樣子。
方運笑著問院子里的奴奴:“小王八又跑了?”
“嚶嚶!”奴奴抓著硯龜縱身一躍,飛到方運桌前,小心翼翼放好硯龜,然后拍了拍硯龜的殼。才趴在方運面前,仰頭笑瞇瞇望著方運。
方運正要伸手撫摸奴奴,就聽方大牛大叫:“哪個天殺的偷了老爺書房里的窗戶!京城的賊都瘋了嗎?怎么不連屋頂也一起偷走!”
“噓,老爺正讀書,夫人和黃龍大人都囑咐過不準大叫!”
方大牛低聲道:“哦哦,走,去看看老爺怎么樣,別被偷窗賊驚到。”
方大牛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書房的墻洞前,發現方運正在給奴奴順毛,送了口氣。
“老爺。大牛有罪,大白天的讓人把窗戶偷了,京城真是和咱們江州不一樣,賊連窗戶都不放過。”
方運微笑道:“你誤會了,這窗戶不出賊偷走的,是我不小心破壞的,你去找人重新安裝即可。”
“哦?好好,我馬上派人安排。不過……您這幾天可好?”方大牛關切地問完,向屋里大喊。“夫人,老爺讀完書了。”
“哎。”屋里的楊玉環答應一聲,快步跑進書房,一身白色衣裙。讓書房里充滿淡淡的香氣。
楊玉環好奇地看了一眼墻上的大洞,然后看著方運,眼中有些擔憂,以前方運可從來沒有讀書三四天不見人。
楊玉環仔細打量方運。發現他臉色紅潤飽滿,根本不像是一個三天三夜沒睡的人,放下心。
“我沒事。以后文位越高。學習所需要的時間越長,你可要習慣。”方運笑著說。
楊玉環的臉微微紅了起來,方運今天好像笑得格外開心,也更加讓她心跳。
敖煌眨了眨眼睛,卻看出方運笑容里的不同。
馬上就要到十二月,方運即將迎來月樹神罰,方運如此,恐怕是不想被楊玉環發現蛛絲馬跡。
墻洞外的方大牛道:“少爺,近日來又有許多人拜訪,請柬和拜帖存了一籮筐,我已經分門別類整理好,您到時候別忘了看。”
方運無奈輕輕搖頭,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既然自己決定走圣道之路,哪怕即將死亡,也不能放松,道:“無論是請柬還是拜帖,都不看了,我要備考,只把那些重要的文書給我。”
“是。”
“我去給你準備午飯。”楊玉環開心地向奴奴招手,然后帶著小狐貍去做飯。
桌子上的硯龜氣呼呼地在桌子上爬來爬去,時不時斜眼看方運幾眼。
方運伸手去摸官印,里面積蓄了大量的傳書。
這些傳書大都是恭喜他在登龍臺得寶和成為圣前進士,還有許多消息靈通的好友安慰他,說月樹神罰多年不用,威力未必有傳言中那么厲害。
不過方運心知肚明,妖界最后一次動用月樹神罰是對付孔圣,已經隔了一千多年,而這么多年月樹神罰一定積累了更多的力量。
方運看著看著,發現一封傳書與其他不同,乃是蒙家家主發來的。
“方運!限你在三日之內把我蒙家之物如數交還,若不交還,蒙家將視你為仇讎,列為世家之敵!”
方運看了看傳書的時間,已經過了三天。
世家之敵可非同一般,乃是眾圣世家特有的一種懲罰非世家人族的方式,前提是被懲罰之人對某個世家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
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所有眾圣世家必須要排斥方運,除非圣院認定方運沒有錯,否則所有屬于眾圣世家的產業、力量等等一切都會拒絕方運,而且所有眾圣世家的子弟都不得與方運來往,甚至于眾圣世家任何進士都可以直接文戰方運!
這是眾圣世家特有的權利,原本是為了保護世家特權不受侵犯。
方運伸手翻出兇君蒙霖堂的飲江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