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站在洞廳中,留下的卻似一具生機仍在運轉的軀殼,而本人已身處另一個時空。其實虎娃此刻并不是人、而是一頭怪獸,長著如彎刀般長長的一對獠牙,身形極似一頭壯碩的猛虎,正行走在一片詭異的叢林中。
周圍的樹木葉片很大,如覆羽狀顯得十分怪異,而林間生長的雜草也幾乎都是虎娃從未見過的。曾行走各地蠻荒的他,見此情景應該很驚訝才對,可此刻虎娃眼中并無詫異的神色,只是有些茫然又有些警惕,悄無聲息地穿行于叢林間回避著危險、尋找著獵物。
他此時此刻就是一只虎、長著獠牙怪異的虎,他的身體、五官感受、甚至自我意識與見知經歷,完全是屬于這頭虎的。這是一頭沒有開啟清晰靈智的野獸,只擁有與生俱來的本能。
玄源等人在洞廳里等了幾天,但虎娃“穿越”到這個世界已有好幾年。他的記憶和見知是從一頭剛出生的幼虎開始的,如今已是成年的猛虎。虎娃只保持了的元神中最后一絲清明,他不能做復雜的思考,也沒有動任何念頭,只是在默默地經歷著這一切。
在虎娃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是被動的引入了某種定境,朦朧察覺到此定境的玄妙或者說不妙了。他真真切切成為了一頭剛出生的怪獸,不知來到了哪個時空,若是他企圖以意識操控這頭猛虎、以這只虎的身冇份去行事,恐怕就會陷落在這個世界里、永遠成為這頭猛虎,最終將伴隨的猛虎死亡而殞落。
所他只能盡量保持元神的一線清明,不動念地去經歷。可是做到這一點也是超乎想象的考驗,因為心境達不到就是自然達不到,與任何掙扎與努力皆無關。就算他做到了,也會面臨另一種更兇險地的考驗。
以一頭猛虎的靈智,不思考不動念。只是感受與經歷,時間久了,原本清晰的自我意識便可能漸漸迷失,虎娃便等于消散在這個世界里,原先的他亦不復存在。
猛虎捕捉了一頭不知名的小獸,撕裂生食。然后走上一處高坡趴在陽光下眺望遠方。遠方的平原上有一群小山般的巨獸,身體粗重而笨拙,長著長長的脖子和小小的腦袋。猛虎也不知這是什么異獸,反正見怪不怪不會去思考,只知不要靠近去招惹它們就不會有危險。
恰在這時。猛虎突然蹦了起來,全身的毛都炸開了,因為身后的叢林里沖出了一頭近兩丈高的怪獸。此獸長著一對粗壯的后肢,長尾曳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對前肢畸形般地細小,碩大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口中滿是利齒,以一對后肢奔跑。動作卻非常迅猛。
猛虎雖然兇悍,卻不是這頭怪獸的對手,它察覺到了危險反應卻慢了一絲。不幸被怪獸捉住。感覺到利齒刺入身體,被怪獸冇叼在半空亂甩,猛虎奮力掙扎,如鐵鞭狀的長尾甚至抽傷了怪獸的鼻子,鋒利的爪子也在怪獸的嘴唇上撓出了血印,但終究沒有逃脫被吞食的命運。
對虎娃而言。這一切感受都是真冇實的,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奮力的求生掙扎。也是猛虎自身本能而真切的反應。虎娃就終究還是沒有動念通過猛虎的身體做出任何反應,他體驗了真切的生與死。
猛虎的一生結束了。虎娃的定境卻沒有結束,他又進入了一種無意識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無法思考,而他自始至終也沒有刻意去思考什么,只是在體驗與經歷。從胎生變成卵生,虎娃這一次是破殼而出,竟然成了吞噬猛虎的那種怪獸……
巨冇大的怪獸看似是叢林間的霸主,但其實天地間并無霸主,它在一次與同類爭奪領地的打斗中受了傷。很難想像虎娃會以一頭怪獸的身冇份,與另一頭怪獸爭奪領地,而且還做出了兩敗俱傷這么不明智的事情。但虎娃此刻就是那頭腦簡單、受本能驅動的怪獸。
受傷的怪獸行動遲緩、無法捕獵,在虛弱和饑餓中死去。很難想象虎娃的定境,在這種情況既沒有陷落亦沒有迷失。
就這樣不知經歷了多少世生死lun回,最“兇險”的那一世,虎娃是路邊的一株野草。它的莖葉一次又一次被路過的食草獸類咬斷嚼碎,留下來的根部又重新抽芽生長,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一次洪水中被連根沖走,漸漸完全枯槁最終腐朽。
野草沒有靈智,只有玄妙難言本能感應,虎娃自我意識最容易迷失。保持那一絲清明,這也是在經歷元神的粹煉。但虎娃也不知道要粹煉到什么程度才能脫困,在定境中只能繼續經歷下去。
更多的時候,虎娃是人,一世又一世的人,在不知名的時間與地點,有的環境完全陌生,有的環境似曾相識,他不明白這些經歷究竟是什么,此刻也不需要明白。他將這一切全然忘記,隨著生死lun回一次次埋葬,但冥冥中又有一絲玄妙的感應,都封印在了元神的深處,若有機緣則無需回憶便能喚醒某些見知。
玄源守護在虎娃身側,眼中深懷憂色,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她也不知虎娃遭遇了什么,但她知道虎娃還活著,只是在定境中經歷一場奇異的修行。三水、云起、紫沫前幾天剛剛來過,望仙之地的諸事都已經安排妥當,但大家都在等虎娃出關,否則誰也開啟不了小世界的門戶。
大家并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一位化境高人的閉關修行,好幾年都有可能。望仙之地已經封閉了八百年,云起也不在乎多等幾年時間,但三水先生與相君紫沫卻很著急。藤金等人雖然已經回到人間報平安,但誰也沒有想到小世界中又會遭遇這樣意外、耽擱了這么長時間。外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小世界中的情況,不知是否會有某些變故發生。
但著急也沒用,獸牙神器融合于虎娃的形神中,就算同樣掌握了神魂烙印的玄源,此刻也取不出來,除非等到虎娃殞落之后,而玄源想看到的絕不是這個結果。
玄源正在沉思之時,突然聽見了細微的聲響,而在這個被她以神通封禁的洞廳中,是不可能有什么雜音的。她趕緊站了起來看向虎娃,只見虎娃手中的黑色玉箴出現了一道裂紋,方才就是玉箴裂的聲音。緊接著又聽見一聲咳嗽,虎娃的身子一軟坐倒在地。
虎娃并非是自己證入定境的,亦非自己脫離定境,他正以一個妖族的身冇份生活在蠻荒叢林中,還成為了一個村寨的族長,正帶領一批族人在山中狩獵。此時就聽見一聲晴天霹靂,將他震倒在地,緊接著天崩地裂,他便不知身處何地。
這時他感覺身體被人扶住了,耳邊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虎娃,你終于醒了嗎?……你到底是怎么了,感覺怎么樣?”
這聲音是那么熟悉,是他最親近的感覺,仿佛來自生命的源頭。虎娃在恍惚中是被這個聲音喚醒的,他已不知經歷了多少世生死lun回,元神勉強保持最后一線清明,也漸漸變得茫然了。
假如玄源不在身邊發出呼喚,虎娃很可能會暫時或永久成為一個失憶的白冇癡,冇將在很長時間內也難以恢復神智與修為。
此刻他終于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感覺眼皮就像兩座大山般沉重,喘息著答道:“阿源,是你嗎?……太好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玄源也顧不上琢磨虎娃說的話好奇怪,施法盡量安撫虎娃的形神,關切道:“你醒了就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枚玉箴,里面封印有上古zu師的大神通仙法,指引后世傳人進入超脫眾生lun回的定境。”虎娃恢復了清醒,提到那枚玉箴下意識遞垂眼看去,手中黑色的玉箴已出現了裂痕,不僅其中封印的仙家法力耗盡,而且已完全損毀。
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掙扎著又開口道:“離珠神藥!”
玄源趕緊取出一株離珠神藥喂虎娃服下。虎娃正身端坐煉化離珠的神效,他又進入了定境,但玄源卻徹底松了一口氣。因為此番是虎娃主動入定,只是為了煉化離珠滋養神魂,已經沒有什么危險,只要好好護法就不會再發生意外。
虎娃現在的狀態很奇特,生機元氣充沛、生命力仍保持在旺盛的巔峰,壽元沒有任何問題,但元神卻格外地虛弱,處于恍惚渙散的邊緣。其實虎娃在定境中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世生死lun回,猶如始終在懸崖的邊緣行走,稍有不慎可能就回不來了。
虎娃的不死神藥雖多,在玄源的比翼神舟中就還有好幾枚服常果,但滋養神魂卻是離珠最為對癥。虎娃和玄源在彭山慶典上得了兩枚離珠神藥,先前送給了三水先生一枚,幸虧身邊還剩下最后一枚,否則虎娃會虛弱、在很長時間不得動用神通法力。
虎娃入座又是一天一夜后,才重新睜開眼睛,能感受到他帶著深深的倦意,但已基本恢復正常了。看見玄源關切的目光,他主動開口解釋道:“古天老zu最后并沒有騙我,若不得他的提醒,在仙山中確實會有殞落的兇險,他指的就是那枚黑色的玉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