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物消失,祿終突然出現,防風氏當然意識到大禹要對他動手了,這完全出乎預料。
淮澤大水已退去多年,涂山周邊盡是沃野良田,山腳下就是安置天下眾君隨行人馬的營地,山頂上則是天子與眾君,這一帶不知聚集了多少人。在這里與他動手,誰能承擔得起后果?一旦傷及無辜,天下各部都是不會答應的!
防風氏當然清楚,自己踏入了一座仙家法陣,這卻是他更沒想到的。在涂山的半山腰、天子與眾君上下山的必經之路上布陣?須知種種神通手段包括陣法,都不是無所不能,規模越大的法陣回旋余地越大,越容易困住高手。
當年眾高人圍刺伯羿,那是在荒涼無人之地布下大陣,可今日大禹根本沒這個條件,他只能將法陣布置在這個山坡上,規模不到一里方圓。雖然仙家另有神通手段,在方寸之間看似可以布置出很大的臨時空間,但陣法的根基就是這么大。
這樣的法陣就算再精妙,也很難完全阻擋住防風氏手中的斬空刃。防風氏甚至無需沖出去,只要斬空刃將法陣瞬間劈開一個裂隙,造成的后果恐怕就是災難性的。
在涂山頂上,大禹也以神念暗問道:“師尊,您布下的仙家法陣能困住他嗎?”
倉頡的神念隨即傳來,告訴大禹此陣在通常情況下肯定困不住防風氏。這座法陣只有一個效果,就是只進不出,使斗法的威力不至于波及外界,并阻止防風氏脫身。也就是說,這只是一座困陣并非殺陣,假如給防風氏足夠的時間,哪怕僅憑蠻力也能破陣而出。
所以最終的結果,還要看陣中人的斗法。但倉頡也讓大禹放心,若法陣暫時出現破綻,他也會及時出手化解所溢出的斗法余威。
大禹不僅對防風氏動手了,而且是不打招呼便直接動手。防風氏踏上涂山,便是踏入了死地。法陣運轉,祿終現身喝問,根本不給防風氏任何避戰破陣的機會,化身百丈巨人一拳迎面打來。
祿終斗法不用法寶,他修煉的是蚩尤神功,形神就是神器,化身百丈乃是神通法相。而防風氏化身百丈,可不是什么神通手段,這就是他的“原身”,隨即怒吼一聲,手中斬空刃已劈出。
祿終出拳不像是高人斗法,展示的似凡人武技,側身上步右拳先揮,竟然不躲不閃,轉眼便被防風氏斬掉了右臂,但左拳從下方刺出,正打在防風氏的心口上。
祿終本就沒有右臂,相當于以自身爐鼎修煉的神器有損。此刻化身的百丈巨人只是神通法相,右臂倒是完好的,被斬去也只是相當于法力受損,并不是真的被斬掉了右臂。但他毫不在意,這種打法也是蠻不講理。
就似兩座山相撞,發出轟然巨響,防風氏與祿終都被震退了好幾步,若僅看這一個照面的交手,祿終顯然是更吃虧,而防風氏同樣受了傷。但祿終這種打法,防風氏可受不了,這他媽的難道是要同歸于盡嗎?
趁著雙方都被震退的功夫,防風氏手中的斬空刃已化為光毫激斬而出。他需要搶先破陣,如果將這法陣崩毀,恐怕山腳下的營地都會被夷平。
但防風氏并沒有指望能徹底崩毀大陣,眼前有祿終牽制,在徹底擊敗祿終之前,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只想暫時將法陣空間劈出一個裂隙,哪怕在陣法運轉中瞬間就會被彌合,但也足夠他遁出去了。斬空刃本就有劈開空間之威,這也是防風氏的倚仗。
祿終哪能讓他得逞,雙腿在虛空中向后一蹬隨即又撲了過來。防風氏從未見過這種打法,天下或有能與之相斗的高人,但誰又曾與他肉搏?祿終此時根本就沒什么招式,既不出拳也不踢腿,而是側著身子撞了過來,左肩又撞在了防風氏的心口,腦袋則撞在了防風氏的右肩。
看似市井斗毆,但這畢竟不是凡人斗毆,而是這樣兩位高人的形神相撞。哪怕是一條山脈,可能也會被撞出一個豁口了吧。防風氏順勢提膝正頂在祿終的腰肋上,把祿終給頂飛了出去,自己的身形也被撞得凌空飛起。
這一下兩人又都是傷上加傷,皆是形神之損,但也都達到了各自的目的。祿終阻止了防風氏第一時間破陣遁走,更使對方在形神震蕩間暫時失去了對斬空刃的掌控。對防風氏而言,斬空刃化為的光毫已經劈出,瞬間將法陣斬開了一個缺口。
防風氏看見了外面的天空,也看見了光毫重新化為斬空刃的原器之形。他只要動念之間就可以收回神器,剛才雖然未及隨著斬空刃遁走,一膝蓋頂飛祿終后,仍有機會遁出。他已落地站穩沖撲而去,可以直接撞開這個缺口破陣而去。
然而此時又陡生異變,那飛出去的斬空刃居然又飛了回來,防風氏動念間竟發現無法將之收回,說明此神器已另有人操控。再想反應已來不及了,斬空刃正劈在他的右腿上,陣法運轉間,那缺口已經重新彌合。
神器可隨形神變化,百丈巨人手中的斬空刃也長達百丈,可是恢復器物常形之后,長短也不過丈許,在防風氏的巨人身形前,顯得是那么渺小、仿佛是微不足道。可是這一斬的威力卻驚人之極,就聽咔嚓一聲,巨人的雙腿上同時崩飛出兩片東西。
這兩片東西原本卡在防風氏的小腿和腳踝位置,若山丘大小,但飛出后隨即就化為尺許大小落于塵埃。
虎娃的身形顯露了出來,他雖站在離地十丈余高的半空,但在防風氏面前猶如螻蟻一般。剛才就是他手持斬空刃劈中了防風氏的小腿,崩飛的兩片東西就是上古時蚩尤賜予吳黎部的傳承器物登云柱。
防風氏竟然把登云柱也戴在了身上。此物的妙用相當于一件飛天神器,并非防護神器,但虎娃恰恰劈中了防風氏的小腿,亦被這神器所阻,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可是登云柱也無法擋住虎娃持斬空刃全力一劈之威,當即崩落而開。
虎娃竟然沒有劈斷防風氏的小腿,只是劈折了右小腿外側的脛骨。巨人的小腿上劃開了一道傷口,鮮血在虎娃眼前如斷崖上的瀑布涌下。
防風氏痛吼一聲。虎娃只覺有烏云蓋頂,強大的威壓籠罩了他的身形,原來是防風氏扭身一拳打了下來,其右腿已半跪于地。這一拳并沒有打中虎娃,虎娃耳中又聽見祿終吼了一聲:“斬!”
祿終此時又撲了上來,伸左臂扭住了防風氏的右臂。虎娃飛身而起,揮斬空刃又劈在了防風氏的左肩上。肩膀沒有被劈斷,只是劈開了一半,鮮血崩射間又聽咔嚓一聲,這只胳膊竟被祿終硬生生地扭了下來。
兩位巨人的扭打幾乎已毫無章法,而祿終根本就不想要什么章法,就是要將防風氏纏住。防風氏吐氣如狂風,發出巨吼聲如霹靂,震得祿終形神晃動,奮力抬起右手箍住了祿終的脖子,同時張開巨口咬向祿終的臉頰,其狀已如瘋癲。
祿終握著防風氏的斷臂用力捅向對方的腰眼,此時就覺得防風氏的身子向下一沉,由于脖子被勾住,也被帶得向前一栽,兩人的腦袋撞在了一起。
原來是虎娃繞著巨人身形回旋向上飛,順勢一擊,又斬中了防風氏的左大腿后側,讓這位巨人不由自主雙膝跪下。
緊接著祿終便發覺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松開了。此時虎娃已經飛到了上空,他不敢奮力揮劈,怕傷著與防風氏扭在一起的祿終,在上方提斬空刃向下直刺,正插入防風氏的右肩關節中,運轉法力一挑,將這條胳膊給卸了。
這一切只發生在眨眼間,虎娃出手從來沒這么狠過。該給的情面早已留、該勸的話早已說,到了這個時候就沒有絲毫可猶豫的了,斬空刃連擊四記,便廢了防風氏的四肢。
須知防風氏不是不夠強悍啊,他有上古龍伯之民的血脈,這百丈巨人就是原身,哪怕與祿終肉搏都絲毫不吃虧。可如今祿終以近乎不要命的打法扭住了防風氏,虎娃動手焉能不干凈利索!
防風氏的手臂一松,祿終已拋開手中的斷臂,一拳又打在其胸口上。巨人身形終于向后仰面倒地,祿終順勢起身一腳踏往其小腹,又朝虎娃吼道:“斬!”
虎娃從天而降,斬空刃化為百丈巨芒,這一記竟斬落了防風氏的頭顱……
這可不是什么公平斗法,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內、以代價最小的方式斬殺防風氏。虎娃和祿終都清楚防風氏的本事,他們倆人聯手想擊敗防風氏并不難,但若真是放開了斗法,這座困陣肯定是收攏不住動靜的。
防風氏死得真是憋屈,一身驚天動地的神通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施展。
山頂上的大禹以及眾君,并沒有看見這場驚天動地又干凈利索的斬殺之戰。他們只看見防風氏大踏步朝山上走來,走到半山腰時卻莫名消失不見,緊接著就見一道刃光無聲無息地從防風氏消失之處斬向天際。
白日似有閃電出現,卻沒有雷聲回響,高空中的一朵白云詭異的出現了空間錯位。一柄丈許長的武器飛了出來,然后又飛了回去消失不見。
片刻之后,眼前場景一變,所有人都發出驚駭的呼聲,不少人竟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一位伯君坐地時還伸手扯住了另一位國君,用力過猛將衣裳扯落,這位國君的屁股都露了出來。
在天子面前,天下眾君齊會的場合,這么有身份的人怎會如此失禮并失態?只見有一位百丈巨人倒在上山的路上,壓倒了道路兩旁的很多樹木,而身形已被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