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嫄這回是真地怕了,萬沒想到今天竟招惹了這樣一位魔王!不僅衛隊不是對手,就連公山虛將軍率領的戍邊軍陣這么多戰士,居然全被對方揍趴下了。她總是后知后覺,剛開始還在想——軍陣拿下虎娃之后該怎么辦呢?
等見勢不妙時,車已經被飛過來的戰士砸翻了。那兩名貼身親衛又做了同樣的選擇,一左一右架起宮嫄的胳膊就跑,但這回卻跑得卻有點晚了。還沒跑多遠,就聽嘭嘭兩聲,宮嫄只覺得胳膊一空,那兩名親衛已經“飛”走了。她繼續在田野里狂奔,驚恐中還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回頭,又發出一聲尖叫,因為虎娃就在她后面,兩人的臉離得是那么近,鼻尖差點就碰到鼻尖了。虎娃一皺眉,這小娘們的叫聲也太刺耳了,突然來這么一嗓子,簡直比盤瓠還厲害,差點把耳膜都給震破了。
宮嫄尖叫之后又顫聲道:“你想干什么?不要過來!不要碰我!”兩人離得是這么近,虎娃踏步追行中差點連身子都貼上了,想摸她哪兒不行,她還以為自己能反抗嗎?
但虎娃也定住了腳步,宮嫄只看見這少年露出鄙夷的笑容,像是一個孩子在嘲笑另一個孩子沒出息。然后她的屁股一痛,腦海里聽見嘭的一聲響,全身骨節都有種要被震散架錯感覺,然后人便飛向了空中。
宮嫄沒長翅膀,她當然不會飛,是被虎娃一腳踢在屁股上踹飛的。這也是宮嫄第一次體驗到飛翔的感覺,全身仿佛被一股力量包裹,飛得很高很遠,卻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美妙。然后重重地摔了下來落在了田野中。她掙扎著爬起來吐出滿嘴的泥,其中還有半截被踩出的苗根,頭也不回地繼續奔跑。
虎娃這一腳踢得痛快,但感覺也有些怪怪的。宮嫄的屁股很軟很有彈性。雖然隔著衣服也能體會到柔嫩的觸感。與那些五大三粗的戰士們顯然不一樣。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虎娃形容不出來,反正他以前沒踢過這種屁股。
看見宮嫄又爬起來接著跑。虎娃并沒有去追,而是喊了一句:“你如果不怕把事情鬧得更大,那就去帶更多的人來吧!”然后轉身走回了田邊的山坡。
宮嫄跌跌撞撞跑回了畋獵園林中,公山虛將軍也不知去了哪里、是否已經遭了狂徒的毒手?那些從地上爬起來戰士與衛士們。就像轟散的鳥獸般紛紛逃離了此地。
至于他們是不是回到獵場中重新集結,虎娃倒也不關心,他在密林的邊緣坐了下來,視線穿過一片狼籍的田地,望著對面高坡上的村子。方才的場面有點亂,公山虛一照面就被打飛了,卻沒有人注意到公山虛摔在了哪里、是否爬了起來。又是否逃了回去?
公山虛摔進了灌木叢中,然后就沒再出來,但虎娃卻知道他的行蹤。這位將軍趁亂在山林中繞了個大圈子,竟然悄悄進了公山村。并沒有和其他戰士一起逃回畋獵園林。
君女倒是逃回去了,可是統領軍陣、鎮守獵場的將軍卻不知所蹤,也不知那邊會亂成什么樣子。公山虛為何要進村子呢,虎娃也很感興趣,就坐在這里遠遠的看著。盤瓠晃著尾巴鉆出樹叢也坐在了他的身邊,虎娃伸手摸了摸狗腦袋、贊了它幾句,這條狗顯得很得意。
方才那一番大戰,虎娃能將軍陣擊潰,并把所有人都給打飛了,卻沒有傷及一人性命,假如沒有盤瓠相助,他也是很難辦到的。這條狗在暗中的偷襲太難防備了,那些戰士恐怕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呢。
以虎娃的眼力,能將對面高坡村中的情景看得很清楚。公山虛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族長家的院子,又悄悄地進了東升家,過了一會兒他從東升家出來,又進入了旁邊的山野樹叢中。此時已日影西斜,又過了一會兒,虎娃身側的灌木叢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后就聽公山虛說道:“多謝小先生!”
這位將軍倒是挺詭的,他又兜了一個大圈子跑到附近,卻站在樹叢里說話,別人在遠處看不見,只有虎娃能聽見他的聲音。虎娃問道:“你謝我什么?”
公山虛答道:“不瞞小先生,我就出身于這個村子,當年受招募加入軍陣,因有些修為又熟悉這一帶的情況,才做到了游獵將軍。我方才回村問明了所發生的事情,也知道東升前日被駮馬驚嚇受了重傷,是您路過救了他。
多謝你仗義出手保護我的族人,也多謝你阻止了那孽畜的兇行,更要謝您今日沒有傷我屬下那些軍士的性命!”
虎娃反問道:“你怎么敢賭——我不會害他們的性命?”
公山虛又答道:“我雖然駑鈍,但也并非愚傻之人。您如果真想殺人的話,宮嫄又怎能逃得回去?就算你不想殺君女引來大禍,可是她的衛隊中亦無人受傷,我就是清楚您的目的并不是想傷人。”
虎娃又問道:“方才那一箭射來,就是有人想裹脅軍陣與我動手。而你身為領軍之人,又為何裝作不敵,借機離開了戰場?”
公山虛很不好意思的答道:“我雖知道您無意傷人,但也怕您不得不傷人,就像那頭駮馬,您不得已時也出手殺了它,所以我并不想全力出手。而且我也想找個機會,回村子里好好問問是怎么回事?”
虎娃:“問也問了、謝也謝了,公山虛將軍,你還想怎么辦呢?”
公山虛:“我只是過來和小先生打聲招呼,身為鎮守畋獵園林的將軍,我有責任將這里發生的一切意外,如實上報國都中諸大人。回去之后我就立刻派人趕往龍馬城以及國都,如實稟告并公布此事。”
虎娃:“那位君女,恐怕不會樂意的。”
公山虛:“我只能這么做,她若是在游獵時出了意外,我是要擔責任的,但我身為游獵將軍,卻不能聽她的號令。”
虎娃望了望那已經被踐踏地不成樣子的大片田野,突然道:“今日之事,以國中禮法,宮嫄當受何等責罰?”
公山虛聲音有些發顫,猶豫了片刻但還是答道:“刖刑。”
在這種農耕社會,糧食生產是維系整個國家運轉的生命線,人們絕不可以隨意踐踏青苗。若是無意為之,將受訓斥;有意為之,將受責罰;故意在春耕時毀壞大片青苗,則是很嚴重罪行,當受刖刑之發。
所謂刖刑就是砍腳,初犯砍一只腳,再犯砍另一只腳,若是罪行特別嚴重,則同時砍去雙腳。宮嫄身為君女,深受國君喜愛,真把她的腳砍掉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還有留情開恩一說。其人的身份尊貴,也有機會躲過這種刑罰,而以其他的方式來替代補償。
但就算是國君,也只能赦免宮嫄所受的刑罰,而且還要找出表面上足夠說服人的理由,卻不能抹去宮嫄的罪名。也就是說在春耕時放肆行兇、故意毀青苗之罪不可改變,她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被定罪而脫刑,這已經是一種特權了。
宮嫄其實本不必如此,那駮馬只是一頭畜生,不論其有沒有靈智也仍然是畜生,剛開始踐踏青苗的是它,而它已被虎娃所殺。假如宮嫄問清楚情況,表示愿意賠償,也便能大事化小,更沒人會去追究她什么。
可是她又帶著車駕、率衛隊踐踏田地來捉拿虎娃,罪名便坐實了。至于后來又裹脅軍陣動手,則罪名就更大了,就看有沒有人去認真追究、這件事情會不會被公開。
虎娃又問道:“射出那一箭的衛隊長,又該受何刑罰?”
公山虛這次回答地很干脆:“斬刑!如果他供出是受人指使,那么指使者便與其同罪。”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沒有那一箭,他和那些衛士們也當受刖刑。”
虎娃:“哦,那倒是有點冤了,他們只是聽從宮嫄的命令。”
公山虛卻搖頭道:“不冤,一點都不冤!衛隊的職責就是保護君女,也包括勸誡阻止她不要有過失,而不是縱容協同她犯下罪行。宮嫄并無生殺之權,她若是對衛隊不滿意,也頂多是要求撤換。可是衛隊不能未能阻止君女,還跟隨她踐踏田地、行兇拿人,便是同罪了。”
虎娃追問道:“那些衛士都會被砍腳嗎?”
公山虛又答道:“這倒也未必,只是罪名和相應的刑罰如此,但根據國中禮法,這等不涉及謀逆以及人命的毀財之罪,只要他們能認罪悔過,并賠償受害者的損失,刖刑也可從輕改判為杖刑。”
虎娃點了點頭:“將軍倒是一個明白人,事情看得很清楚。那么依你看——我又該受什么責罰呢?”
公山虛想了半天,這才答道:“您鬧了這么大的動靜,居然無罪可究,就連想公開緝拿您都不好辦。至于您踢君女的那一腳嘛……不說也罷。”
虎娃殺駮馬無罪可究,至于后來,他也沒有襲擊君女的車駕,想栽贓都栽不上。每次都是君女帶著一伙人來找他動手,更重要的是,他取勝之后并沒有去追擊,性質完全就是自衛,沒有任何尋釁傷人的舉動,因為根本沒那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