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史君一進入止步邦就退去形體,跳進茫茫海水之中,先是變成一條魚,到岸之后又化為一只烏鴉,他早就知道無瑕冰鏡的存在,能夠輕易躲過監視。
慕行秋穿越海浪之后,只聽到海水中傳來的一段留言:別泄露我的行蹤,我在遠荒半島等你。
止步邦位于大陸最西邊的一段海岸上,再往西二三十里,隔海相望的就是遠荒半島——它本來與大陸相連,很早以前通道被法術毀掉,半島成為純粹的島,名字卻沒有改變。
慕行秋飛在空中,看到了那片燃燒了十幾萬年的遠荒祖火。
島很大,幾乎跟對面的止步邦面積相等,火焰覆蓋了十之七八,勢頭卻不是特別猛烈,看上去就是普通的野火,慕行秋的天目看不出法術的痕跡。
島的邊緣地區種了一圈樹,將火焰包圍其中,樹林共有三層,內里一層接近黑色,中間是褐色,外面一排才是綠色。那就是阻擋遠荒祖火的遺木了,同樣的平淡無奇,最高的也不過一丈有余、碗口粗細,像是還沒有長大的樹苗,在那里它們大概也沒有機會長大。
慕行秋沒有看得太仔細,帶著魔像,徑直飛向海岸上聳立的宮殿。
陸地上存在明顯的法術禁錮,慕行秋入鄉隨俗,落到地面,沿著一條土路向山上走去,這條路不長,很快就能走到頭。
道路兩邊種著不少花草樹木,卻沒有人家。
慕行秋沒走出多遠就聽到山上傳來清晰的叫聲,“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我叫慕行秋。”這個名字在止步邦以外頗有些名氣,在這里卻沒有帶來任何影響,他又加上一句,“曾經是龐山道士。”
“你、你說你是道士?”山上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驚慌不安。
慕行秋抬頭望去,因為角度問度。看不到說話者在哪里,“曾經是,我已經退出道統,現在就是普通人,我帶來一些重要的消息,請為我引見止步邦的君王。”
“道士,怎么會是道士……”山上的人越發惶恐,連聲音也消失了。
慕行秋繼續往上走,他聽說過道士不準進入止步邦的禁令,沒想到會引起這么大的反應。
轉了一個彎。道路驟然變陡,數十級石階的盡頭就是宮殿的臺基。慕行秋站在石階前,發現一群甲士堵在前面。
說是甲士,他們身上的盔甲卻很奇特,全是木片造成,好像就是遠荒半島上的遺木,黑色護住頭、心等要害處,褐色包裹身體其他部位,綠色則用作裝飾。就連他們手中的刀槍。也是以黑木造成,樣式粗糙而古舊,上面沒有劃痕,似乎很少動用。
“停下。闖入者。”一名黑甲比較多的軍官命令道,“火樹王陛下還沒有召見你。”
慕行秋目光掃視,他對止步邦了解不多,到目前為止得出的印象是。這里地方不大,民眾也不多,樹木倒是不少。位處極西北,卻有幾分南方氣派。
止步邦的軍隊規模應該不大,戰斗力也不強,起碼攔在慕行秋前方的這十幾名士兵非常一般,沒有獸妖的強壯,身上也沒有法術加持,那些可笑的木甲看上去只能起裝飾作用。
也難怪如此,外面的世界戰爭從未停止,卻從未涉及到止步邦,十幾萬年來,這里一直維持著和平,管理種樹者也不需要太強的武力。
之前從各個渠道闖入止步邦的亡命之徒呢?他們不可能個個都那么老實,是怎么融入止步邦的?慕行秋心中記下這個疑問。
“你帶來的是什么東西?”軍官問道,顯得非常好奇。
“一尊雕像。”
“它身上披著的也是盔甲嗎?”
跟止步邦王宮士兵身上的簡陋木甲相比,魔像的盔甲精致得有些過分了,魔像雖然高大,盔甲卻一點也不敷衍,完全就是照著它的身形制造的,每一處都很貼合,上面刻畫的樹枝形圖案簡單而不粗糙,透著一股神秘。
“銀魄甲。”慕行秋說,魔像跟在他身后,雙腳離地不到一尺,是他施法帶過來的,可是越接近宮殿彌漫四周的法術禁錮越強烈,帶動魔像因此越來越困難,他有點明白多年以來的闖入者為何全都老老實實了。
“銀魄?整個都是?”軍官露出驚訝的表情,與周圍的士兵們互相看了一眼,都有點不太相信。
“嗯。”慕行秋見過不少銀魄甲,但是給一尊三丈高的魔像定制銀魄甲的確是罕見的大手筆,說是價值連城絕不為過。
“如果這真是銀魄甲,火樹王陛下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他會給你豐富的獎賞,將你派到最好的地方,沒準就在王宮當衛士。”軍官的語氣緩和不少。
殿內遲遲沒有傳出命令,軍官自作主張,招手讓來者帶著雕像上來。
止步邦王宮建在一塊石面平臺上,兩邊有不少官舍,進進出出的文臣武將不少,中間是一條寬闊的通道,正殿后面似乎還有很大一塊區域,慕行秋所站的位置看不到。
魔像很快就吸引了大量關注,越來越多的人類與妖族圍上來觀看,輕輕觸摸銀魄甲。
慕行秋站在一邊繼續觀察,止步邦果然沒有隔閡,人類與妖族混雜在一起,穿著同樣的官服,熱切地議論著,他沒看見獸妖。這里的語言也很奇特,慕行秋幾乎一句也聽不懂,但是對他說話時,這些官吏與士兵都能說一口流利的人類語言。
“剛才在山上對我喊話的是誰?”慕行秋問那名軍官。
“南鏡大臣。”
“他好像不太喜歡道士。”
“呵呵,大概是因為那個預言吧,我們這里從來沒見過道士……你和我想象的道士也不太一樣。”
“因為我已經退出道統。”慕行秋微笑道,止步邦臣民看上去都比較單純,對剛到的外來者也沒有咄咄逼人,“什么預言能讓大臣不喜歡道士?”
“不是不喜歡,是有點害怕,預言說道士進入止步邦,島上的火就會熄滅,止步邦也會因此毀滅。可誰信呢?大臣們信,我不信,祖火燒了十幾萬年,來一名道士就能給滅了?說說,你有本事滅火嗎?”
慕行秋笑著搖搖頭,到目前為止,他的確沒有這個本事。
“這就得了,我知道你為什么來止步邦。”
“是嗎?”
“你從前是道士,現在不是了,肯定是你得罪了道統,來止步邦避難。像你這種人,這里多得是,無非得罪的對象不同。所以說,就算你有本事滅火,你什么為要滅呢?火沒了,止步邦就沒了,你的避難之所也沒了,對不對?”
慕行秋又點點頭,“我的確得罪過道統。”
魁梧的魔像和臉上的笑容,令慕行秋很受歡迎,軍官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說:“火樹王肯定喜歡你的禮物,如果他讓你選擇去處,別選王宮,以后你會知道,這里既無聊又沒油水,去島上當護樹者,到時候你會感謝我的。”
“我現在就謝謝你,問一句,在島上種樹的是什么人?”
“魔奴嘛,從他們身上你能得到不少好處。”軍官擠擠眼睛,表示一切心照不宣,無需多說。
慕行秋真想立刻飛往島上,尋找野林鎮親人的下落,但他忍住了,島很大,胡亂找人沒有效率,如果能得到火樹王的幫助,事情會更簡單一些。
宮殿里終于有命令傳出來,來者進殿,雕像留在外面。
慕行秋在一名小官吏的引領上走向正殿,沒動魔像。
圍觀者漸漸散去,殿前衛兵們覺得魔像擋路,動手要將它搬走時驚訝地發現,雕像根本不是看上去的輕飄飄,重得跟生了根一樣,十幾名士兵一塊用力也動不得分毫。
這是止步邦的臣民第一次見識到道士的與眾不同,在這之前,所有闖入者在踏上止步邦的土地之后都會失去特殊的力量,絕無可能孤身運來如此沉重的雕像。
陰冷的宮殿里,大臣與助手們排列成兩行,火樹王端坐在王座上,背北朝南,等候來者的晉見,決定暫時忘記那個不祥的預言,他已經聽說了外面的雕像全身包裹著銀魄甲,他想,能帶來禮物的道士應該不會帶來毀滅。
慕行秋在引路者的示意下止步,宮殿里也是法術禁錮最強大的地方,第八層幻術大概只能發揮出三四層的威力。
慕行秋無意動武,所以他向平臺上的火樹王躬身致意。
殿內氣氛一下子冷淡起來,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躬身,過于潦草,來者似乎自認為能與火樹王平等,這可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火樹王不打算開口了,親切的撫慰只能送給那些謙卑的求助者,對不懂禮節的魯莽來客,他顯出的只有威嚴。
“慕行秋,說出你來止步邦的目的,還有你帶來的禮物是什么?”一名大臣開口了,輔佐火樹王多年,無需任何暗示,他就能猜到陛下的心意,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站出來。
“抱歉,外面的雕像不是禮物,至于目的,我有好幾個。”慕行秋說,目光掃過殿內的每一個人類與妖族,“其中一個對陛下來說尤其重要:我要替你除掉幾名奸臣。”
殿內嘩然,慕行秋卻在繼續觀察,他相信,龍賓會的換魂者在止步邦也不會甘居人下,必然就藏身在權力最集中的宮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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