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子圣母和裴子函輪流查看墨玉神像，然后傳給船上的其他妖族，羽王第一個接到手中，仔細看了一會，沒瞧出端倪，又傳下去。
船上獸妖居多，一個個奇形怪狀，對神像頗多懷疑，拿在手里或嗅、或聽、或咬、或搖、或晃……用盡了手段，又傳回裴子函手里。
裴子函將神像還給辛幼陶。
萬子圣母說：“死亡、慈悲、無差別，連在一起是不是在說死亡就是慈悲，一切生靈都逃不掉？古神看來很愛開玩笑，我喜歡。”
抬頭說話太累，辛幼陶只看著裴子函，“咱們說好了要單獨談。”
“他們只是想看看慕行秋是不是真的出現了。”裴子函向萬子圣母、羽王等妖一一點頭致意，眾妖陸續退到其它船上，臨走時還在互相議論。
羽王很直白地說：“不像慕行秋，一點都不像。”
只剩下兩個人時，裴子函說：“慕行秋不是神，就算他本人站在這里也沒有用，他曾經幫助過妖族，僅此而已，我們會在適當的時候報恩，但不會惟命是從。妖族與人類面臨共同的威脅，并不意味著咱們就是盟友，對妖族來說……圣符皇朝還是太強大了。”
辛幼陶微微一笑，過后才想起自己戴著面具，于是干脆將面具摘下來，“你擔心獲勝之后，人類會摘取全部勝利果實，而妖族一無所得，仍會處于被奴役的地位？”
裴子函點頭，對辛幼陶臉上的傷痕無動于衷，他自己的臉也好不到哪去，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骨頭。
辛幼陶早在浮海城之戰以前就考慮過如何說服裴子函和萬子圣母，直到現在也沒有辦法，大廈將傾、共存亡之類的話都是陳詞濫調，辛幼陶不愿浪費時間，所以輕嘆一聲，將墨玉神像放在空中。退后兩步，看看慕行秋會怎么做。
神像里傳出慕行秋的聲音，“那些妖術法門還好用嗎？”
裴子函怔了一下，骷髏般的臉上顯出復雜的神情。他終于相信慕行秋寄居在神像里面了。
當年在群妖之地，慕行秋將自己從異史君那里得來的一大批妖丹修煉法門轉交給了裴子函，請他培養一批小妖，以增強妖族的實力，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因此慕行秋一問，裴子函就明白了。
“剛剛開始顯出效果。”裴子函盯著神像，眼神變得十分嚴肅，好像準備充分但又不夠自信的學生站在先生面前講述讀書心得，“妖術龐雜，存在諸多矛盾之處，想整理出一個清晰的脈絡，至少需要百年時間。不過我們已經找到了方向，可以借鑒道統的修行方式，妖丹也能去除雜質。然后穩步提升。”
開創全新的修行體系絕非易事，道統當初有魔族相助，尚且花費數百年時間，拓開成以一己之力發明自然道，更是在地下默默轉動了五六千年。妖族一直動蕩不安，力量分散，通常是各煉各的，難得互相借鑒，大部分妖族甚至是天生妖丹，自己也不知道妖丹是怎么增強的。
異史君收集了大量煉妖法門。從來沒想過要將它們融會貫通，到了裴子函手里才成為一座大寶藏，他的起點比道統和拓開成都要高得多，擁有的時間卻少得可憐。
“既然只是初有所成。你們為何要重返群妖之地？”
裴子函曾經提出要借路前往群妖之地，辛幼陶已經答應了。
裴子函猶豫了一會才回答：“我們需要大量的妖丹，海妖數量少，妖丹的成色也比較差，所以我們要回群妖之地，那里到處都是死妖留下的妖丹。”
冰魁還在布置斗轉星移陣。那需要大量的妖尸，裴子函看中的就是它們。
“我得到一套新法門，威力不是特別大，但是易于修煉，你感興趣嗎？”
“當然，道尊欣賞的法門必有獨到之處。”
慕行秋用幻術將一部分自然道法門送進裴子函的腦海，一開始遭到了泥丸宮的阻攔，裴子函比較謹慎，即使確信這就是慕行秋，也不肯輕易讓出重地，直到幻術第四次“敲門”，他才勉強放行。
慕行秋無意借機查看裴子函的記憶，留下法門之后立刻退出。
裴子函查看腦海字，越看越心驚，面色也因此越來越凝重。煉妖法門千千萬萬，終有共通之處，甚至與道統的修行也不是完全背離，裴子函因此才想到將兩者結合起來，可自然道法術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全新法門，居然不用煉丹，直接通過天地靈氣或者不潔之氣施法。
尤其是讀到逆術的記載時，裴子函驚訝極了，心中頓生愧意，覺得自己與自然道的發明者相比，蠢得不配被稱為“妖師”，“這是……道尊從止步邦得來的法門？”
“嗯。”
“逆術真能消解其它法術和妖術？”
“不是全部，那些改變自身的法術通常不受影響。”慕行秋對逆術的了解非常多了，發現它也有缺點，對離開施法者的法術立竿見影，一旦接觸到施法者本身效果卻大打折扣，魔體、妖身、真幻等等都不受影響。
“如此說來……”
“獸妖將變得強大。”慕行秋替裴子函說下去，獸妖的修煉大都用來增強體質，他們最怕的就是飛來飛去的法術，如有逆術傍身，正好能夠發揮自己的優勢。
“魔族肯定有辦法應對逆術，道統也是……”裴子函的聲音微微顫抖，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新天地，美好得令他不敢相信。
“或許，但是現成的應對辦法肯定沒有，這是一套全新的法術，一位妖族……前輩用了幾千年時間才創立的，魔族與道統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找出破解之道，所以它用得越早，效果越好。”
裴子函低頭想了一會，低聲自語：“原來是妖族所創，怪不得……自然道法術與煉妖之法并不完全矛盾，有些地方可以互相補充……”他抬起頭，“道尊給我的法門好像不全。”
“不到一成。”慕行秋傳給裴子函的法門只有最基礎的施法技巧和逆術在內的幾十項法術，拓開成演繹出來的法術卻有近千項。
“請道尊和辛王子在此稍等。”裴子函轉身飛向另一艘大船。
妖骨船上只剩下辛幼陶和墨玉神像。
“這不公平。”辛幼陶沖神像搖頭，腦子里想象的是慕行秋的模樣，“你掌握著裴子函最感興趣的東西，可不像我，純粹用語言說服舍身王。”
“權力算不算舍身王感興趣的東西？”
“嗯……好吧，算是平局。不過你見誰都傳授自然道法術，真的好嗎？那些散修和符箓師已經無心于自家法門，紛紛改修新法術了。”
自然道法術的威力不是特別強大，提升余地也有限，但那是與高等道士相比，在天地靈氣和不潔之氣特別充沛的地方，自然道法術能產生星落四五重的效果，對普通散修和符箓師來說這是按正常法門一輩子也達不到的高度，所以也就怪不得他們興致勃勃。
“我覺得太少，如果來得及的話，普通人類與妖族也可以學習自然道法術。”
自然道法術最難的是第一步，感受天地靈氣和不潔之氣的存在，并逐漸控制它們，有過修行經歷的人做起來相對比較容易，符箓師因為經常接觸各種法術，算是能摸到一點邊，普通人就很難了，跟凝成散修內丹差不多。
“這個容易，小青桃可以讓散修多找一些適合修行的人，他們學習新法術會快一些，這不叫道根，應該叫悟性。”
辛幼陶還有話要說，裴子函和萬子圣母一塊飛回來了。
萬子圣母彎下腰，用細長的手指在神像上劃了一下，“你以后就是這個樣子了嗎？”
“不是，這是我的暫居之所。”慕行秋說。
“自然道法術很有意思，我們要用什么代價交換其余的法門？聽說你有個兒子失蹤了，需要我替你再生一群嗎？我愿意效勞。”
慕行秋如果還有身軀的話，一定會立刻搖頭，“不需要。”他非常明確地說，“你們要去群妖之地，我也要去，只是路線不同，如果有朝一日咱們能夠重逢，我會給你們全部法門。”
“這是一個承諾？”萬子圣母問。
“是。”
萬子圣母施法，讓神像升得更高一些，然后用右手食指輕輕抵住神像，“你是一個奇怪的人類，奇怪到讓我覺得自己太正常了。你真的不需要更多兒女嗎？九十九是個很好的數字……”
“一個也不需要。”慕行秋拒絕得更明確一些。
萬子圣母將神像送到辛幼陶面前，“小心，活著才能重逢。”
談判結束了，妖族與人類仍然不會聯手，慕行秋也沒有這種野心，他只想在棋盤上布下一枚以后會用到的棋子。
飛離艦隊數十里之后，辛幼陶終于忍不住了，“你已經將大部分自然道法術傳給了符箓師和散修，裴子函他們很容易就能得到，用不著去群妖之地跟你‘重逢’。”
“大部分不是全部，我手里總有他們感興趣的法門，而且，他們不是拒絕與人類接觸嗎？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辛幼陶哈哈一笑，隨后露出愁容，“這么說來，你的絕招與自然道法術無關了？”
“抱歉，我必須保密。”慕行秋說，絕招當然不會隨便傳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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