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道法術有點特別,像是強弩之末,像是無奈飄落的枯葉,力量微弱,卻不易控制,慕行秋的指揮沒有一次能得到精確的實現,越是增加法力,效果越差,只能由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亂飛,朝著大致的方向前進。
它不是符箓之術,慕行秋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什么,只覺得自己能夠做到,然后它就出來了,也沒有強大的威力,只是將一路所見所聞即時傳遞給施法者。
斷流城里沒什么可看的,圣符軍破壞了一些房屋、院墻,但是整體來看城池仍很完整,街道也很干凈,重新結了一層冰。
天空中,八滴水珠和八團火光還在互相追逐,令慕行秋的每一顆幻術之心都感到愉悅,舍不得放棄。
第十道法術出離西城門,望見了夕照湖上的兩面鏡子,秦凌霜必定在其中一面鏡子里。
法術微弱有一個好處,很難被其它法術發現,它貼著地面滑行,剛來到冰面上,卻遇上一陣風。
這是秦凌霜施展的魂魄之術,她要將大光明鏡里的昆沌法術引出來,因此魂魄的力量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在外就顯示為風。
慕行秋的第十道法術弱得連交鋒的力量都沒有,一下子就被吹到空中,打著旋兒,如同行駛在驚濤駭浪中的小船,一切只能聽天由命。慕行秋試著讓它回去,結果事與愿違,法術飄得更遠了,而且不是原路飄回,反而向北方跑得越來越遠,即使脫離夕照湖的風勢之后,也沒有止步。
慕行秋覺得這第十道法術不夠成熟,決定收回它,或者直接中斷,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這道法術太不聽話,竟然連最簡單的命令都不肯服從。既不肯回到祖師塔,也沒有就此消失,仍然一路飄行,將所見所聞傳給施法者。
慕行秋只能苦笑。他做到了一心十用,卻控制不住這多出來的一用,它的調皮選對了時機,其它九用都在施法,維持八滴水珠和用來迎接魂魄的法術。分不出精力去追趕這位小兄弟。
他沒向秦凌霜說明,因為這不是什么大事,第十道法術飛不出太遠就會因為法力衰竭而徹底消失,不會帶來多大影響。事后倒是可以談一談,秦凌霜或許能幫助他馴服第十用。
第十道法術向北飄出數十里,終于力竭,一點點向下墜落,傳回的信息也變得斷斷續續。
慕行秋驚訝地看到了殷不沉,還有相距不遠的一名女子與一只巨大的黑鳥,他們都在眺望斷流城。神情嚴肅而警惕,地猴子們一個踩一個摞在一起,也在眺望,只是目光散亂,不知在望什么。
他不記得女子的容貌,但是能猜出她十有就是楊清音,那只黑鳥是她的異獸鳳凰。
慕行秋一心十用,每一用都是獨立的,這時卻不約而同顫了一下,洗劍池里水波激蕩。摩擦石盆,發出嗡嗡的鳴叫,斷流城上空,八滴水珠同時發生紊亂。被八團火光穿過。
慕行秋感到燥熱,他沒辦法再玩這個游戲了,他要停下,要向秦凌霜說清一切,然后去見楊清音,至于該怎么說、怎么做。他還沒有想好。
八團火光沒有察覺到異常,仍圍著水珠挑釁、嬉鬧。
這個夜里最讓慕行秋意外的一件事發生了,準確地說,它早就發生,慕行秋只是剛剛發現而已。
楊清音、黑凰和殷不沉并非單純地眺望,他們在合力與一股強大的法術抗衡。
這可太奇怪了,這股強大的法術絕不是慕行秋發出來的,秦凌霜已經一心九用,按理說也不可能再施放多余的法術,可是強術的確來自斷流城的方向,它的戰斗方式很獨特,并非連續不斷,而是每隔一段時間突然沖來一大團,然后停在空中,一點點射出來發起進攻。
因為這個發現,慕行秋沒有停止施法,八滴水珠繼續與火光周旋,可是心境已經驟變,秦凌霜若是這時注意洗劍池,會看到水面平穩如鏡。
殷不沉嚷了起來,“究竟怎么回事?哪來這么強的法術?斷流城遭到偷襲了?”
自從找到地猴子們的泥丸宮,他的實力增強不少,卻不足以彌補魔尊正法的損失,與楊清音和黑凰相差甚遠。
楊清音專心施法,黑凰貢獻的主要是法力,相對輕松一些,聽到殷不沉的疑問,冷笑道:“你還替他辯解嗎?哪來的偷襲,是他們兩個在斷流城打情罵俏,發出法術不準外來者打擾呢。”
殷不沉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慕行秋不會做出這種事,其中必有蹊蹺。”
“嘿,你還不如說他失憶好了,反正他不記得靈王,誰也不能說他絕情。沒有記憶就沒有責任,兩年多了,慕行秋一直不急著找回記憶真是聰明。”
“你誤解了。”殷不沉越來越困惑,“是左流英不讓他找回記憶,說是……說是……”
殷不沉只是聽說,不知道左流英具體說過什么。
“哈,既當左流英是敵人,又在這么重要的事情上聽從左流英的安排,慕行秋是太傻還是太聰明?”
“呃……跟從前相比,他好像有一點傻。”
黑凰冷笑不止,殷不沉突然停止施法,摞在一起的地猴子一下子散落,“真是莫名其妙,好像我犯了錯誤似的,其實我只是將靈王請來而已,別的事情都與我無關。”
殷不沉向斷流城又望了一會,喃喃道:“我叫殷不沉,乃蛟王之子,不是任何妖族或人類的跟班,爭風吃醋的事情更是與我無關。”
他轉向楊清音,“靈王,算我多嘴勸你一嘴:住手吧,這種事爭不出高下,咱們先后退,等天亮再去斷流城,慕行秋只要找回記憶,肯定還會……還會……”
在說好話和說實話之間,殷不沉左右為難,他對秦凌霜了解不多,可這些天的相處讓他明白,慕行秋與這位女道士之間必定早就存在極深切的關系,而且是在楊清音之前。恢復記憶的慕行秋會選誰,他還真說不準。
“在凡人中間常有兩女共事一夫的情況,妖族中間也有……”殷不沉覺得事有蹊蹺,卻將原因歸在楊清音身上,以為她想從中搗亂。
黑凰身上飛出數十根法術幻化的羽毛,像一股黑色風暴沖向殷不沉,地猴子們立刻趴下,殷不沉反應也快,大聲道:“那只是欲,而非情,情深之處怎容二心?”
羽毛消失了,殷不沉嚇出一身冷汗,低聲對地猴子們說:“維持尊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現在開始,我要少說話,禍從口出……”
殷不沉閉上嘴巴,抬手拍了兩下,表示再也不開口了,可是只等了一小會就忍受不住,“這場斗法真有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那對狗男女欺負靈王嗎?”黑凰堅定地站在楊清音一邊。
殷不沉嗯嗯了兩聲,不想爭辯,也沒再施法,決定置身事外,但是不會離開,他想看到結果。
斷流城里飛來的一大團法術消耗盡了,下一團尚未到來,楊清音終于能松口氣,殷不沉低著頭擠眉弄眼,黑凰展開雙翅,說:“靈王,攻進去吧,都這種時候了,還等……”
“閉嘴。”楊清音嚴厲地說。
殷不沉嘿嘿笑了兩聲,被楊清音目光一掃,再不敢笑了。
“你們兩個就會胡說八道,這法術很古怪,斷流城有危險。”楊清音召出更多法器。
黑凰一驚,分出數根羽毛。
殷不沉不自覺地露出討好的微笑,因為他怕自己的話會得罪靈王,“我剛才就是這么說的,可是,老實說,現在看來斷流城里真沒有外人。”
“沒有外人,有外來的法術。”楊清音盯著斷流城,又有一團法術飛來,速度不是很快,只要她不動,法術似乎也不急于戰斗,“他們不會做這種事。”
殷不沉嘆息一聲,有點同情楊清音,“慕行秋失憶了,整個人都跟從前不太一樣,秦道士我不知道她從前是什么性格,現在的她有可能……”
殷不沉指著斷流城上空互相追逐嬉戲的法術,覺得事情再清楚不過。
“秦凌霜修行的是正統道法,境界越高越不會變。”楊清音正在準備法術,黑凰振翅上天,也做好準備。
“天下的道士差不多都變了,連宗師都拋棄了道士的職責,秦道士會例外嗎?”殷不沉說。
“如果天下只剩下一名真正的道士,不會是左流英,肯定是秦凌霜。”楊清音向前邁出一步,“如果天下只有一個人不肯向昆沌屈服,不會是你我,肯定是慕行秋。”
空中的黑凰施放出一大團太陰之火,飛向斷流城,這是楊清音最強的法術。
“他們兩個有危險。”楊清音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以為斷流城中的法術不合情理。
殷不沉聳聳肩,招呼地猴子們準備施法,他也堅持自己的看法,認為靈王反應過度,可這一次他決定站在靈王一邊。
第十道法術難以為繼,終于消失了,祖師塔里的慕行秋以本心第十用反躬自省,希望弄清楚楊清音和殷不沉究竟誰是對的。
微風吹來,秦凌霜發來提醒,她要將十萬魂魄送回來了。
與此同時,楊清音的太陰之火已經沖破攔阻的法術團,來到斷流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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