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幼陶有個習慣,絕不肯當著外人的面說出真實想法,等楊清音、沈昊等人出去之后,他將慕行秋叫住。
友好的目光之中還透著一絲責備,他說:“你呀你呀,還真是當猛將的料,在戰場上勇往直前,可一碰到人心叵測的事,就會不知不覺落入陷阱。”
“我又做錯什么了?”慕行秋笑著問,他倒是挺想知道辛幼陶對眼下形勢的看法。
辛幼陶尋思了一會,“幫忙是一門學問,說得太難,好像是在推脫,會讓對方不高興;說得太容易,人家又覺得這是舉手之勞,無需報答。”
“我答應得太容易了?可是沒人求我幫忙啊。”
“求人幫忙也是一門學問,愚蠢的人將事情說得跟身家性命一樣重要,簡直是在逼迫對方獅子大張口,聰明人則盡量將事情說得很簡單,把幫助與報答當成一件很普通的交易。左流英是天才,他真是天才,明明讓你幫了一個大忙,卻好像給予你一個巨大榮譽似的。”
慕行秋笑了,“祖師塔身處險境,九大道統迷霧重重,宗師居然不肯現身,左流英讓我一個吸氣道士替他做出決定——你說得對,我的確幫了他一個大忙,不管我做出什么決定,他都有回旋的余地。”
辛幼陶不停地晃動手指,“沒錯,左流英聲稱自己在專心修復祖師塔,把你一個低等道士推出來,這是一個極聰明的招數,你的決定正確,是他的功勞,你的決定不正確,他隨時都可糾正,將權力再收回去。”
“這么說在左流英眼里我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那是因為你最愛多管閑事。”辛幼陶撇撇嘴,“我是西介國王子,早晚要去皇京龍賓會,不可能為龐山賣命;老娘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沈昊威望不夠,其他人更不用提。只有你,左流英把你看得通透,所以才會利用你當盾牌。”
“我是龐山弟子,需要的時候必須當盾牌。”
辛幼陶聳下肩膀,“隨你便,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你應該趁機向左流英提出一點條件的,你若是想在修行路上走得更遠,首座的幫助必不可少。而且你要想好了,這面盾牌可不好當,正面是妖族大軍,后面就是九大道統。宗師和其他龐山道士肯定是被困在亂荊山了,這一點無可置疑,沒準就是幾家道統聯手設的局。他們沒來公開搶奪祖師塔,顧及的是臉面和左流英,他們在等,等左流英走投無路的時候主動送上門去。你就瞧著吧,咱們注定孤立無援。”
“左流英會有辦法。”慕行秋信心滿滿。
“什么辦法?”
“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會讓祖師塔落入別人之手,更不會讓龐山道統就此消失。”憑著對禁秘科首座的粗淺了解,慕行秋相信他絕不會輕易屈服。
“可如果有必要的話,左流英會毫不猶豫地讓你消失。”辛幼陶覺得慕行秋還是沒明白問題的關鍵所在。
外面走進來一名士兵,說是城守大人有請王子殿下,“都城那邊傳來新消息了。”
辛幼陶臉色微變,這種時候都城幾乎不可能傳來好消息,他向門口走去,突然止步說:“你那么愛管閑事,也來管管西介國的事情吧——跟我一塊去會會陳知味,他是個老滑頭,不好對付。”
慕行秋欣然同意,一塊走的時候他說:“你這算聰明人尋求幫助的方法嗎?讓我幫忙卻故意把事情說得很小。”
兩人一塊大笑。“我這算自作自受吧。”辛幼陶說。
楊清音等人正在外面練習用符箓長弓射箭,道士的勁力太大,每箭都能射穿靶子,引來玄符軍士兵的轟然叫好聲,他們只納悶一件事,為什么都城來的女將比男將力氣更大。
楊清音對叫好聲全不在意,看到慕行秋和辛幼陶有說有笑地走出來,大聲問:“下一戰怎么打,你想好了嗎?”
在宗師寧七衛派來信使之前,他們還是得正常準備迎戰妖兵,雖然第一伙妖兵全都被殺,可申忌夷使用法術的事情還是會傳播開來,下一撥妖兵必然實力大增。
“用麒麟,大家都試一下,看看誰能騎上最后一頭。”慕行秋也大聲回答,除非沒有別的辦法了,他仍要限制大家使用法術。
“那我能參戰了?”楊清音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能。”
軍營里歡呼聲更加響亮,因為早晨的一場勝利而鞏固的信心又增加幾分,“咱們還有一位仙人幫忙呢,對吧,慕將軍?”
慕行秋笑而不語,士兵們眼里的仙人是申忌夷,這位牙山道士肯不肯留下幫忙還很難說,但他的確是一位強大的幫手,即使龐山弟子們可以隨意使用法術,也需要一名指揮者,申忌夷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兩人來到城守府已是深夜了,陳知味站在大門口迎接,他這幾天被嚇壞了,狠狠吃了幾頓才緩過勁兒來,圓滾滾的肚子因此又有些見長。
遠遠望見大門口的陳知味,辛幼陶低聲說:“老滑頭要逃命去了。”
“你怎么知道?”慕行秋有點驚訝,城守大人看上去面色不錯,笑容也很鎮定,更像是有好消息要通報。
“站在大門口是迎接你這位慕將軍的禮數,迎接王子他應該站在街口,所以……哼哼。”
城守大人禮數不周的背后是有理由的。
在大堂里,陳知味稍作謙讓就坦然坐在主位,從袖口里掏出一封信函來,“都城失守,差不多就是今天早晨的事情。”
諸侯國城池之間的符箓傳信有不同等級,等級越高速度極快,都城離斷流城一千七八百里,六七個時辰信就送到,說明這是最高等級的加急信函。
辛幼陶幾天前就已料到都城守軍不是妖族的對手,因此這時的表現非常鎮定,接過信函快速看了一遍,遞給了慕行秋。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說都城失守,要求各城官員見機行事,隨時接受西介王的傳喚以收復故國。
王室還在,信中沒有透露下落。
“陳大人有什么打算?”辛幼陶和聲問道。
“下官當然是追隨殿下左右,殿下說戰,下官血灑疆場,殿下說退,下官鞍前馬后。”
陳知味說得大義凜然,辛幼陶顯得有些感動,“陳大人忠君愛國之心,我是非常清楚的,不過你是本城城守,主意還是得你出。”
兩人互相謙讓,忠誠與信任是每一句話的主題,最后是陳知味屈服了,嘆了口氣,“既然殿下非要讓下官拿主意,下官就斗膽說兩句。”
“請說。”
“斷流城是守不住的。”陳知味的神情既嚴肅又傷感,“慕將軍今天打了一場勝仗,這是大功勞,可斷流城太小,兵也不多,妖族又是天上又是地下的,大軍殺到,咱們肯定守不住。”
城守大人剛一開口,辛幼陶就開始點頭,等對方說完他還在點頭,“陳大人的意思是退,退到哪里呢?”
王子殿下似乎無意反對,陳知味眼睛一亮,“西介國半壁淪陷,其它城池估計也守不住多久,咱們應該帶著所有兵馬與物資退往東介國,憑河阻擋妖軍,或有勝算。”
“東介國跟西介國關系不算太好,會接受咱們嗎?”
“東介國接受了逃難的百姓,有什么理由不接受王子殿下?不過畢竟形勢不同了,殿下可能需要做出一點……表示。”
“你是說向東介國屈膝求助?”
“不能算是‘屈膝’吧,這只是王室與王室間的一種交易,至于怎么才對西介國更有利,就看殿下的了。”
辛幼陶向慕行秋看了一眼,微笑著對陳知味說:“好吧,我決定了。”
陳知味面露喜色,“神龍尚有蟄伏之時,今日之微必是他日之強,殿下……”
辛幼陶打斷陳知味的吹捧,“我決定解除你的城守之職。”
“啊?”陳知味目瞪口呆,差點被自己沒說出口的話噎著。
“這樣一來,你就能以百姓的身份逃往東介國了,等到這邊太平了,你還可以回來官復舊職。”
陳知味的臉色忽紅忽白,突然換了語氣,“殿下想解除下官微職,當然可以,可我這個城守是王上親封的,沒有蓋著王璽的旨意,我可不敢違背王命擅離職守,懇請殿下給我要一份王旨來。”
“父王下落不明,西介國從今天開始由我攝政。待會你跟我說說,你在暗中是怎么跟東介國談判的。”
陳知味惱羞成怒,騰地站起身,肚子挺得更高,“殿下想要攝政,可不是您一個人說得算。別以為我不知道,王上早有廢你之意,準備立二王子為儲。而且——”陳知味一聲冷笑,“你根本沒回都城,你、你們全是龐山道統的漏網之魚,倉皇逃到斷流城避難,居然跟我談條件。實話說好了,東介國正準備毀橋,到時候想逃也沒機會。殿下若愿獻國稱臣,還可遠離妖兵安享富貴,否則就請獨守空城吧。我明天就過河,城池留給你,玄符軍和城內物資我要全部帶走。”
辛幼陶也站起身,搖搖頭,“你既然知道我們是龐山道士,還想帶走所有東西嗎?”
“哈哈,我不僅知道你們是龐山殘兵,而且知道你們只是一群吸氣境界的小道士,玄符軍沒有好符箓,可不代表斷流城沒有,更不代表我不會用。”
砰的一聲,地上突然冒出兩條細長的花蛇,轉眼間就將兩名龐山弟子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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