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王伐東沒有遵從巨妖王的命令死在妖都戰場上,他在左流英控制的尸魔沖入戰場之后,決定帶著兄弟們逃走,并且發誓再也不參加漆無上的軍隊。
他受夠了,銀羽家族在飛族當中地位崇高,理應承擔更重要更偉大的任務,而不是給尸魔充當微不足道的一分子。
羽王的誓言很快就無需他特意遵守——戰爭結果比他預料得還要悲慘,漆無上死了,妖族重新回到四分五裂的狀態。
慕行秋和殷不沉都是導致妖軍慘敗的罪魁禍首之一。
上百只飛妖從彎骨峽內飛出來,停在羽王身后,有他的幾個兄弟,還有其它部族的成員。
谷外的妖族轉身就跑,只有十余只妖還留在原地,興致勃勃地看著羽王,打算參加即將開始的戰斗,為自己贏得一份榮譽。
守門的長袍半妖眼珠轉了兩圈,彎腰揀起地上的簿冊,急匆匆地跑到獸妖們的身后,抬頭沖天上大聲說:“羽王,你來的太及時了,彎骨峽的安危就全交給你了。”
“交給我?”羽王反問,目光卻仍然盯著慕行秋,雙翅小幅扇動,身體微微起伏,“圣母同意嗎?”
“圣母將彎骨峽入口委托給我掌管,我就有這個權力,我的意思就是圣母的意思。羽王,快把慕行秋和大叛徒抓起來,你立下大功,圣母肯定會見你。”長袍半妖大聲許諾。十只獸妖這時都已經湊在一起,像一面厚實的墻。
殷不沉挺喜歡“大叛徒”這個稱號,尤其是其中的“大”字。笑呵呵地抬頭說:“羽王,好久不見啊,咱們倆從前可是一對好搭檔,一塊替巨妖王鎮守邊疆,一塊鉆研奪丹之術,一塊被慕行秋俘虜,就差跟我一塊當叛徒了。快下來吧。”
羽王的銀色翅膀猛地豎起,大喝道:“我永遠不會背叛妖族!”
“那是因為你兄弟俱在。等你像我一樣全族被滅只剩一個的時候,就不會覺得背叛有多難了。”
殷不沉早在鐵脊蛟龍一族被派往戰場之前就已經決定幫助慕行秋,他的背叛跟家族毫無關系,但羽王無從知曉。心中縱有懷疑也找不出明確的證據,于是哼了一聲,轉身看了一眼跟過來的飛妖,又低頭瞧了一眼十只緊握兵器的高大獸妖,目光最后回到慕行秋身上。
這是一名奇怪的道士,從不忌諱妖族的服飾,穿上之后又是那么合身,好像這就是他的盔甲,只是容貌不太合格——人類或許稱之為英俊。在妖族眼里卻顯得太軟弱。
羽王用力扇了一下翅膀,身后百余只飛妖一塊扇翅以作回應,長袍半妖握著骨杖。步步后退,十只獸妖舉起了手中的兵器,留在現場的幾只妖族喉嚨里發出低吼,遠處的圍觀者興奮得眼睛發亮……
戰斗對妖族來說就像是一大壇烈酒,光是吸進一點余味就足以讓他們振奮起來,至于這壇酒是否超出了自己的實力。從來不在妖族的考慮范圍之內。
慕行秋摘下頭上的角盔,露出道士的發髻。還有用來過濾空氣的小銅印,銅印貼在頭發上,像是一只奇怪的小角,慕行秋從百寶囊里召出一頂草帽戴在頭上。
四周都是雪,草帽頗不合時宜,但慕行秋無所謂,他已經習慣頭上戴著它,得感謝小青桃,是她將所有草帽都帶在身上,可以源源不斷地提供。
慕行秋每做出一個動作,周圍的妖族都會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握住兵器的手跟著用力,可羽王不動,所有妖族也都不敢沖上去。
慕行秋最后在草帽上拍了一下,一只留在附近的半妖突然轉身就跑,幾步之后狠狠摔了一個跟頭,連滾帶爬仍然往前跑,連兵器都不要了。
這壇酒太濃,光是聞味就讓這只妖“醉”倒了。
慕行秋抬頭看向羽王,“請。”
羽王收起翅膀,居然落在地上,離慕行秋只有十余步遠,正當群妖暗中敬佩羽王的膽量時,他說:“現在這里由我做主,請慕道士進峽。”
此言一出,群妖既覺失望,又感輕松,羽王都露怯了,他們就不用強逞英雄了,連個頭最大的那只獸妖也將手中的石錘落在地上,吐出一口氣,胸膛隨之癟下去一塊。
只有長袍半妖大吃一驚,轉身跑出幾十步才施展妖術飛向峽谷深處。
殷不沉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嘴里發出冷笑,正打算開口譏諷,卻看到慕行秋嚴厲的目光掃來,只得閉嘴,在心里對羽王和群妖嬉笑怒罵個遍。
“羽王請。”慕行秋邁步前行。
第一次“請”是請戰,這一次卻是正常的客氣話,羽王微微躬身,對守門獸妖,也是對現場所有妖族說:“慕道士是圣母請來的客人,誰也不要心懷不軌。”
彎骨峽不長,不過三里有余,通過之后里面是一大片開闊的谷地,從這里可以看到毒氣的來源了,那是無數座地洞,此起彼伏地噴射十幾丈高的白汽,白汽與不潔之氣混各,在高空中彌漫成深褐色的煙霧,遮蔽了一多半的山谷,將遠處的冰城和更遠處的狼原籠罩其中。
山谷邊緣的毒氣也比外面濃重多了,光憑銅印和銅鏡已經不夠用,慕行秋又召出一截蠟燭阻擋毒氣,胸內仍然感到有些憋悶。
羽王取出三根五六寸長的小骨頭,上面隱隱附著血絲,兩頭系著掛繩,“帶上這個,更好用些。”
谷內妖族眾多,脖子上都掛著這樣的小骨頭,殷不沉立刻取過去一根,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嗅了一下才掛在脖子上,“臭哄哄的,唉,比吸進毒氣強。”
慕行秋接過另外兩根骨頭,的確有一股臭氣傳來,可吸進這股臭氣之后,憋悶感大為緩解。他自己掛上一根骨頭,跳蚤不太喜歡這股味道,搖頭拒絕,慕行秋抱住它的脖子,低聲安慰了一會,才將骨頭掛上去。
沒過多久,跳蚤就和慕行秋一樣,習慣了這股味道,不再抽搐鼻孔了。
谷內的妖族將近千只,都是所謂有聲望、有家世的名妖,聽說妖族的大敵慕行秋竟然孤身一人前來冰城,全都從地洞里跑出來圍觀。
羽王的兄弟和部下落在地上,開出一條通道,高高矮矮的群妖安靜地站在兩邊,目光全盯在慕行秋身上。
如果這是一群人類,即使不蜂擁而上,也會露出憎恨的目光,可這群有名有姓、家世顯赫的妖族,足夠兇惡的臉上卻只是露出了一些好奇,好像那些死去的妖族跟他們沒有半點關系,還不如被擋在谷外的那些無名小妖顯得憤慨。
羽王沒有做解釋,好像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半妖殷不沉卻感到迷惑,還有一些警惕,緊緊跟在慕行秋身后,目光掃來掃去,想弄清這群名妖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在一座地洞前,羽王止步,“這里有慕道士的一位熟人,你應該見見。”
“熟人”兩個字一出口,慕行秋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誰了。
地洞很簡陋,但是非常干凈整齊,沒有四處亂爬的蟲子,連殷不沉也點頭表示稱贊,他對干凈程度的要求一直都是很高的。
非妖裴子函坐在一張木椅上,他加入妖族這么久,還是被當成人類。
裴子函變化頗大,身上傷痕累累,右臉上的一大塊傷疤甚至露出了骨頭,只依稀剩下一點從前的模樣,整個人癱坐在那里,除了目光,全身都不能動,說話時也只能從喉嚨里擠出聲音。
為了從妖云監獄里逃出來,他付出不小的代價。
“我猜會在這里見到你。”
“你來尋求化妖之術?”慕行秋問。
“嗯,聽說蘭冰壺在異史君的幫助下成功了,我就來了。你也是一樣吧?”
“這是我來此地的目的之一。”慕行秋沒說他認為異史君并不是真的,那只是他和殷不沉的猜測,還沒有直接的證據。
“你的目的總是很多,而且你總是帶來災難。”裴子函試圖發出笑聲,從喉嚨里擠出的卻是一連串汩汩的怪聲,“道統一直想攻下冰城和狼原,掃除這里的毒氣,這是你的目的之一嗎?”
“不是。”
裴子函沉默了。
羽王抓住殷不沉的胳膊,“老朋友,我帶你去會會新朋友。”
“嘿,別跟我來這套,我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支出去就明說……”殷不沉看向慕行秋,發現道士沒有留下自己的意思,勉強轉身向外面走去,“我才不見什么新朋友,我就和跳蚤待在一起,誰也不準靠近我。”
地洞里只剩下兩個人,裴子函茫然地看著屋頂,“冰城已經封閉了,瞧見這里的妖族了嗎?都被留在這里,一只也進不去。異史君拒絕見我,難道我比蘭冰壺還不配化妖嗎?”
“據說冰城要與北方的‘冰魁’開戰。”
“那就更不應該拒絕我們這些援兵了。”裴子函在椅子上笨拙地移動,勉強坐得直一些,“都是蘭冰壺在搗鬼,她控制了異史君和萬子圣母,她認為冰城命中注定屬于她,而且還符合那條預言——‘望山亡于冰’。蘭冰壺邀請你來,肯定是不懷好意。慕行秋,我們要進攻冰城,你愿意加入嗎?”
沉默片刻,裴子函補充道:“妖族崇敬你,你殺得越多,他們越崇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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