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
顧大國搖著頭，皺著眉頭對林錚道：“林總，不瞞您說，這次你們想要拿下公交公司的發動機該氣的套件，太難了。”
“哦？”林錚點點頭，并沒有覺得奇怪，首都公交公司準備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對集團下屬的5000輛老式汽油和之前改造4000輛“汽油液化石油氣”公交車進行單一壓縮天然氣動力的改裝，整個工程總耗資超過12個億，想要在這么大的工程里面分一杯羹，難度肯定是有的，不過這真是他今天來找顧大國的目的：“還請顧主席指點。”
顧大國是首都公交公司的工會主席，雖說也算是首都公交公司的領導層，但熟悉國內官場規則的人都知道，這個位子其實就是一個混吃等退休的二線崗位，你來上班沒問題，不來上班也沒問題，顧大國的情況也符合標準：已經馬上就要59歲的顧大國，眼看著就要從領導崗位上下來了。
這也是林錚之前能夠搭上顧大國這條線的原因：眼看著就要退休了，顧大國當然要為自己退休之后的生活多做考慮，要是能再想辦法多買兩套房子、兩個商業門臉養老那就更好了……額外多說一句，之前林錚掌握的那些首都公交公司的資料，都是顧大國顧主席“友情”提供的。
對林錚的態度，顧大國很滿意，臨退休了的人嘛，對別人對自己態度尤其在意，一年多前自己好歹也是首都公交公司的副總經理，手握重拳的，一下子從集團副總經理成了工會主席，門前冷落車馬稀，這種落差不是一般人能夠受得了的，林錚這么一個大富翁居然這么給自己面子，顧大國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嘿嘿的冷笑道：“還能是為啥？12個億的工程啊，實際上最后肯定的上14個億。這么大一筆錢，誰能不動心？……嗯，你是不是覺得有了發計委的支持。你們就能拿下這個項目？”
“這個我可沒這么想過，”林錚從來沒以為有了發計委的支持，自己就一定能夠拿下首都公交公司這次的公交車改裝項目：“有了邱副主任的指示，我們算是拿到了入場券了。但最終能不能拿到這個合同，還是要看專家評審團對我們公司的產品評審的結果——評審團成員又是首都公交公司自己的人，最終合格不合格還不是你們集團的領導說了算？”
“呵呵……這倒是我想的差了，林總這么大的老板，這點道理怎么能不懂？”顧大國拍拍腦袋，一副“我很慚愧”的樣子。
“不過聽顧主席的意思。是就算我們在其他方面能夠給咱們公交公司開出和國外企業差不多的條件。公交公司也不會選擇我們？”林錚反問道。
“算你說對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林錚虛心的向顧大國請教道：“我們給公交公司開出來的優惠條件不比康明斯少吧？”
所謂“優惠條件”不過是好聽些的說法，有顧大國這個熟悉首都公交公司情況的人給林錚通風報信，林錚對康明斯公司給首都公交公司開出來的條件了如指掌：
為了說服首都公交公司購買自己的B5.9195G壓縮天然氣發動機、獲得這個總額超過1.5億美元的大單中利潤最豐厚的那塊蛋糕，美國康明斯公司啟動了一個“合作伙伴共贏計劃”，這個“合作伙伴共贏計劃”的核心就是通過某些“合理合法”的手段——其實就是變通的商業賄賂的方式——來拿下這個工程。
為了拿下這個項目，康明斯集團準備拿出多少錢呢？根據顧大國提供的資料林錚組織人算了一下，大約是1500萬美元，而康明斯在這個總價值1.5億美元的大合同當中。大約能夠拿走8000萬至9000億美元……作為核心技術提供商，康明斯理所當然的要分走最大的一塊蛋糕。
一筆八九千萬美元的生意，康明斯精神舍得拿出差不多1500萬美元來做“共贏”，可想而知這其中到底多大的貓膩了。
但這依舊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在此之前林錚已經明確的向首都公交公司暗示，康明斯公司能給首都公交公司的，聯創科技依舊能給，但對此首都公交公司的回應卻很冷淡，這讓林錚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發計委親自批示的項目，聯創科技也保證了首都公交公司的利益。怎么他們還硬是不同意？
或許有人說康明斯的技術很先進，但實際上這很扯淡，正是因為不明白這一點，林錚今天才向顧大國問計來了。說到這件事，林錚又不由得想起昨天自己和首都公交公司總經理展炳的那個讓人不怎么愉快的會面……
作為一個地方性的公共服務機構，首都公交公司在首都的社會公共服務部門當中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對于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卻有著巨大的影響，雖然頂著個“公司”的名頭，但實際上卻屬于躲在幕后低調賺大錢的貨色——僅僅去年一年，首都公交公司就以各種補貼的名義從市財政拿到了總額超過30個億的財政撥款。
我們就不去追究為什么私人承包的公交路線能讓承包者賺的錢，國營的路線就會賠本這種神奇的事了，這不是林錚要探討的問題，他關注的重點并不在這一點上，看著眼前的首都公交公司總經理展炳的神情，林錚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兩下：這家伙……似乎有點炸毛的意思啊。
憑心而論，林錚能夠明白展炳為什么炸毛：首都公交公司和康明斯公司的合作很愉快，現在聯創科技貿貿然的插一腳進來，是個人心里也舒服不了。所以在簡單的寒暄之后，林錚向展炳表明了聯創科技在這次合作當中的態度：“展總，可能我們聯創科技的價格并不是特別的占有優勢，但我們絕對是帶著比康明斯更大的誠意來的。”
他相信，只要展炳不傻，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管康明斯能夠給你們多少好處，我們都能夠給你們更多，你們不用擔心我們聯創科技進來會壞了你們這群人的“好事”。我們是很遵守游戲規則的。
但出乎林錚意料的是，展炳對于自己的主動示好卻表示的非常冷淡：“林總，發計委的安排。我們首都公交公司肯定會全力配合，我今天有點忙，就不多招待你了，還麻煩你回去之后盡快將您們公司的產品送來。我們還進行測試和評估……”
展炳的話聽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和林錚也不是第一天和政府部門——公交公司說起來也算是政府職能部門了——打交道了，同樣的話從同一個人的嘴里說出來就代表著截然不一樣的意思，展炳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耐煩甚至是厭惡，林錚又不傻，怎么會聽不出來？
他頓時就奇怪了：這是怎么個情況？公交公司的態度……很成問題啊。
不得已。他不得不再次來找到了顧大國。
顧大國卻沒有立刻回答林錚的問題。反倒是道：“人老了，說話就比較直……小林，你是不是覺得利益這一塊得到了彌補，又有上面的領導壓著，有些人就不敢再折騰了？”
“我們當然不敢這么想，”林錚苦笑一聲，兩手一攤無奈的道：“但如果我們不走上層路線，您覺得我們有機會入圍么？就更不要說拿下這次的合同了。”
“這倒是，”顧大國點點頭。對林錚的這個說法他還是很贊同的，不過隨即他又搖搖頭：“不過林錚，你還是把這件事想的簡單了，我這么給您說吧，這好歹也是涉及到10幾個億的大項目，最終說不定能夠達到15個億，你覺得這么大的一塊肥肉是公交公司的這些人能夠吞的下去的？”
“嗯？呃……我擦！”林錚愣了一下，隨即用力拍了下腦門，隨即苦笑這對顧大國道：“我以為首都的同志應該是比較有錢的。”
“首都的同志有錢是沒錯，可花錢也厲害。”明白林錚話里面所指的顧大國，不屑一顧的撇撇嘴：“我一個馬上就要退休的糟老頭子了，也不怕得罪什么人……小林，我這么給你說吧，這里面的水啊，深著吶！”
“看出來了，比我想象的還深，”林錚苦笑著：要不然我能來找你？不過……
一個想法忽然從林錚的心底里冒出來，他忽然停下了這個話題，轉而好奇的向顧大國問道：“顧主席，退休之后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顧大國笑笑：“還能有什么打算？就是養養花、養養鳥，閑著沒事陪老婆子逛街買菜、去公園里打打太極拳什么的，實在無聊了就找個興趣社，和一幫老頭子吹拉彈唱……退休老頭的日子不都是這么過的么？”
只是說的含糊的顧大國，眼中卻一道希冀的光彩閃過：他才不信林錚還是這么隨口一說，難道林錚是打算聘請自己？
退休之后的老頭兒被一些有實力的大公司請去做顧問甚至擔任高層領導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退休的教授被學校返聘回去的更是多得是，但相對于整個龐大的公務員群體，有資格被返聘和聘請的終究還是少數中的少數，顧大國這個首都公交公司的前副總經理被人看上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這也是他趁著自己現在還是公交公司工會主席的身份多撈點的原因：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啦！
可林錚居然打算聘請自己？
“顧主席可是有著豐富工作經驗的老革命同志，就這么徹底退下來是對革命工作的極大浪費，”林錚沒有讓顧大國失望，簡單的恭維了一句之后，林錚話題一轉：“就是不知道顧主席愿不愿意屈尊擔任我們聯創科技在首都的顧問？”
馬上就要60歲、也算是見多了風雨的顧大國，聽到林錚這話，手仍然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呼吸都變的急促了不少，哪里還顧得上矜持？忙問道：“顧問？”
“嗯，顧問，”林錚肯定的點點頭，既然大家只是純粹的利益關系，林錚也就懶的和顧大國繞圈子，直接坦率的道：“顧主席在首都工作多年，這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我們聯創科技愿意以月薪2萬、配備專車和司機、另每年可以報銷10萬的各類費用，請顧主席屈尊擔任聯創科技在首都的咨詢顧問，合同期限我們可以簽個532，這是不知道顧書記閑不閑我們聯創科技這尊廟太小？”
話不用說的太明白，甚至不等林錚把話說完，顧大國就明白，林錚這是看上自己在首都的關系網了，不過對此顧大國卻毫不介意：覺得林錚是在利用自己？你有利用的價值別人才會利用你，如果自己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那才是真的悲哀。
何況對于顧大國來說，年薪24萬、配備專車和司機、每年還能報銷10萬的費用，等于林錚給自己開出了每年近40萬的高薪，何況還有聯創科技這面金光閃閃的招牌，里子面子都有了，說出去絕對能讓公交公司的老頭老太太們羨慕的眼珠子都掉出來：退休不可怕，可怕的是退休之后那種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感覺，足以讓人發瘋！那些在工作的時候精力充沛，快60歲的人看上去還像是50出頭的，可為什么退休兩年不到就整個人都垮了？還不不適應退休之后的生活？
就更不要說532的長期限了——10年后，就算自己還想折騰，估計也沒有多大的精力來折騰。
好在顧大國好歹也是在首都工作了這么多年，年齡又奔著60歲的年齡去了，倒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強忍著激動點頭：“林總要不是不介意我老顧的年齡，我當然是樂意的……”
顧大國甚至很自覺的自稱起了“老顧”，老顧同志也能自覺，隨即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知道自己想要拿到這個顧問的位子需要做些什么：“請林總放心，老顧我拼上這把老骨頭，也幫公司把公交公司的這次改造合同拿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