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力言認真捧著,隨便時準備給牽宿添水的水壺從他的指尖滑落了,正砸在他的腳面上。熱水滾出,熱氣在苦寒之地這極寒的天氣下迅速凝成了大片水霧,對這一切巴力言卻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他張大了嘴,呼呼地喘著氣,望著眼前這位玄武學院的院長,忽然間想起了點什么。
玄武七宿,以七宿名號為名,從此就會割舍曾經的名字。這讓他們的過去更容易被人們忽略,但是從來沒有誰是生來就繼承七宿之名,任何一位七宿,總還是有過去的。
而此時,巴力言望著牽宿這位年紀并不算小,但也遠遠未到老邁的面龐,一個已經遺忘了至少二十年名字和面容漸漸開始浮現在腦海中。
“巴院長已經不記得了我了嗎?”牽宿這時又說道。
“厲……厲……”巴力言用盡畢身修為,也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舌頭,就是說不出話來。
“沒錯,我曾經的名字,厲水寒。”牽宿說。
真的是她!
至此,巴力言徹底記起,不再有任何懷疑。
在峽峰學院與摘風學院共同進行的聯合大考中,峽峰學院總體上一直占盡上風。但就是摘風學院就是隔三差五地總會出現那么一個一等一的人才,讓峽峰學院的上風缺乏全面。因為代表最優的那個榜首之位,總是被幾位給摘去。
而這則成為摘風學院辦學以來為數不多的亮點,這四位人才也一直被摘風學院高掛在他們摘風樓一層大堂的墻壁上。
據傳,這四位最終都進了四大學院,對此巴力言將信將疑。說實話他連郭有道所謂的玄武學院出身都很懷疑。畢竟打交道這么多年了,一個玄武出身的四大門人,卻從來沒讓巴力言感受過四大圈子該有的頂尖人脈。
然而此時此刻,巴力言終于明白,他沒有感受到,絕不代表人家沒有。摘風學院居然培養出了一個四大學院的院長,這是何等的成績?何等的榮耀?這比郭有道自己所謂的玄武學院出身都要響亮一千倍,但是他居然從來沒有拿此作過宣傳?
應該不是不想,是不能吧?巴力言想著。
玄武院長,高高在上,成為牽宿那一日起便割舍了過去的名字。所以摘風學院的厲水寒,從那一天起就不該再與玄武牽宿扯上什么聯系?
巴力言很愿意這樣認為,可此時就在他面前的牽宿卻主動坦白了她過去的身份。巴力言這時甚至意識到了,他這個榜單末流院長會被四大院長認得,知道名字,并不是因為人家平易近人或是怎樣,只不過因為他們是舊識……早在二十年前。
“這……才二十年啊!”巴力言忽生感慨。
在峽峰區這兩家學院的大考中拿個第一,這根本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成績。但就是以這樣一個放眼大陸只能算平庸的起點,二十年后居然就已經執掌了四大之一的玄武學院?
“是二十二年。”牽宿說。
多兩年少兩年區別很大嗎?巴力言心下念叨,可不敢說出來。眼前這位可不再是當初那個接受他考核的摘風學生,是玄武學院的院長,這個大陸地位最頂尖的人物之一。
“對哦,是二十二年。”他只能做出自己想起來了的模樣。
“畢竟是玄武學院。”牽宿笑笑道。
“哦?”巴力言不解這個畢竟從何而來。
“只要實力夠,二十二年便當上院長也不稀奇。”牽宿說。
“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苦寒之地,巴力言愣是抹起汗來。玄武學院最為尚武,實力為尊。牽宿的意思是看來是指在這樣的學院氛圍下,只要實力足夠翹楚,當上院長的障礙就不會很多。但問題這里可是玄武學院,二十二年的時間在這里成為首屈一指的翹楚,那也不是件簡單事啊!
更何況二十二年這是名為厲水寒的捕風女生在玄武學院的時間。而她成為玄武學院可不是近期的事。玄武學院新任院長的天下信,巴力言依稀記得應該是在五、六年前了。也即是說,真正從摘風女生歷水寒,成為玄武學院院長,實際不過十幾年的時間。
摘風學院走出來的這一個個都還是人嗎?都是妖怪吧?前有這厲水寒,現在又有路平。
巴力言已經開始努力回想讓摘風學院引以為傲的四個名字。方倚注,前段時間剛在摘風學院見到,已經回來幫助重建學院了。這位他記得是四人之中第四位。另兩位在方倚注之前,厲水寒之后的兩人叫什么來著?這兩人現在難不成也都在四大學院闖出一番天地了?
好在除了玄武學院的七宿,其他學院并沒有舍棄原有姓名的習俗。巴力言至少可以確認,當前的北斗七峰、缺越五島以及南天四門的執掌人中沒有這兩位的名字。總算沒有成為牽宿的厲水寒這樣嚇人一跳。
“許多年未見,巴院長看上去也老了些。”牽宿這時說道。
“是。”巴力言答道,背也彎得更深了。當認出眼前這位玄武院長竟是當年摘風學院走出的女生后,巴力言的回憶不由地就回到了那些年,他想起的不只是這個人,還有那些年峽峰學院對新立不久的摘風學院的各種蔑視和欺壓。
厲水寒,是當時摘風學院的一分子,而現在,她是玄武學院的院長。她沒有忘記自己摘風學院厲水寒的身份,那么是不是也沒忘記那些年在摘風學院不太愉快的一些事?一想到這,巴力言的心就禁不住開始顫抖,他覺得自己應該快點說些什么,卻又找不出話頭。他只聽到牽宿悠悠說了一句:“郭院長卻已經不在了。”
“那與我無關!”巴力言慌忙就解釋了一句。老郭的死,那可真的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知道。”牽宿說,“你和你的峽峰學院都沒有這個能力。”
“是是是。”巴力言連連點頭,絲毫不介意牽宿對他們峽峰學院實力的看不起。
“但是我聽說,摘風學院現在又在重建。”牽宿說。
“是的是的。摘風新一代的幾個娃子,最近又回到峽峰城,將摘風學院重新建立起來了。說起來老朽當時還有專程去道喜,看到新起的學院是完全復刻了曾經的模樣啊!真是可喜可賀。”巴力言說。
“那么摘風學院現在的院長是?”牽宿問道。
“路平。他應當是你們幾個之后十年里摘風最杰出的學生了。”巴力言挑著大拇指賣力夸獎著。
“后生可畏。”牽宿道。
“我這把老骨頭是不中用嘍。”巴力言說。
“謝謝您的茶。”牽宿伸手,遞回了巴力言給她奉上的熱茶。
“您客氣。”巴力言接回茶杯,這才猛然想起水壺跌在了地上,低頭找時,就看到這須臾的功夫,水壺已經結冰凍在了雪地之中。
不至于吧!
巴力言驚訝,俯身去揀,水壺竟是紋絲不動。巴力言自稱不中用,那也是當著玄武院長的面。還不至于連塊冰都收拾不了,手上加勁,這已是用上了些許魄之力,水壺卻還不是動。再加勁!還是不動!
彎身用力揀壺,屁股朝天的巴力言這下意識到有些不對了。他抬起頭,卻發現本在自己身前的牽宿不知何時已經不見。只剩下他獨自一人,在這雪地中保持著這么一個滑稽的姿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