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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兩段山路,猴子一行人緩緩接近了前方那高聳入云的山。
荒蕪的山道上,猴子面無表情走在最前頭,金箍棒拖地發出的刺耳聲響在山間回蕩著。
敖烈握著韁繩的手越攥越緊,天蓬提著九齒釘耙走在最后,一雙眼睛不時往兩邊的草叢瞥去。
那荒草叢中時不時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那感覺,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飛速移動著。
在場的,除了玄奘之外,即使是修為最弱的敖烈,也已經能感覺到濃郁的妖氣,感覺到荒草叢中有數不清的眼睛在偷偷地看著自己。
猶豫了許久,小白龍低聲問道:“大圣爺,那個什么圣嬰大王,他爹牛魔王不是您的手下嗎?”
“他爹曾經是,他不是。”
“聽呂六拐說,上次五莊觀出事的時候他爹都親率大軍要馳援,只是因為到了半路,事情已經解決了才折返的。難不成他還敢反你不成?”
“天知道。”猴子瞪大了眼睛,咧開嘴“咯咯咯”地笑。似乎就是刻意笑給某些人聽的。
六百多年前,三界之中肯定是沒有任何妖怪敢跟自己叫板的。六百多年后,可就難說了。
洞府中,一個妖怪匆匆跪在紅孩兒面前,拱手道:“啟稟大王,那孫猴子一行已經過了斷頭嶺!”
“沒有停下來?”
“沒有。”
“沒有動手拿下一兩個哨兵問?”
“沒有。”
紅孩兒握著火尖槍,哼地笑了出來:“還真是大膽啊,敢情,把我當成我爹了。”
身旁一老妖微微蹙起眉頭,低聲道:“大王,孫悟空,乃是萬妖之王,恐怕不好輕易得罪吧?”
“萬妖之王?”聞言,紅孩兒頓時笑得更歡了,斜過眼去看那老妖,道:“那是六百年前的萬妖之王,如今這天下,哪里還輪得到他說了算?”
老妖連忙說道:“他當年,可是孤身攻破南天門啊!”
“南天門有何可懼?整個南天門,也就一個李靖,一個哪吒上了太乙金仙境,若我那父王肯讓我放手攻打,我也能拿下!”紅孩兒擺了擺手道:“休要多言,等本大王會會他,幾斤幾兩,一會便知!”
說罷,紅孩兒也不搭理那老妖,拄著火尖槍,邁開大步就往洞府之外走。
遠遠地,他們看到了一個岔道口。
往左邊走,又是一條蜿蜒的山道,一面是懸崖,一面是峭壁。往那右邊走,則是一條大道直通那高聳的山峰。
兩邊的荒草叢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個腦袋,一柄柄兵刃。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朝著兩邊的草叢望了一眼,依舊鎮定自若地策馬前行。
在那岔道口站定,猴子看見那路邊立著一塊石碑,上書“號山枯松澗火云洞”,順著右邊的道望去,在那末端,是一條橫跨萬丈深淵的鐵索橋,過了鐵索橋,則是一個五丈高的洞府。頂端掛著一塊大匾,上書“火云洞”三個大字。洞口立著八只手持長矛的小妖。
這些個小妖,看見猴子一行卻也跟沒看見似的,只靜靜地站著,目不斜視。
“這是干嘛呢?”猴子不由得微微蹙了眉。
若是善意的,那么猴子走到這里,對方應該早就出來迎接了。若是惡意的,也不應該等對方到自己家門口才發動攻擊啊。
敖烈低聲問道:“會不會,根本就不知道我們來了呢?又或者,那個什么圣嬰大王壓根就不在洞府之中,小妖一路監視,只是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出于防范。”
“不會。”天蓬搖了搖頭道:“如果是不知道身份,以他圣嬰大王在妖界的名氣,即便他不在洞府之中,那些個小妖也早該派人攔路質問來歷了,何須這樣潛行監視?采取如此伎倆,他們肯定是知道我們的來歷了。既然知道我們的來歷,無論他圣嬰大王在不在洞府之中,這些個妖怪怎么都應該派人出來迎接才對,可他們沒有。這說明,有人給他們下了什么命令,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那現在是怎么樣?”小白龍的目光在猴子與天蓬之間來回。
天蓬瞧著猴子,笑道:“他們沒出來迎接你這大圣爺,你會不會有點……不舒服?”
猴子擺了擺手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計較這些干啥?他們不出來,我們便不進去,大家相安無事便好。犯不著徒生事端。”
說著,猴子轉身就要朝那左邊的岔道走去。
正當此時,號角聲吹響了。
整座山都仿佛在震動一般,無數的小妖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手持兵刃。
只一瞬,四周已經布滿了妖怪,黑壓壓一片。
天蓬、卷簾、黑熊精迅速擺開了迎戰的架勢,將玄奘護在中堊央。
扭頭望去,猴子看到那鐵索橋的另一端,洞府之中,無數的妖怪列隊而出,又迅速讓開了一條寬敞的過道。
在那過道的末端,紅孩兒悠悠地站著,歪著腦袋瞧著猴子。
“這個就是孫猴子?”
“就是他。”一旁的小妖低聲道。
默默點了點頭,紅孩兒迅速換上了一張笑臉,拄著火尖槍一步步走向鐵索橋。
猴子微微挑了挑眉,拇指在金箍棒上輕輕摩擦著,一雙眼睛迅速將四周所有的妖怪都掃了一遍。
粗略看去,這支妖軍,里里外外,該有近萬之數吧。數量雖多,但無論軍容還是軍紀,看上去都是散漫到了極點,甚至說是一支烏合之眾都不為過。
盔甲制式不統一,兵器五花八門,完全沒有一點行軍打仗的樣子。
若在以前,猴子會將妖兵按照他們各自的特性編列,這也是最基本的,否則打起來就完全是靠人數在沖了。而在這里,猴子卻完全看不到這種跡象。
一個個的妖怪高矮胖瘦不一,身上的鎧甲更是五花八門,許多妖怪干脆就是赤裸著上身,全然沒有防御進攻組合之分。
這陣仗,比之牛魔王當年的霜雨山妖軍都不如。放到當年鼎盛時期的花果山,這樣的部隊連戍守外圍都不夠格。
可細看之下,卻又不全如此。
雖說這里面許多的妖怪都是不堪一擊,但卻還暗藏著不少的好手。論平均實力,要遠高于當年花果山普通的部隊。這樣數量的實力,顯然不是一般妖王可有的。
就在這五花八門的隊伍之中,穿著一襲紅色鎧甲,扎著兩個總角,身高只及猴子腰部的紅孩兒看上去格外地刺眼。
在踏上鐵索橋的前一刻,紅孩兒停下了腳步,仰起頭,遠遠地對著猴子拱了拱手,一字一頓地喊道:“大!圣!爺——!您與我父王,也算是舊識了,路過我這火云洞,也不進來坐坐?是不是,不太合禮數了?”
“不合禮數!不合禮數!”四周的妖怪都揮舞著兵器喊了起來,直到紅孩兒撐開雙手,示意他們停下,才安靜下來。
如此陣仗,猴子的眉頭都蹙成八字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說啥好。
這是干嘛?挑釁?
原本勸誡紅孩兒的老妖,那臉刷地一下就白了。戰戰兢兢地擠到紅孩兒身旁,低聲道:“大王,老臣以為,此時,還得先行稟報老大王,再行決斷。”
“稟報什么?等我擊敗了這個所謂的齊天堊大圣,當上萬妖之王時,再去稟報,不是更好?”
“這如何使得?”
“怎使不得?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領,如今,也不過是只落單的猴子。我有近萬大軍在此,還怕他跑了不成?”說罷,紅孩兒一把將那老妖推開,幾個小妖當即上前,捂上老妖的嘴,直接將他拖進了洞府。
又是往前一步,望著猴子笑嘻嘻地說道:“孫叔叔,不如進侄兒的洞府去坐一坐,讓侄兒盡一盡地主之誼,款待諸位,往后父王問起了,侄兒也好有個說辭不是。”
“孫叔叔?”猴子那眉蹙得更厲害了,也笑得更歡了。
這算怎么回事?
先是一個“舊識”,將猴子與牛魔王的身份拉平,完全淡去了原本的歸屬關系。再來一個“孫叔叔”……這算啥?難不成見了牛魔王,猴子還得叫一聲“哥”?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天蓬壓低聲音道:“這洞,是萬萬進不得的。一旦進去,我們倒也罷了,玄奘法師,怕是難保萬全。一會我殿后,你們兩個護著玄奘法師往左突圍。行李和馬匹都不要了,玄奘法師的安堊全要緊。”
朝著猴子望了一眼,天蓬低聲叮囑道:“這里面圣嬰大王的實力最強,你要設法拖住他。特別是他那‘三味真火’,你連天劫都扛過了,自然不在話下。不過我們幾個可頂不住,可千萬不能讓火燒過來。”
“你這是讓我逃咯?”猴子白了天蓬一眼,悠悠道:“讓這娃兒欺負到臉上,往后出門,那臉還往哪擱啊?當年你六十萬天河水軍圍剿花果山,我可都沒逃呢,就這點人馬,塞牙縫都不夠。行李都拿好了,一件都不能丟!”
說著,猴子往前跨了一步,金箍棒重重一頓,歪著腦袋遠遠地朝著紅孩兒笑道:“別裝了,想干什么直說吧。”
“大圣爺快人快語!”紅孩兒輕蔑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晚輩就明說了。都說您是萬妖之王,可當年,您卻丟下花果山,為了一個女人殺上了天,全然沒有半點妖王的氣度。六百多年不知所蹤,更是分毫沒有盡到萬妖之王的義務。晚輩以為,您不配當這萬妖之王。”
“不配!不配!不配!”無數的妖怪當即附和了起來。
一片喧嘩聲中,猴子翻了翻白眼,似笑非笑地盤起手來瞧著紅孩兒。
直到紅孩兒抬起手,那眾妖才紛紛安靜了下來。
干咳了兩聲,紅孩兒接著喊道:“自古以來,我妖族之王,便是能者居之。您是六百年前的萬妖之王,如今,六百年過去了,我妖族代有人才出,這萬妖之王,是不是也應該改選了?”
猴子緩緩盤起手來,輕聲道:“所以,你準備挑戰我?”
“準確地說,是殺了你。”
“是你爹的意思?”
“如此小事,何須勞煩我爹?”
說著,紅孩兒已經握著火尖槍,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那四周的妖怪也一個個攥緊了兵器,咬緊了牙。
瞧著這局勢,天蓬與卷簾都已經緊張到了極點,玄奘策動胯下白馬原地踩出陣陣馬蹄聲,猴子卻是緩緩地笑了出來,嘆道:“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放下火尖槍,我讓你爹打你五百下屁股,念你年少無知,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如若不然……你爹,加上你那五個叔叔全來,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