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法國。
一縷微風吹過,幾片落葉在池面上微微顫動著,泛起漣漪。
十余名全副武裝的侍衛踏著整齊的步伐沿著池邊小徑緩緩而過。
那池塘的另一邊,樓臺之上,玄奘低頭抿了一口茶,輕聲道:“貧僧這樣說,陛下可聽明白了?”
聞言,圓桌另一邊端坐著的國王頓時微微一愣,趕忙點頭道:“明白,明白!怎能不明白呢?本王參悟一生都不曾悟透的佛理,到了玄奘法師這里,卻是寥寥數語便點透了。玄奘法師真乃活佛也。諸位卿家,你們說是不是?”
說著,國王哈哈大笑,朝著一旁靜靜站立的幾個大臣望了過去。
“陛下說的是,玄奘法師真乃活佛也。”一位大臣朝著玄奘豎起了拇指。
“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另一位大臣躬身拱手道:“玄奘法師乃不世神人,陛下得之,成佛之日可期也。”
聽到這話,國王笑得更歡了,玄奘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那圍欄邊上,猴子早就已經極不耐煩了,只是礙于玄奘,不好發怒罷了。
眼下的情況著實出乎他一開始的意料。
他以為會是什么人設下的陷阱,就好像當初在車遲國遭遇的一樣。然而,卻壓根不是那么回事。
這國王口口聲聲說要滅佛,說佛門是無稽之談,卻對玄奘的勸說一口一個是,到頭來,輕而易舉地就答應善待國中僧人,撤了滅佛的旨意。更甚者,還一直拉著玄奘要玄奘講經……
這真的是一個要和佛門不死不休的人嗎?
別人或許信,反正猴子是不會信的。
他給人的感覺,壓根就好像一個孩子又哭又鬧,只是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無論鬧得多兇,只要走過去給顆糖吃,立馬就消停了。
冷冷地瞧了笑成朵花似的國王一眼。猴子拄著金箍棒走了過去,道:“行了,要問的都問完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國王收了收笑臉,抬頭望了猴子一眼,又低頭看了看猴子棍棒的落點。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著那落點看了過去。
猴子的金箍棒是很重的。雖說平日里握在手中猴子會稍加控制,但到底還是重。就這來回走動的簡單幾個動作。竟也不小心在堅硬的地板上留下了一個個小小的凹點。
轉過臉,國王雙手合十,對著玄奘恭敬地問道:“玄奘活佛,您的這位護衛,可是您的弟子?”
玄奘微微搖了搖頭,連忙雙手合十道:“回陛下的話,大圣爺,是貧僧的友人,并非弟子。”
“哦?友人?”又是望了猴子一眼。國王捋著他那大胡子道:“俗話說有教無類,莫非,這也是一位高僧?”
“你說什么呢?誰是和尚?老子出身道門!”一聽這話,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國王痛斥道:“還有,什么叫有教無類?你什么意思?”
說著,猴子便伸手要去揪國王的衣領。見狀。玄奘連忙起身擋住。
兩人對視著。
許久,礙于玄奘的面子,猴子只得恨恨唾了一口,干脆轉身走開了。
待猴子走開后,玄奘才朝著國王行了一禮道:“大圣爺性格有些暴躁,讓陛下受驚了。貧僧在此替大圣爺請罪,還請陛下見諒。”
“沒事沒事。有活佛您在,本王何驚之有?”國王不以為意地擺手,笑道:“能人異士,總歸有些怪脾氣,這本王明白。不過活佛連道門的人都能差遣得動,還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啊。”
玄奘尷尬地笑了笑。
圍欄邊上。猴子與天蓬對視了一眼,冷哼了一聲。
“你怎么看?”
“有問題是肯定有問題的,卻不是我們一開始想的那種問題。從我們入宮開始,便可見他們一點都不提防我們。讓我們帶兵器上殿不說,就這樓臺里,我們總共六個人,他們呢?”朝著玄奘與國王望了一眼,天蓬扶著圍欄長嘆道:“除了國王,除了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臣,剩下的守衛總共就兩個。這放到哪個國家都是難以想象的。就算在殿上被玄奘法師說服了,也沒理由如此放松警惕。甚至……殿上玄奘法師壓根就沒說幾句話。”
“詭異,確實十分詭異。”一旁的小白龍一面死死地盯著國王,一面壓低聲音插嘴道:“他們這哪是要滅佛啊?這根本就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要敬佛,就等著我們來,然后奉為上賓的架勢。”
“對對對。”卷簾開口道:“你們注意到沒有?一開始是叫玄奘,殿上沒講幾句話就變成玄奘法師,剛剛干脆改口叫‘活佛’了。我感覺,他們好像一開始就知道玄奘要來似的。”
那黑熊精小心翼翼地問道:“會不會是因為玄奘法師聲名遠播呢?”
這一說,當即被其他四人齊刷刷地白了一眼。
“聲名遠播能比我們走得還快嗎?”猴子微微轉動了下身子,直接將不長腦的黑熊精排擠在討論圈之外,低聲道:“現在的情況我是真看不懂了。你們都用腦子想想,如果這背后有其他人設計對付我們的話,會是誰,有什么目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的,沒了主意。
抵達求法國的時候本就已經是黃昏時分,這一折騰,已是夜半。那國王卻還不依不饒,非要連夜宴請玄奘。
礙于面子,玄奘只得應了下來。一時間,群臣齊聚王宮,場面好不盛大。就連猴子也看得不禁啞然發笑了。
“看來,這背后想沒問題都難了。”
“你真的看清楚了嗎?”獅駝國的妖城中,鵬魔王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只聽“咣”的一聲巨響,那石桌都直接被崩去了一角。
那兩旁,獅駝王與獄狨王靜靜地端坐著,望著單膝跪在殿上的隼妖。
此時此刻,大殿上聚集了無數的妖怪,卻沒有一絲聲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望著隼妖。
“末將……末將,也說不清。”隼妖微微哆嗦,眨巴著眼睛道:“剛開始。末將并沒有多注意。畢竟……畢竟對方身上連件像樣的鎧甲都沒有,不像是什么大妖。一交手才知道……那實力至少都是太乙金仙以上。我們四個在他面前全無還手之力。現如今想起來,他那長相確實與大圣爺有幾分相似。”
“幾分相似?”鵬魔王一下起身朝他走了過來,一把拽住隼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怒吼道:“幾分相似到底是幾分啊?是一分,還是十分!”
在鵬魔王的怒視下,那隼妖嚇得張大了嘴。都快哭出來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別,別……”獅駝王連忙走了過來。好不容易掰開了獅駝王的手:“你逼他也說不清,當時就那么一會……誰能說得清呢?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對!”三個妖將點頭連連,卻一個個那頭越埋越低,沒有一個敢去看鵬魔王的眼睛。
“消消氣吧。”獄狨王也緩緩走了過來,瞧了瞧隼妖,又瞧了瞧其他的一眾妖怪道:“都先出去吧。”
這一句話說出來,眾妖如獲大赦,一溜煙全跑沒了。
殿門緩緩地關閉。
一轉眼間,殿上就只剩下三位妖王了。
壓低了聲音。鵬魔王緊咬著喙道:“地藏王不是說他暫時不會對我們出手嗎?”
“也許……”獄狨王猶豫著答道:“也許不是他呢?”
“萬一是呢?”鵬魔王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他一個轉身,走到桌案前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瞪大了眼睛氣喘吁吁道:“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得想個法子,摸清他的動向。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他好過!”
此時,西牛賀洲,碧波潭。
“大圣爺……是大圣爺……”
夜幕下,一只魚妖掩著負傷的手臂,踏著波濤驚慌失措地遁入潭中。
不多時,他已經潛到了位于潭中深處的碧波潭龍宮前。那身后跟著長長的一條血漬。
見他到來,守在宮門外的兩名蝦兵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你不是去西海龍宮送東西了嗎?怎么……”
“出事了,快……”拽著蝦兵的手,魚妖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說道:“快帶我見駙馬爺!”
沒來得及言語,兩名蝦兵當即攙著受傷的魚妖往龍宮里去。
岸上,就在距離碧波潭不遠處的一處小山坡上。遍地的妖尸。
六耳獼猴盤腿坐在正中。
懶懶地打了個飽嗝,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肋下已經愈合的傷口。
那一旁,山羊精早已經嚇得面無血色了。
這已經是第六處了。
碧波潭的實力跟獅駝國比起來,可謂差了一大截。不僅僅是實力差,防御差,碧波潭還跟四海龍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要攔截運送各種物資的隊伍,輕而易舉。
僅僅一個下午,六耳獼猴守在碧波潭外圍,竟已經劫下了碧波潭的六支隊伍。可惜的是剛剛一個不小心,讓一只魚妖給跑了,留下了一個活口。
沒辦法,現在他還沒辦法跟那些真正強大的妖王硬碰硬,只能再換地方了。
扭過頭,六耳獼猴望著山羊精,笑嘻嘻地說道:“對了,你好像提到過還有一個牛魔王,哦,對了,還有呂清、多目怪,對吧?”
“大圣爺您這是……”山羊精呆呆地眨巴著眼睛,干咽了口唾沫道:“大圣爺……呂丞相和多目大人,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那又如何?他們忠的又不是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帶我過去,要么……”指著一地的尸體,六耳獼猴悠悠道:“你就去和他們作伴。”
此時此刻,九頭蟲已經整個癱坐在石椅上。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一旁的暖暖低聲勸道:“要不,讓父王想辦法和大圣爺談談?”
“不,沒用的。”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九頭蟲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道:“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改變。我們現在,只能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