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金光洞觀鏡殿內,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相對而坐。
“師兄,你讓我過來,就是為了讓我將悟空交出去?”玉鼎真人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悟空,就是那妖猴的名字吧?天將要人,將他交出去便是了。”
“那個叫雨荷的道徒并不是悟空殺的,難道你連我也不信?”玉鼎一下站了起來。
“我自然是信。況且,這昆侖山有道徒五百萬,莫說不是他殺的,便是他殺的又如何?修仙之路本就兇險,若修了悟者道卻不懂潔身自保反倒為情欲所迷,便是不死也難有所成。這樣的道徒,別說死一個,便是死十個,我也不會過問分毫。”
“既然那事不追究,師兄你也知道前因后果,為何還讓我將悟空交出去?昨夜釋放天軍所囚禁妖怪的罪名,必是那王路琦陷害悟空!”
玉鼎顯然是怒了,那的聲音高了八度,在寬闊的大殿內共振,重重回蕩。
然而,太乙真人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玉鼎真人攥緊了的拳頭,將目光微微上移,直視玉鼎驚恐的雙目,那神情悠閑得讓玉鼎越發憤怒。
他緩緩道:“師弟啊。像你這般招惹因果,如何使得?那王路琦雖有不是,但說到底也是我昆侖一脈,莫不是我們還要自己揭自己的短不成?想那天將也不是昏庸之輩,既然他們都愿意信了,我們為何不信?”
玉鼎已是急火攻心,直指著太乙叱呵:“人在我們昆侖山被捉,天軍對妖精向來狠辣,若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到時你如何與須菩提解釋?”
太乙真人依舊淡漠地注視著玉鼎:“昆侖山明面上是我執掌,各門到底還是各自為政,此乃眾所周知之事。況且,天庭執掌六道,天軍要人查案,我等配合,也是無可厚非。至于天軍如何對待那猴頭,便不是我等考慮之事了。”
說罷,太乙真人的臉上漸露笑容。
此時,玉鼎腰間的鈴鐺驟然響起。
……
“這老頭子跑哪里去了?”躲在洞府之中的楊嬋有些緊張地搖晃著手中的鈴鐺。
……
低頭驚恐地看著那震動的鈴鐺,玉鼎抬起頭望向眼前微笑的自己的師兄,頓時面色煞白。
“你!”玉鼎轉身便要走。
只聽一聲巨響,一陣狂風掃過玉鼎的臉龐,揚起發須,原本敞開的大門已經關上。
偌大的殿堂登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太乙真人靜靜地坐著,閑情逸致。玉鼎真人靜靜地站著,攥緊了拳頭,雙肩瑟瑟發抖。
偌大的殿堂,只剩下玉鼎真人重重的喘息聲。
“師弟啊,你許久未到我這觀中來,今夜,便在觀中住下吧。你我師兄弟,也好敘敘舊情啊。”他伸手提起一旁沸騰的水壺,為玉鼎沏上一杯茶,緩緩嘆道:“至于那還在洞府之中的楊嬋,已經不是你的徒弟,就別操那份閑心了。”
……
面對人多勢眾來勢洶洶的天兵天將,猴子咬緊了牙,暗暗攥緊了手中的棒子隨時準備發作。
便是明知打不過,他也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
只是凌云子為何……
正當大戰一觸即發之時,身后傳來凌云子的聲音。
“別,別!肯定是有什么誤會!”凌云子驚呼著從洞府里奔了出來。
看著凌云子那看似慌亂的神態,猴子忽然覺得一陣惡心。
相處了這么久,此刻他竟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這位師兄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你分明早知如此,為何還要讓我出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為何還要演戲?
“你又是誰?”那天將取下面具,露出老腮胡以及一張滿是橫肉的臉。
“在下凌云子。”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了自己凌云閣的令牌伸手遞了過去。
兩個天兵手持武器忙護在天將身前,卻被那天將一把推開。
伸手接過凌云子的令牌掃了一眼,甩回去:“原來是凌云閣凌云子啊。哈哈哈哈。”
“正是在下。”凌云子賠笑道:“這位是我的一位故人,也是這金霞洞的客人。肯定是有什么誤會了吧?”
故人?
站在一旁的猴子攥緊棍子的手已經瑟瑟發抖,死死盯著虛情假意的凌云子。
“沒什么誤會!”站在天將身后的王路琦嚷嚷道:“昨晚放走那妖物的便是他!我親眼所見,哪里來的誤會?”
那天將面無表情地看著凌云子,抬起手來隨意地拱了拱,道:“昨夜有人夜闖我天河水軍營地,放走了用來篩選新兵的妖怪。這昆侖山脈臨近也便只有你的這位……‘故人’是妖,況且,也有證人。為此,我們特來緝拿。”
凌云子回過頭去瞧了猴子一眼,這一眼,他臉上堆滿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分明看到猴子眼中濃厚的怒火,竟是對他而來。
猴子壓低了聲音,眼睜睜地看著凌云子,說道:“既然想讓我被他們捉走,又何苦如此惺惺作態呢?”
短暫的錯愕之后,凌云子又換上了原本的神情,轉過臉去笑呵呵地對天將說道:“昨晚我與他在一塊呢,你們有證人,我也算證人啊。他如何能分身兩地潛入天河水軍營地呢?這鐵定是個誤會。”
只聽那天將冷冷道:“是不是誤會,我們帶回去詢問一番自有分辨!拿下!”
說罷,又是一揮手。
那一眾天兵當即舉起手中的兵刃,猴子也扣緊了手中的棒子隨時準備動手。
劍拔弩張之際,凌云子卻忙張開雙臂擋在兩方之間喊道:“慢!慢!天將還請通融一下!我乃須菩提祖師座下弟子凌云子,還請天將給個面子。”
猴子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冷笑,他甚至覺得,如果一會打起來,他會先給凌云子一棒!
“不敢讓我們帶人回去,必是心中有鬼!這凌云子,應當一同拿下!”王路琦在一旁喊道。
“你休要胡言亂語!如你這等陰險狡詐之徒,若敢再胡言,休怪我無情!”凌云子指著王路琦破口大罵。
“須菩提祖師若真需要我們給這個面子,自然會致信天蓬元帥。至于你嘛,凌云子,若你還擋著我們天河水軍的道,小心問你一個窩藏的罪責!”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激辯,猴子卻分毫都沒聽進去。
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充滿了疑惑,一方要陷害他,他認了。可另一方,為何要背叛他?
正當猴子處于無限的絕望之際,身后傳來楊嬋的聲音。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到這份上了,還有說的必要嗎?戲演得這么好,干嘛不去當戲子?”
聽到這聲音,為首的天將臉上頓時多了一絲遲疑。還沒等他細想,只聽一聲輕喝,三道紅光從洞中射出,瞬間擊倒了三名天兵。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天兵陣列頓時一片慌亂!
“鎮定!上盾!”
“諾!”
一部分天兵卸下了自己背上的重盾擋到隊伍的最前面。整個隊伍也迅速打亂,又重新集結,訓練有素。
可隊伍畢竟是隊伍,即便如何訓練有素,也比不上一個人的手腳快。
還沒等那些天兵重新完成布陣,楊嬋已凌空飛出沖到了最前面,長綾拂過猴子的肩,留下一陣清香。
仰頭望去,那一身白衣翩翩,宛如仙子一般,身后懸空的寶蓮燈散發著昏紅的光。
凌冽的風揚起長發,那原本魅惑的雙眸,此刻凌厲無比。
一剎那間,那一眾天兵竟也看得癡了。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那天將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咆哮道。
有人貼到天將身邊悄悄耳語:“這恐怕是……楊嬋。”
那天將握劍的手頓時一顫。
興許是因為楊嬋出現得過于忽然,那些天兵瞬間組成了長戈、盾、箭三人一組的陣型,一張張長弓拉得滿鉉,卻一個個愣在那里,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如何。
楊嬋仰著頭,遠遠地瞧著那錯愕的天將,嫣然一笑,凌空旋轉間隨手灑出六道黃符。
“楊嬋,別!”凌云子高喊。
然而,那六道黃符已經朝著四周散去,瞬間便已飄至天兵的頭頂,爆開,散出陣陣黃煙將所有的天兵都包裹在內。
“是煙霧遁!別慌!”
“穩住!莫亂!”
“布陣!緊守崗位別讓他們跑了!”
“不好!這煙有毒!嗷--!”
眼前一片混亂,彌漫的黃煙中依稀可見天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楊嬋緩緩飄落在猴子的側邊,微微揚起頭,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冷冷地掃了那些在地上翻滾掙扎的天兵一眼,她輕聲道:“快走。”
“走了不就說不清了嗎?”凌云子高呼著伸手要去拽住猴子。
楊嬋猛地一個轉身,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細劍,劍尖直頂到凌云子的喉嚨上。
凌云子一驚,連忙將手收了回來,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睜著冰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眼睛,楊嬋叱呵道:“你以為一只猴妖被天兵捉去就說得清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凌云子頓時啞口無言。
拽著猴子的手,楊嬋朝著其中一個方向突圍,手起刀落,沿途幾個擋道的天兵身首異處。
一滴鮮血濺到了那張如玉的臉龐,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這分明不是一位仙子,而是一位來自地獄的羅剎!
這一幕看得猴子不由得心中一顫。
也許這一刻,猴子才真正看清了楊嬋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她與世間的女子截然不同。
她擁有絕世的面容,卻沒有一般女子的情懷。
她擁有六道最尊貴的血脈,卻背負最深刻的仇恨。
她自私得令人發指,驕傲得令人厭惡,冷酷得令人心痛,便是有淚,也只會獨自對著月亮流。
然而,在千年的光陰里,與不公的命運不懈搏斗的并不僅僅是她那被稱為蓋世英雄的哥哥。
還有,這個本該擁有似水年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