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人,無數被震驚的靈魂,無論是年邁的大紅衣主教們,還是年輕的圣騎士們,還有千千萬萬的普通教眾,他們在云中城各處,虔誠地向父神禱告。
禱告是有效的,信奉圣光的教徒們在此刻倍感榮耀與自豪,因為成千上萬的人與他們有著同樣的信仰,與他們并肩作戰。
禱告是必要的,因為這個世界上依然有圣殿這種迷失自己、墮落靈魂的可悲者,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在暴力與邪惡的威脅下陷入危機的無辜者。
相信這里發生的所有事情,將在一夜之間傳遍整個大陸,圣殿的陰謀,教廷的退讓,還有大裁決長令人印象深刻的演講……這篇演說注定要被無數人所銘記,老人那質樸但深刻的話語是對漂亮的反擊,不僅更加喚起云中城的人們對信仰和圣光的渴求,還將圣殿這一強敵徹底推到了諾倫的對立面,正如克雷芒所說的那樣,圣殿高興得實在太早了。
禱告結束,但一切才剛剛開始,不過好在井然有序……感動于克雷芒剛才的演講,出于對教廷本能的信任,大多數民眾已經開始著手收拾必須的物品,大量圣職者也被派上街道維持秩序,挨家挨戶地勸說和寬慰,一切都在秩序井然地進行著。
教皇宮外,圣戰廣場之中,西格瑪坐在一道廊柱上,隨意地晃蕩著雙腿。
代理教皇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你在想什么?”
西格瑪并沒有驚訝于對方的突然出現,淡然道:“我在想,千百年后,你大概會成為許多許多人所咒罵的對象吧……”
克雷芒愣了一下,搖頭失笑道:“我不知道……但我所做的事情,是我所應該去做的事情。發自于心,無愧于父神,將來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現在。她不在的時候,我要替他守護好這座教廷,僅此而已。”
“不不不,你似乎搞錯了什么,我是說很多年后,你今日的演講也許要被選入教材之中,不僅成為小學生們寫作文時爭先恐后的引用對象,還會被做成出鏡率極高的新鮮的閱讀理解題。”西格瑪面無表情道。“到時候,出題人會問,您老人家在演講時有著怎么樣的心情,某段話表達了您怎么樣的思想感情,這篇演講對于宗教與大陸局勢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之類之類的,然后學生們就會一邊抓耳撓腮地答題,一邊問候你,諸如‘丟雷樓木我怎么知道你他媽當時在想什么’、‘干你妹是不是這老貨拉一潑屎你們也要研究一下這有什么內涵’、‘草泥馬這老貨的屁話真多’之類的罵辭是絕對少不了的……”
克雷芒眨了眨眼睛:“我可不可以把剛才的話理解為……你是在稱贊我?”
死靈法師翻白眼道:“啊,是是是,您老人家這片演講足夠留在史書之中。翻譯成多種文字,流傳于大陸之上,時光之中。數百年后,說不定有一位長者將其倒背如流,在某個著名學院中以談笑風生的姿勢將其背誦出來,嚇尿一群吃飽了撐著的學生,順便收獲了無數膜拜他的追隨者……我這么說行了吧?”
大裁決長疑惑道:“你似乎每逢無法坦率表達自己心情時,就會用誰都聽不懂的胡說八道來應付啊……”
西格瑪聞言,表情驟然冷了下來,斜眼道:“我記得我們之間的關系,還到不了可以談論這種事情的地步吧?”
代理教皇怔了一下。眼神微微黯淡,點頭道:“對……我們一直處于劍拔弩張的狀態。對彼此也沒有什么好的印象,即使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奮戰。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所以,西格瑪,你剛剛沒向我說實話。”
西格瑪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看在你剛剛的演說還算講了幾句人話的份上……我就直說了,克雷芒。作為一個對教廷認同度不低的人來說,你剛剛的演說讓我既欣喜,又擔憂,欣喜之處在于,圣職者并沒有讓我失望,虔誠的信徒們聚集在一起,向往著光明,實在是令人高興的好事,但是……”
他轉過頭,表情已經變得無比嚴肅,死靈法師的眼睛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暗,死死地盯著克雷芒的雙眼,沉聲道:“你在演說中公然挑明圣殿的存在,并將其推向輿論的對立,你在演說中聲明對魔導發展的憂慮,增加大眾對魔法的不信任,不僅如此,你準備將云中城的民眾們撤離,這數十萬人的吃穿用度,老幼安置,甚至安全保障,你恐怕早已經找好了冤大頭——神圣帝國需要且必定會承擔這一開支,因為你的聲明早將教廷擺在了弱勢且正義的一方,一旦神圣帝國對這里發生的事情漠視不管,就會承受全大陸信徒的指責和國內的不滿……代理教皇陛下,這圣殿用過的輿論戰術,你舉一反三玩得真好。”
他站起身來,極目遠眺,望著天際一線,聲音已經越來越冷:“我并不是反對你的做法,我只是感到憂慮……從今天開始,教廷開了一個先例,從今以后,云中城的繼任者們將認識到他們究竟擁有多么大的號召力,甚至通過操縱信徒們的輿論走向影響到諸國政治,他們會因為各種各樣不得不為的理由繼續使用這種號召力,直至操縱輿論成為云中城常規的手段……你身為宗教裁判所首領,應深知人性中黑暗的一面,也應該知道,此例一開,長此以往,究竟會發生什么。”
他微微側目,望著克雷芒古井不波的面孔,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但如果真如圣殿所宣揚的那樣,你們的繼任者將成為禁錮人類未來的枷鎖,那無需又一個圣殿動手,我的繼任者將毀掉你們,讓圣光進行下一個純凈的輪回,那一次。毋庸置疑,死亡將站在你們的對立面……”
面對西格瑪的威脅,克雷芒只是報以微笑。也許以他堂堂傳奇強者之身,這些日子被這個死靈法師威脅的次數已經夠多。再多一次也無妨,也許他對教廷報以足夠的信心,相信他們不會行差踏錯,他正色道:“我的使命,是保護這間教堂。形勢到了這一步,不僅是由于圣殿的惡意,還源于教廷這些年的懈怠與偏安,我不允許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與其危難來臨之際被動防御,不如強大起來,讓圣職者們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一起,鑄造出一個更加強大的教廷……這就是我的全部目的,我也不介意用任何方式來達成它。”
西格瑪點了點頭:“這幾天我走訪各處,與每一個派系的圣職者進行交流,白衣修士和灰衣修士們都覺得,你是一個沒有私心的圣職者……”
克雷芒聞言,臉上浮現了蒼涼與自嘲并存的苦笑,他淡淡道:“恐怕在那些更了解我的人看來。我不是沒有私心,而是沒有心……但無論如何,我所做的全部事情都是為了教廷。無論結局如何,我都問心無愧。”
西格瑪沒有說話,只是將視線重新轉回遠方的天空,輕聲道:“快來了吧。”
代理教皇也不動聲色地點頭:“以圣殿在云中城的滲透情況,一定早就知道了我面對全城的演說,照理來講,即刻發動攻擊、打斷我的演講、發動全面攻勢才是最合適的選擇,但他們依然按兵不動,原因大概很明了……”
西格瑪接過話頭:“是啊……對手很謹慎。他們害怕教皇離去只是一個幌子,實際上是一個針對圣殿的陷阱。所以暫時隱忍不發,想要探明情況。換句話說,等到襲擊到來之際,就說明教皇陛下已經出現在了火星,而且被圣殿察覺了……”
克雷芒神色一動,語氣堅定道:“圣座和賽諾留斯,他們兩人會平安無事的,一定。”
“決然如此。”西格瑪點頭道,“但是……我們這邊的任務同樣重大,你這回可是把圣殿完全惹毛了,他們在肆無忌憚的瘋狂下做出什么,都不會奇怪的。”
“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每一位圣職者都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克雷芒斷然道,“教廷平安已久,年輕的戰士們已經淡忘了犧牲與守護的真諦,但在這必須挺身而出的狂潮中,他們將取回先輩們的榮耀與勇氣……即使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西格瑪瞇起了眼睛:“你說,圣殿的第一波攻勢會是什么?”
克雷芒心中一動,順著西格瑪的方向極目遠去,傳奇圣職者的目力自然遠強于死靈法師,片刻就察覺到了西格瑪所注意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是一架魔導客機……”
西格瑪與克雷芒對視了一眼,都發現了彼此眼中的震驚與懊惱……那個圣殿俘虜沒說假話,也沒說真話,確實會有魔導客機撞擊云中城,但不止一架!
也就是說……那架被奧法合眾國摧毀的魔導客機,也許僅僅是作為一個誘餌,來對教廷等勢力進行麻痹?還是說這件事情……
來不及細想了……身影一閃,克雷芒向空中沖去,西格瑪回過神來,高喊道:“等一下!把荊棘鐵獄的權限給我,圣殿的攻勢不會這么簡單,我需要那群黑暗生物幫忙,以防萬一!”
克雷芒的聲音渺渺傳來:“去找海倫娜!我已經通知她了!”
西格瑪還想再說幾句,克雷芒已經沖天而起,璀璨的圣光宛如烈陽般燦爛綻放,代理教皇的聲音被圣光遠遠送出,籠罩全城:“云中城全體圣職者進入臨戰狀態!圣殿第一輪進攻已經發動,保持警戒,履行你們的職責!追隨圣光的戰士們啊,自初代教皇圣臨布道開始,我們腳下的這座圣城就賜予我們無上的光輝與榮耀,教廷立世數百年的驕傲,虔誠信徒們的信任,父神的垂憐,圣光的輝煌,他們給予了我們生命的意義,給予我們戰斗的理由,讓我們三餐得以飽腹,令我們靈魂得以安寧,今日……”
“我們用守護與犧牲聊作償還!”
圣光輝煌,如圣劍般劃過天地,帶著一往無前的凌厲氣勢,克雷芒沖向遠方的強敵,這座古老的圣城慢慢蘇醒,神圣的戰士們握緊武器,回憶起守護的榮耀,西格瑪望了一眼克雷芒的身影,折身而下,向宗教裁判所的方向沖去。
真正的戰斗……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