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工會分為三層,底層供傭兵集會、餐飲、閑聊以及處理任務事宜之用,中層是普通傭兵進行有償住宿休憩的客房區,從大通鋪到高級客房一應俱全,而最上層則是閑人免進,是工會內部工作人員的辦公會議以及生活區域,同時還有接待貴賓的功能。
清脆的鈴聲響起,就意味著會議正式開始,傭兵工會的管理層們顯然修煉過體制——重要講話之術,雖然沒個司儀來念幾句開場白介紹一下重要來賓以及貫徹落實一下總部的指導方針什么的,但還是將官僚主義秘法修煉得頭頭是道,只見主席臺上早早擺好了桌子和水杯,然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臺下一幫傻鳥翹首以待,等著領導從三樓姍姍來遲——沒辦法,領導來得總是很晚,而被領導者總是要等很久,所謂上位者的氣場,首要就是一個拖字,要不緊不慢,要拖得有節奏有耐心,開會遲到是題中應有之意,演講稿也要不明覺厲又臭又長,然而就算是遲到,他們也得乖乖等著,就算臺下的傻鳥們老大不耐煩地在肚子里瘋狂罵娘艸你十八輩祖宗,但是他們還得乖乖坐著聽你胡說八道講些沒營養的廢話,你因此會覺得很爽,覺得當領導真他媽爽。
不過劇本貌似出了點問題,就當傭兵們翹首以待靜待領帶姍姍來遲之時,就聽到三樓炸雷般一聲斷喝:“帝國的兩位長官先走,你們傭兵工會跟上。我們教廷最后,行不行?就你們毛病多,連走路的順序也要講究。讓來讓去,羅里吧嗦,屁多的毛病,下面的傭兵兄弟們坐在這里,可不是等你們講排場擺架子的!”
聽他說話,像是一個圣職者,一名圣職者在傭兵工會里指手畫腳。照理說,傭兵們肯定不爽,但是事實并非如此。聽到這聲斷喝之后,底下的傭兵們愣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起來,拍著桌子起哄道:“院長大人說得對!你們羅嗦個鳥!”
“這個圣騎士挺有意思。對我胃口。”西格瑪抬頭瞧了瞧三樓。精神視界中,一道不遜于姬莉的靈魂之火輝煌閃耀,而且在厚重程度上比起黃段子圣騎士來猶有勝之,“我還以為圣職者的隊伍是由大部分的呆板中二病和一小撮變態悶騷狂構成,看來還有例外啊。”
旁邊自覺將自己歸類為“一小撮變態悶騷狂”的姬莉向他怒目而視,不忿地反駁道:“圣光又不是洗腦的能量,圣光的追隨者們都有著獨一無二的靈魂,只要不違背圣光的教導和內心的信念。大家私底下有點不同的性格和個性有什么問題死靈法師中的逗逼熊孩子先生!”
艾森作為本地的地頭蛇,雖然是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極度缺乏社交的死宅。但為了防止這一對又開始抬杠吵架的麻煩貨色當場在工會里掐起來,還是擔當起了解說的工作,岔開了話題:“這位是本地血色修道院的院長雷諾約翰遜圣騎士,性格直爽豪邁,為人也很熱情,在鎮子上的威望很高。大廳中的傭兵們幾乎都被他指導過一些生存技巧和武技,而且別看他聲音這么大,鎮上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
連死宅艾森都知道這個人,看來確實威望很高啊……
姬莉也停下了割肉取食的刀叉,習慣性地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然后點頭道:“圣光波動凌厲如重劍,粗豪中隱藏著細膩,劍勢看似一往無前,但卻留著三分力道,時刻準備著收手歸鞘,這是一個既有決斷力又有自控力身懷憐憫之心的戰士,值得尊敬。”
西格瑪眨了眨眼睛,當場派送出一張珍稀六星好人卡:“是個好人啊。”
他們說話的功夫,在傭兵們的鼓噪聲中,弗雷曼男爵和另一個一臉苦笑的男人率先走了下來,老男爵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倦意,昨晚宿醉,清早就出門巡查河道,看起來直到現在都沒休息一下,姬莉見了,氣呼呼道:“這老貨還以為自己才二三十歲嗎?”。
紅男爵顯然也是跟傭兵們混得很熟,也跟那位雷諾院長關系不錯,他環視場下一圈,目光在西格瑪那一桌上停頓一下,見到艾森,稍稍驚訝了一下,隨即轉過目光,指了指三樓的方向,然后向著底下的傭兵們無奈地攤了攤手:“就這貨的脾氣,難怪一輩子只能做個小鎮教區的血色修道院院長。”
“放你娘的屁!”三樓立刻傳來中氣十足的罵聲,“老子晉升不了的原因是不識字!”
傭兵們再次哄堂大笑起來,大家用力地拍著桌子,看起來對圣騎士院長和貴族老爺的雙簧互動很是受用。
在傭兵們的笑聲中,艾森繼續解說著:“弗雷曼叔叔身邊這位,是本鎮的治安官……”
雅典娜終于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問西格瑪道:“這不是傭兵工會的動員集會嗎?為什么教廷和鎮政府的人也來了?”
姬莉聞言一怔,隨即搖頭苦笑了一下。
西格瑪雖然是個不太合格的貴族,但這種膚淺的事情還能看出一點關竅,于是就解釋道:“這種救災處置,通常是帝國、傭兵和教廷的三方行動。鎮政府方面有著正式的治理統治權,雖然力量最弱,但代表著帝國的統治與皇權的力量,也可以調度國家賑災物資,實際上在民眾間有著最高的公信力。傭兵方面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是地頭蛇中的地頭蛇,人數眾多,不過紀律松散,而教廷方面自不必說,雖然人數相對最少,但他們有著遠超其他兩方的醫療救助力量和疫病應對措施……”
雅典娜一臉恍然:“所以說聯手是最好的選擇!”
“哪有這么容易?”西格瑪冷笑了一聲,“帝國與教廷表面上一團和氣。實際上暗地里一直都不太對付,傭兵工會號稱永久中立,哪里會讓外人指揮差遣?他們對自己深具信心。但卻由于各種各樣的顧忌不愿意相信對方,所以今天三方齊聚,就是拿出一個聯合救災章程來,最大限度地將力量統合一處,沒看那位圣騎士與身為帝國貴族的紅男爵都與傭兵們關系不錯嗎?臉熟好辦事。”
雅典娜張了張嘴,顯得很是驚訝:“這里只是帝國偏遠地區的一個小鎮吧……為什么這個小地方也有這么復雜的事務?這也太奇怪了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這些……”西格瑪看她一眼,“而且這就叫奇怪?我跟你講啊。傳說中有一個奇怪的大國,將表面文章當成了日常活動,整天開會。動不動就研究學習一下皇帝陛下在某次會談中的講話精神,體現一下自己的忠君愛國思想,自上而下,風氣根深蒂固。就算皇帝放一個屁。他們都恨不得研究一下這里面有什么耐人深思的韻味,政府部門這么干也就罷了,學校居然也學這一套,從初等學府到高等學校,動不動就把學生們拉到大廣場讓他們曬太陽,聽領導們羅里吧嗦地講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信的屁話,這樣的國家居然能越來越強盛,從某種層面上可以看出該國中下層公務人員的工作能力強到了何種地步……”
西格瑪和雅典娜愉悅地討論著比較微妙的話題。艾森這邊還是在兢兢業業地做著解說:“下面向我們走來的是傭兵工會的管理層人員,分別是分會會長羅德里克先生。傭兵們實際上的領袖奧利弗先生,以及……”
當艾森的目光落在分會會長和奧利弗身后的那個年輕人身上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精靈學者那張胖胖的圓臉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并在第一時間陰沉了下來,不過陰沉的表情只出現了一瞬間,下一刻,他就急忙地低下頭去。
西格瑪察覺到有異,抬頭一看,也同樣發現了那個年輕人,他一身筆挺的白色禮服,臉上掛著彬彬有禮的笑容,膚色白凈,金色的頭發顯得很是精神,讓人一見之下就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才怪。
西格瑪大爺撇撇嘴:“這位與那幫帝都娘炮有著同樣虛偽笑容的小白臉是誰?”
“成功姘上諾倫女首富的你有什么資格說別人是小白臉?”姬莉翻了個白眼。
西格瑪傲然一笑:“家大業大背景大,器大活好流量多,我明明是有著過硬技術和實力的小白臉之王,這種不成器的奶油娘炮小廝,說他是小白臉都侮辱了我的職業。”
“呃……”姬莉捂住了臉,嘆息道,“你贏了……”
再次以節操和下限小勝一局的西格瑪雙手支在桌子上,撐住下巴,擺出了經典的司令造型,如果此刻他鼻子上架著眼鏡,那鏡片一定閃爍寒光,死靈法師用“真相只有一個”的語氣分析道:“會長和奧利弗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后面跟來的雷諾圣騎士更是視他如無物,可見他并不是本地人,而且,我從他的笑容中聞到了一股濃濃的傳統貴族式的腐臭味,他那貌似爽朗熱情的笑容中實際上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審視——嘖嘖,百分之八十是某個‘大人物’的子侄靠著父輩的安排和照顧空降下來刷履歷的,這種裝逼的笑容看起來人模狗樣,但在我這種行家的眼中,簡直是用油漆在臉上涂著‘我爸很牛逼’的字樣……”
“是這樣嗎?”。姬莉一臉狐疑,說實話,自從西格瑪信心滿滿地在基德的賭場中鬧了一個大烏龍,險些砸了自家的店鋪后,黃段子圣騎士就對死靈法師所謂的“行家”的說法深感懷疑,“可別像上次那樣……”
西格瑪的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惱怒道:“那次只是失誤!一種概率很小的巧合!這次不一樣!這種人模狗樣的貨色我在帝都不知打過多少,而且你看著吧,待會兒散會之后,這小白臉肯定會飛速地粘過來以爽朗的笑容和熱情的態度跟你們交個朋友,到時候我就教教他怎么做人,連臺詞都想好了,‘你啊,真是圖樣圖森破,我在帝都時見過最標準的貴族公子哥,他的手段比你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跟他談笑風生’云云……”
“那好,那我就拭目以待,到時候你要做好護花工作哦……”姬莉眨了眨眼睛,隨后抿嘴笑道,“別像上次那樣,又差點打了自己人……”
“我可不記得這貨是什么自己人。”西格瑪哼了一聲,將最后的果汁一飲而進,嗤笑道,“難不成他還是我的小舅子?”
話音剛落,就聽到主席臺那邊傳來一聲貌似很激動的喊叫:“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