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銀蛇的電閃轟鳴之后,豆大的雨滴搶先落下,打在窗戶上、樹葉上以及空地里,發出了噼里啪啦的響聲,很快,連綿不絕的刷刷聲取代了一切,一場暴雨傾瀉而下,漫天的雨幕之中,只剩下了近乎于轟響的降雨獨奏。
艾森說完話后就回房了,房間里只剩下西格瑪、姬莉和雅典娜三人,他們站在窗邊,一語不發,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雨景——如果不需要外出的話,西格瑪是很喜歡下雨天的,能夠躲在屋里,望著窗外,聽著轟鳴的雨聲,看著雨滴打在玻璃上劃過的痕跡,然后就感到一種淡淡的滿足感和安然。正是因為窗外的大雨是如此暴烈,所以能襯托出屋內是如此得閑適安然,尤其是聽著風雨的奏曲就寢入睡,更是令人愉悅的享受。
而且,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如果住著幾個互相關心的人,就是可以稱之為家的。
雅典娜和姬莉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他們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體溫,他們共同分享這溫暖而安然的靜謐,這也許就是家人的感覺吧,能夠安安靜靜地與你一起看那窗外風吹雨落,所謂的家人,是應該互相關心互相安慰的,所以西格瑪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雅典娜近在咫尺的右手,天使少女的纖纖玉手光潔滑膩卻冰涼,還有著一點顫抖,她有心事,但西格瑪卻沒有出言安慰,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讓她感受到自己的溫度。讓她明白,無論發生什么,自己都會在他身邊。而這已經足夠。
果然,雅典娜手上傳來的輕輕顫抖慢慢地消失無蹤,掌心也漸漸傳來了溫暖的熱力,她將整個身體靠了過來,甚至無師自通地將腦袋斜靠在西格瑪的肩頭,這種被人依靠的感覺很好,感受著包圍左半身的溫暖觸感。以及肩頭那充實的負重,聞著天使那燦爛金發所散發出來的幽幽香氣,西格瑪覺得很滿足。進一步他覺得。一家人就應該齊齊整整,且一碗水要端平,不能厚此薄彼,于是抱著助人為樂的態度。他輕輕晃了晃自己的右肩。以眼神向姬莉示意,意思是不要害羞,不要難為情,我右肩免費借你用用,不收錢。
交涉結果顯而易見:姬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面色鄙夷地看了西格瑪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比出了一個相當華麗的中指——這就是她的性格。黃段子圣騎士雖然偶爾會很難得地展露出一丁點的少女心,但絕對不會是現在這種場合。
于是西格瑪又想嘆氣。有時候女孩子太有個性也不是好事,如果現在是他與雅典娜獨處,如此美妙的氣氛肯定順理成章地就演變成了“之后干了個爽”,假使姬莉的性格也如同雅典娜那樣又軟又萌,那么此時如此美妙的氣氛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演變成“之后一起干了個爽”,不過黃段子圣騎士其實是個傲嬌,而且是逆傲嬌那種,別看嘴上很老實,總是說些重口味的黃段子,渴望著很黃很暴力的劇情發生,但身體可是很不老實的,說白了就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兵長……呸,行動上的矮子,不管黃段子飚得多么厲害,腦補劇情多么得既黃且暴,真正要真刀實槍干起來的話,肯定是要一慫到底。
也不知道是因為同樣節操匱乏,所以能猜測到對方的思維模式,亦或是由于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反正姬莉一看西格瑪露出來的微妙神色,就立刻猜到了死靈法師到底在想什么,她瞄了西格瑪一眼,對他的嘲諷眼神不置可否,哼了一聲,笑道:“某些人真是悠閑啊,在這樣的雨天這樣的狀況,居然還精蟲上腦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像肥腸滿腦的貴族們和裝逼成癮的藝術家們會覺得銀裝素裹的冬日雪景非常美麗,卻不知道會有多少窮困的人們在這種饑寒交迫的天氣面臨生命和健康的威脅……這讓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第一帝國某位昏庸的皇帝,在聽到了飽受壓迫的災民因為吃不上面包而發動了武裝暴亂,他居然驚訝地問他的近臣說,‘災民吃不上面包,那為什么……’”
西格瑪順口接道:“為什么不去吃屎?”
“……你比那個皇帝還要昏庸啊!”姬莉叫道,“災民吃不上面包,那為什么不去吃蛋糕,蛋糕啦!是蛋糕啦!你的歷史是挖糞工教的嗎?”
“所以說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傷春悲秋了,我們的力量有限,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擅自背負遠遠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責任,純屬閑的蛋疼和自討苦吃。”西格瑪斜睨她一眼:“你不也是杵在這里嗎?艾森不是說了,只是下雨而已,在沒有發生狀況之前,我們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然后等待專業人士的調動請求。或者說,你就是傳說中精通水文治理的專業人士?那你怎么還呆在這里啊,快帶著鐵鍬去挖溝填渠啊。”
“我說的不是這個!”黃段子圣騎士橫了西格瑪一眼,哼了一聲,“我是說,某個不負責的男人,在對某位可憐人做了這樣那樣的事情之后,拔鳥就走,就這樣把她丟在瓢潑的大雨之中,全無責任感可言,實在是人渣中的人渣……”
“……鬧了半天,你說的是福特啊。”西格瑪一臉恍然,繼而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關我鳥事,而且你不要一門心思地把福特定性成女人,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福特可能是個小白臉,也可能是個基佬,甚至有可能是個扶她,但絕對不可能是妹子!而且就算是妹子,那又怎么樣?我都說了,無論炸屎還是虐妹,這都是正常的……”
死靈法師還沒說完,天空中又是一道驚雷炸響。
西格瑪的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了。三步并作兩步搶到窗前,將窗戶用力推開,指著天空叫道:“好好好。你胸大,你來講!繼續說啊!你對我的話有什么意見嗎?有意見你就說啊!光打雷有什么用?怎么又不說話了?你倒是繼續打雷啊!我就是給那福特下了瀉藥又在手紙上下毒還在馬桶里放爆裂卷軸燒了她的屋子還在她頭頂上引爆了一車大糞,我就是這么吊,怎么了?有什么不滿意的話,你倒是來打我啊!”
話音剛落,窗外黑暗之中,一聲飽含憤怒的暴喝聲當空炸響。蘊含著斗氣的音波甚至將漫天雨幕震得四下飛散,一道土黃色的光芒驟然閃亮,雄壯的身形在一柄厚重戰劍的指引下沖天而起。劍鋒所指,正是西格瑪的眉心!
事出突然,西格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怒道:“艸。我干脆去轉修預言系法術得了!”
湛藍的極光之力與金色的神圣力量光輝大熾。姬莉和雅典娜同時后退,剎那間,放在桌子上的碧藍怒火圣劍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絕世光輝,劍刃一聲嗡鳴,回旋翻轉入手,西格瑪握住由金色羽翼護手所包裹住的金藍色劍柄,右腳后點,借反沖之力長天一刺。矯矯劍芒與來襲的劍擊針鋒相對,死靈法師暴喝一聲:“父神在上——走你!”
這一擊荊棘突刺有七倍反彈之力。將黃金劍士襲來的含怒一擊加倍奉還,劍尖針鋒相對,縱然對方的戰劍鋒寒閃耀,乃是有斗氣阻率很小、易于傳導斗氣的導體合金材料鑄造而成的當世逸品,但在圣劍碧藍怒火之下,依然如同木劍紙刀般不堪一擊,鋒芒交迸之下,僅僅堅持了不到一秒種,堅固厚重的劍刃就寸寸碎成殘片,不過黃金劍士不愧是距超凡入圣只有一步之遙的強者,借著戰劍給自己爭取而來的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渾身斗氣鼓舞,借助對方的反震之力向后猛然翻轉,雖然當空噴出一口逆血,又凌空撞斷幾棵大樹,但總比被碧藍怒火捅一個透心涼要好很多。
“這位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在福特身邊的那個黃金劍士吧,看來你把福特真的折騰得很慘,否則這位至少有高位黃金階力量的強者也不會自降身份,來跟兩個白銀級的小輩為難。”姬莉從西格瑪身后探出頭來,仔細地看了兩眼,黑暗的雨幕之中,有一道身影緩緩掙扎起來,“啊,幸好沒死,否則福特線就徹底斷了呢——你居然手下留情了,果然是對福特有想法。”
“放屁。”西格瑪抖了個劍花,漠然道,“之前倒是可以跟他們玩玩,不過現在既然開始下雨,說明汛期已至,不宜發生內耗,福特這一批人馬算是上好的苦力,死也要死在抗洪救人中,此時顯露力量,是要讓他們別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
對姬莉解釋完之后,西格瑪又揚聲道:“老頭,聽見了沒有?別裝死了,麻溜地滾蛋吧。接下來發洪水的時候,你們都要去扛沙袋,哪里最危險你們就去哪里,當然你們也可以試著逃跑或者耍心眼,不過到時候,死的就不僅僅是你們幾個人了。”
黑暗中的人影沉默了片刻,站了起來,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這事,我們認栽,多謝你手下留情。掌握著這么強大的力量,卻沒有肆意使用,占據絕對優勢之后也沒有趁機折辱我,果然是從來沒把我們放在眼里啊……這等胸襟和氣魄,遠非……福特能比,可笑我這老眼昏花,還以為你是個……”
“你馬屁少拍,有話快說。”西格瑪不耐煩道。
老管家咬了咬牙,走進了幾步,低下頭來:“福特的身體很不舒服,我知道對于你而言,那種懲罰已經是手下留情,但我還是厚著臉皮請求您,能不能……”
“不能,讓福特繼續拉吧,我個人認為,先派人伏擊我,又讓你設下陷阱等我上門,福特的行為僅僅受到這種教訓,實在是太便宜了。”西格瑪搖頭拒絕道,“停下你的懇求,抬起你的頭,一個黃金劍士的尊嚴不應該折損在這里,別裝可憐,也別玩什么感情攻勢,除了增添我的厭惡之外,你無法收獲別的東西。”
死靈法師冷笑一聲:“只問一句,如果遭到襲擊之后,我直接打上門來找你們算賬,又沒有戰勝你的力量,導致落敗后被福特擒住,那時的我會受到怎樣的對待?老先生你先想明白這件事情,然后再來替福特求情。”
白發蒼蒼的黃金劍士木然立在雨中,苦笑了一聲,自嘲般地搖了搖頭:“我明白了。”
他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走到別墅后邊的空地,蹲下身來,將被圣劍擊碎的自家戰劍的碎片一塊塊拾起,暴雨如梭,夜色黑暗,僅憑著別墅內昏黃的燈光和自己的目力,他找得很吃力,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那滿頭的蒼蒼白發一縷一縷的,貼在頭上,如落湯雞般狼狽,而那原本雄健的身形,也因為受傷而略顯佝僂,暴雨之中,被擊碎佩劍的老人在地上不斷摸索著,如今的他,不是走到哪里都會飽受尊敬的黃金劍士,而僅僅是一個糟老頭子罷了。
一道柔和的光暈驅散黑暗,將空地照亮,戰劍的碎片中蘊含著碧藍怒火傳導過去的極光之力,如今在圣劍牽引之下,也紛紛發出了藍色的光輝,變得很好辨認,老管家感激地抬起頭,西格瑪收回圣劍,看也不看他,冷哼道:“撿完快滾。”
黃金劍士點頭以示感激,那灑下的圣力光輝照耀在他的身上,剛剛的交鋒留下的傷勢也有了愈合的跡象,他看著福特長大,對這種行為方式和性格特征很是熟悉,這大概也是個不坦率的人吧……
一陣腳步聲傳來,艾森的身影從屋前轉來,死胖子手中抱著一件雨衣,跑上前來,想要給老管家披上,卻被黃金劍士一瞪:“走開!”
艾森表情訕訕,蹲下身子,想要幫老人撿碎片,又聽到對方暴喝道:“不許碰!”
死胖子表情尷尬,撓了撓頭,卻沒有任何的羞惱與憤怒,只是乖乖地等待著。
等到老人將所有的碎片都撿完,直接脫下了斗篷,將碎片兜好,向西格瑪所在的窗前躬身一禮,看也不看艾森,轉身就走,死胖子搶先幾步,攔在管家的身邊,伸手掏出一把鑰匙,低聲道:“聽說西格瑪先生把你們的房子燒了,現在下著大雨,以福特的性格,也不肯灰溜溜回本地傭兵工會,你們沒住的地方,不如去我那里……”
老管家冷笑了一聲,將艾森的手拍在一邊:“您家的家門,我們沒資格進去。”
艾森失聲叫道:”爺爺!”
老管家漠然看了他一眼,將死胖子推到一邊,冷哼了一聲,離開了。
空無一人的窗戶驟然探出了一個人頭,然后又探出了一個人頭,最后又探出來一個,西格瑪三人看著老管家離去的身影,又看著孤零零佇立在雨中的福特,互相對視了一下,點點頭——有奸情。
似乎察覺到西格瑪的視線,艾森驟然轉過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西格瑪,眼神中帶著乞求和尷尬,這眼神是個什么意思,貌似很好猜到。
姬莉偷偷戳了戳西格瑪的腰眼:“你就去看看嘛,說不定還真是個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