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郭紹被刺在前些天就搞得沸沸揚揚、說是趙三謀刺禁軍大將,但因出事的地方在城外郊野,所以影響還不大,知情者主要是與官府有些來往的人……不過,一等到趙府忽然掛喪辦白事,就像火星上澆了一瓢油,風言風語開始迅速擴散。
那趙匡本身就是東京炙手可熱的權貴人物,家里又死爹又死弟,市井中不議論這等稀奇事才怪。又有那開封府官府稍微知情的書吏差役說出一些內情,議論就越來越多,本來默默無聞的李處耘和他的女兒也跟著出名。
李處耘就是中午和武將兄弟們找酒樓吃頓飯喝點酒,也聽到酒樓上的客人議論自己;又說到李處耘的女兒長得是國色天香,引兩家權貴爭得打架、刀兵相見。
李娘子著實頗有姿色,但僅僅是長得漂亮,在東京并不引人注目,況且她幾乎不在人前露面的。這回艷名遠播別有緣故……能引起兩家大將相爭,這等事很容易讓人們津津樂道。
李處耘焦頭爛額,也無心當值,讓幾個副將守著軍營,回家去了。
夫人見他這么早回來,臉色也不好,以為他要罵李娘子,忙勸道:“女兒平素乖巧聽話,連門都不出的,誰想到老招人惦記……從邠州到東京,總是不安生。”
不料李處耘并不責備女兒,正好李娘子也進來問安。李處耘好言回應,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兒,但見她弱骨豐肌,頭發烏黑皮膚白凈……李處耘自己是身材魁梧,一嘴大胡子;女兒雖然頭發、眉睫等毛發也頗清秀茂盛,但皮膚卻光潔白滑,身子柔軟豐腴,腰肢柔軟、臀部渾圓挺翹。相貌美貌、身材頗有姿色。
“唉!”李處耘嘆了一氣,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對李小娘道,“為父只有把你許給郭將軍為妾了,你不會責怪父親?”
李小娘聽罷微微驚訝,卻并未說什么。
倒是夫人十分不滿,急道:“那怎么行,紹哥雖然職位高,總還是武將。咱們閨女哪一點像是做妾的,我養個女兒容易么……”
李處耘道:“還有甚辦法?”
夫人忙問:“那紹哥逼你?”
李處耘搖頭道:“事到如今,女兒在世人眼里成了禍水,老夫被推到火上烤……老夫本來就不可能改投趙家,現在一鬧,更無可能改投門面,否則真要一世背上不忠不義的罵名;想我李處耘何時是不忠不義之徒?竟到這般地步……”
夫人不解:“不忠不義與女兒為妾有什么關系?”
李處耘道:“郭、趙兩家水火不容之勢,老夫眼下不能穩著不動當墻頭草,只能一門心思投郭府……因為沒法再望風而動,不論怎樣、那趙家能領情么?一旦他們有機會,老夫死無葬身之地……
女兒本來就被傳言與郭府有私情,再嫁給別人并不妥當。干脆許給郭將軍為妾,一來把什么私情光明正大做到明面,二來向主公表明站位和決意,一門心思跟著主公他們共進退。將來咱們這些人若能得勢,老夫則有勞苦功高;就算敗了,也算死得其所,反正沒有朝三暮四反復無常的罵名,不至于身敗名裂。”
夫人哽咽道:“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李處耘斷言道:“吾意已決,就這么辦了。”
李娘子跪地拜道:“女兒讓父親憂心,心中十分愧疚。”
“罷了罷了。”李處耘扶起她,“這事原本也不能太責怪你……就算你不認識郭將軍,被那趙三看上了也不可能許他!他要是不擇手段要惦記你,郭將軍還是擋他路的人。”
李娘子輕咬貝齒,竟決然道:“謝父親成全。”
李處耘一愣,原本以為自己無奈之下,有點對不起女兒,聽到她這么說,只好嘆息一聲,再無他言。
……既已決定,李處耘本來就是武將作風,當下就約了羅彥環,二人一起去郭府見郭紹。郭紹也正在焦頭爛額,在外院廳堂與左攸等人在一塊兒。
李處耘覺得這事自己不好意思說,便留在府門外,先叫羅彥環入內。羅彥環提及李處耘有意讓李娘子給郭紹做妾之事,郭紹先是一怔,與左攸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番,良久沉默。
尷尬了一陣,郭紹便開口道:“李將軍舍得,如此也好。不過暫且擱置此事,等情況松一些了再說。”
有傳言李娘子對郭紹芳心暗許、引起了一番內斗,無論真相如何,李娘子的名聲是壞了。郭紹覺得還不如讓她做妾,省得將來被人拿這事說話、欺負她。況且李處耘寵愛的女兒也舍得給他做妾,也能表明李處耘的立場。
那李娘子現在是艷色出名,郭紹也覺得她著實長得很漂亮……不過出名并非好事,要是郭紹哪一天倒了,家里有名的女人反而遭人惦記!
就好像蜀國的花蕊夫人、南唐國李煜的妻子,都是艷名遠播。這種名聲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天下梟雄無不在攻城略地之余,將美女們當作額外的戰利品垂涎。
正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郭紹現在非常沒安全感……李娘子只是因為陷入緋議才有艷名,真正傾國傾城的絕世美璧是郭紹要娶的符二妹!這些人在郭府,安全能得到保障,今后會被人當玩物一樣爭來爭去?
郭紹既和羅彥環商量好,便召李處耘入見。
幾個人聚在廳堂里,郭紹直言不諱道:“大家都是兄弟,如今情況不甚太平,我希望兄弟們的心思都在一塊兒,共同度過難關……否則出了事,咱們在場的、沒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郭紹這話說得就太直白了,但大伙兒都點頭稱是。正道是話糙理不糙,一幫人都是郭紹提拔起來的人,關系匪淺;郭紹若是一倒臺,他們還能保持辛苦掙來的地位?能不被牽涉進禍事恐怕就要燒高香。
眾人商量了一番,終于散了。郭紹心力疲憊,便回后園清凈一下,在起居室又見到了楊氏和玉蓮,覺得她們兩個雖然毫無名氣、卻都是美女。
楊氏且不說了,本來就是皇帝當美人送的;玉蓮以前在市井中,如珠玉蒙塵,無人問津的。但郭紹現在把她養得是白白凈凈,收拾打扮一般比楊氏的姿色也并不差,甚至更有一番小家碧玉、出水芙蓉般的氣質。
郭紹心中不禁暗想:老子養得好好的女人,平時多般愛惜,舍不得打舍不得罵,難道有一天要給別人擄掠去折磨?
以前不覺得,現在他愈來愈覺得美女養在家里,十分有壓力。趙匡是能當皇帝的人,他要是當了皇帝,郭紹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有多慘,死得多難看。一個人死了就死了,關鍵自己喜歡疼愛的女人還會遭遇悲慘的下場,定會放心不下、死不瞑目。
……郭紹又想起了史上北宋時的靖康之恥,皇室帝姬和大臣命婦、東京婦人上萬被抓了去,皇帝跑得飛快;那時候的人也夠慘,被抓到草原上,一些有名有姓的皇室貴婦被如何折磨至死都有記載,活生生被折磨死,可想死前遭遇了什么。
要是換作郭紹遇到這等事,實在是不知道茍且偷生跑到了江南、還有什么樂趣,簡直是活著受罪;干脆舉城死戰,親自上陣戰死算了,死掉后眼不見心不煩。
這個時代,文明在野蠻和暴力下不堪一擊,野蠻者對沒有實力的失敗者完全沒有人道可言;要讓對手講人道,必須要讓對手感受到同等暴力和威脅,他們才有忌憚,因為他們干了的事可能會被同等報復……只有力量和威脅、才能鑄就妥協和讓步,祈求是無用的。
無數的事閃過郭紹的腦海,花蕊夫人被當獵物射殺;小周后被強幸還作畫留念,以至于死后還將羞辱留給無數后人觀摩議論。所有的東西無不告誡郭紹,那些勝利者毫無憐憫可言,如果寄希望于對方的仁慈是多么可笑的想法!
……就在這時,郭紹發現京娘在后園里,正站在湖邊。便走出去,招呼她過來,沉聲道:“得想辦法告訴皇后一聲,趙三不是我派人殺的!”
京娘問道:“還是帶清虛進宮?”
郭紹踱了兩步,說道:“不可,眼下我被無數人注意,不敢把火再惹到皇后那里。”他沉吟片刻繼續道,“以前皇后說過,每月初和中旬宦官曹泰都會去東市采購一些用度。你和曹泰都相互認得?”
京娘點頭道:“認得,見過不止一回了。”
郭紹道:“很好,你中旬去東市,如果曹泰身邊有人,不要驚動別的人。那宦官發現你之后,會主動尋機與你見面。然后你叫他給皇后帶句話:趙三不是我殺的,我要殺也不會殺趙三。”
“就這樣說?”京娘確認道。
郭紹道:“就這么說,明白點好。”
要殺也不殺趙三,這話最明白不過了!郭紹的實力比趙匡弱不少,在皇帝信任恩寵方面也比不上趙匡,所以郭紹非常需要皇后,不想讓她失望、認為自己是莽撞的蠢貨。
真到了馬上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不折手段、不計后果的時候,郭紹肯定不會把趙三作為刺殺對象……對象應該是趙匡,趙匡一完蛋,趙家所有人包括趙三都沒了指望!干嘛要為了一個趙三,卻把最強的敵人留著給他喘息之機、并搞成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