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走到禮館里高級別的住所廳堂里,察覺到今天真不是個好天氣,東京也不是好地方……干冷!既沒有下雪也未下雨,天灰蒙蒙的,卻十分寒冷。()
她只一眼就把廳堂上等候的信使全身上下都看清楚了,只覺得此人很是討人厭煩,可能是周端身邊沒什么能用的人吧。信使確實是周端派來的,周憲認得他,之前就送過兩回信。
“拿來。”周憲忽然顯得十分無禮。
信使只好恭敬地掏出書信,遞上來。周憲接了之后生氣地說道:“不要有事沒事都送信!”
“小人什么地方做錯了?”信使一臉疑惑。
周憲這才回過神來,什么也沒說,轉身就走了。她回去胡亂拆開書信,心煩意亂地看了一遍,只覺得周端全是些廢話,都是關于他們要離開東京的事,純粹是禮節性的一份信件。
她沉悶地坐在一張圓桌旁邊,雪白的貝齒咬著朱紅的嘴唇,心道:我是絕不會主動和他有什么來往的,就這樣罷!現在就算他再想見面,我也不會同意。
就在這時,剛才來報信的奴婢又進來說道:“夫人,又有人想見您,是個女的。”
“不見!”周憲脫口道。
奴婢嚇了一跳,小聲道:“那我去回絕她,找個什么借口才好哩……”
“等等。”周憲皺眉道,“既然是婦人,你帶她進來,姑且問問有什么事。”
“喏。”奴婢應了一聲。
沒一會兒,便見一個神情冷漠的高挑豐滿的美婦被帶進來,她穿著一身翻領袍服,看那表情,好像是比周憲還有地位的貴婦一般……但周憲認得她,她就是個郭紹身邊的隨從而已,叫京娘。京娘看了周憲一眼,神情復雜地說道:“李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此婦故意把李夫人三個字咬得特別重,似乎隱隱還帶著鄙夷的口氣。
“你過來吧。”周憲看了一眼門窗,沉住氣道。
那婦人走近前來,冷冷說道:“我家阿郎怕你不能確認是他派來的人,特意派了我,你見過我的罷?若非如此,我實在不想辦這等事。”
周憲冷冷道:“他有什么正事,你直接說話,不必說那些有用沒用的。”
京娘道:“禮館出門左拐、然后向南走,便能看到大相國寺,寺廟北面最大的一家‘東京春茶’樓,上樓去見我家阿郎。”
京娘的語氣十分生硬:“你丈夫現在去見禮部尚書了,天沒黑回不來。”
周憲冷冷道:“他倒打聽得很清楚。”
京娘道:“什么打聽?王溥邀請你的丈夫,就是阿郎教唆的,說什么要交好南唐國。”
京娘的口氣叫周憲感受到一種侮辱,心里又羞又惱,當下脫口便道:“不去!他要做什么正大光明來,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交情,為何他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真不去?”京娘問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憲。
周憲道:“說不去,就不去。你可以走了,恕不相留。”
京娘點點頭:“那我好回去言語一聲。”
周憲等她走后,抓起桌子上的茶杯,舉止空中想摔下去,但最終還是重重地放回桌子。她生氣得胸口一陣起伏,臉上一片潮紅。
磨蹭了很久,她這才意識道:這事完全是那個京娘辦事不力,不然郭紹費那么多周折作甚?但郭紹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像這種私約自己出去的事,肯定要讓她確定是郭紹派來的人;否則周憲為了安全,不會輕易地私自出門。周憲也沒法確認郭紹的筆跡,上次那書信能有什么筆跡,左手寫的!
周憲想來不能去怪郭紹,只怪辦事最靠不住的就是女人!偏偏他身邊只有這么個人見過自己。
她明白與郭紹無關,但心情已經完全被破壞了。若是換作平常,她絕對不會有什么猶豫……但今天,是最后一次道別的機會。
周憲猶豫了好一陣,總覺得沒法安心。此刻心里非常浮躁,完全沒有做任何事的心情,就掛念著剛才的事。
“來人!”她終于喊了一聲,站起身來,皺眉道,“去叫人備好車馬,我去一趟表姐家,向她道別。”
奴婢應聲出去。周憲匆忙進屋找了一身比較新的衣裳換上,在對著銅鏡打量了一番,又趕緊換了一身;然后對著鏡子收拾了一番頭發,涂抹了一些淡妝修飾一下,特別是嘴唇,還沒適應東京的冬季氣候,有點發干,需要涂一些胭脂看起來氣色好一點。
折騰了一番,周憲才尋思,剛才已經拒絕了京娘,郭紹還在茶樓傻等?這個權勢滔天的武將,恐怕沒那么多閑工夫干那等沒用的閑事。
周憲頓時頹然,覺得今天什么都不順心!什么事都做不好!
就在這時,那奴婢道:“夫人,車馬備好了。”
“嗯。”周憲拉著臉,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完全沒有目標一樣呆呆把這件事做下去,也許……專程去給陳佳麗道別也可以,反正沒事做。她雖然和陳佳麗勾心斗角的,但矛盾還沒達到要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在世家宮廷之間,大部分之間的關系不也就這樣么?
東京街面還是非常太平的,雖然這是個戰亂的國家,但這里到底是都城。每條街都有至少一個官鋪,日夜有公差當值維護治安。要緊的道路上還有禁軍駐防。
周憲乘坐馬車一路到了城西陳佳麗府。
剛說要和陳佳麗道別,陳佳麗便掩嘴輕聲笑道:“我看你是想叫人幫忙,見郭將軍吧?”
周憲道:“我們明天就要啟程回金陵,他倒是派人來想道別,被我拒絕了。現在去他約見的地方恐怕都走了。”
“在哪里?”陳佳麗道,“表妹要是后悔拒絕他,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們先去看看他在不在;若是不在了,我派人叫他再去一趟就是了,多大點事。”
周憲默不作聲。
陳佳麗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回頭喚孫大娘進來,吩咐道:“安頓好我表妹帶來的人,就說她要在府上用膳。另外差遣幾個人,我和表妹要出去一趟。”
事已至此,周憲便道:“只是去瞧瞧,若是他已經走了,便送我回來罷。也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一定要見……便是想謝他幫了我家夫君……道個別,如此而已。”
陳佳麗一本正經道:“郭將軍幫了大忙,相比之下表妹吃那點虧算不得什么。咱們在禮數上還是應該稍稍周全。”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