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驚天四下打量,發現這里只得一條路,沒有分岔,并且沿途而來,自己也仔細感應過土行之力的和諧自然與否,沒找到別的機關暗道,換句話說,金帳武士與長生教薩滿要么根本沒入魔土,要么已經進了石門。
九幽,傳說里邪魔惡鬼發源之地,有天生邪神,有幽冥之主,天地規律法理與自身世界截然不同,到了那里,以內天地勾動外天地將變得艱難,四兩不再能撬動千斤,獲得毀城斷江震動大地的實力,甚至會被外天地侵蝕,逐漸入魔墮落,失去靈智……想到這些,蘭驚天就有點畏縮不前,九幽的恐怖邪異代代相傳,能止小兒夜啼。
這時,高乾元淡淡道了一句:“入了此門,才算魔土。”
入了此門,才算魔土?蘭驚天略微震驚,確實,一路下來,除了寒意越來越盛,漆黑和墨綠的霧氣越來越濃,泥土里暗紅近黑的血漿越來越多,并沒有別的魔土特征,比如幽鬼,比如污穢之氣,比如有點變異的元氣大海。
看來是長生教和生死無常宗特地修建了石門,隔絕了魔土與正常世界,蘭驚天恍然大悟,同時升起深深的疑惑,這九指藍血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此處,他抓到的俘虜屬于更高層次?
念頭電轉之間,蘭驚天露出一絲獰笑,有“門”就好,狂刀不是要“驅趕”自己兩人探路嗎?等通過石門就將它關上,若他不追趕,肯定會失去自己兩人的蹤跡,如果他慌忙靠攏,就失了那份從容壓迫俯視自身的氣勢,再不讓人畏懼。
他右手探出,呈擒龍之勢,猛地往后一拉,無形之力拽著石門緩緩打開,就連虛空都仿佛有所彎曲,黯淡的光線隨之流轉。
扎扎扎,石門沉重打開,寒氣撲面而來,一點點冰晶彌漫飄蕩,讓蘭驚天自身都泛起血液僵化欲要凍結的感受。
他的感應之中,九指藍血高乾元皮膚變得半透明,閃爍著剔透的幽藍光芒,似乎要凝結成冰,于是微微一笑,昂首踏入石門。
高乾元血脈內,一絲微小又無形的劍氣勃發,擊碎著冰凍,恢復了行動之力,跟隨進入。
一過石門,兩人近乎同時轉身,或拉或扯,試圖合攏此門,隔絕“狂刀”蘇孟的壓迫。
扎!石門來回摩擦,像是被無形之手拉住,任憑兩人如何用力,也只能在很小范圍內震蕩顫抖。
“元磁之力!”高乾元與蘭驚天本身亦感受到了恐怖的吸力。
前者非是常人結構,后者煉化了諸多天材地寶,早已改變體質,對元磁之力感受相當清晰。
蘭驚天眼睛瞪大,勃發全力拉動石門,附近虛空都似乎彎曲成球,漆黑一坨,高乾元的劍氣無形無相無有陰陽之分,準備演繹隔絕元磁的界域。
兩人分工明確,誓要給“狂刀”蘇孟制造麻煩,不讓他積累氣勢。
正邪大戰已經過去兩個月,各種消息如雨后春筍,蓬勃流傳,蘭驚天和高乾元自然聽說過孟奇一刀斬殺哭老人,“沾因果”無雙無對,準法身戰力、半步法身、諸多宗師中生擒哈斯烏拉的事情,對他戒備甚深,如臨生平罕見之大敵。
忽然,元磁之力改變,石門受到蘭驚天與孟奇合力,以千軍萬馬無法阻擋的氣勢與速度撞向“門框”。
砰!喀嚓……石門雖有禁法保護,但已然超過了自身承受的極限,迅速裂開,垮塌成堆,然后被寒意凍結,生出層層冰霜。
蘭驚天與高乾元忍不住面面相覷,自身太忌憚“狂刀”蘇孟,遭他步步壓迫,以至于被牽著鼻子走,連元磁之力陰陽變化能轉拉為推這簡單的常識都未反應過來。
此時,兩人感應的邊緣,那旺盛如同灼熱大堊日的氣血依舊翻滾沖霄,刀意森冷,刺痛元神。
好一個“狂刀”蘇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兩人都是積年宗師,強行收斂各種不必要的情緒,清明靈臺,身心處于放松與不放松之間,似乎忘記了背后有“狂刀”蘇孟的壓迫,轉而打量起“魔土”。
左右與前方皆被慘綠近乎凍結的霧氣籠罩,精神蔓延不出百丈,地面全部漆黑,像是千萬年鮮血凝塊層層累積,其上浮著一層光滑到極點的寒冰,間或長著墨綠色苔蘚,有眼有鼻有嘴,發出咯咯笑聲的苔蘚!
九幽自隱十萬年以上,主世界傳承又斷了幾次,蘭驚天和高乾元只知道里面最出名的事物,并不認得這怪異苔蘚,但他們通過觀察苔蘚本身及天地氣機的變化,發現它能散發一種無色無味的氣體,讓人產生幻覺,無法鎖住精氣生機,被它悄然吸食,漸漸枯老而亡。
兩位宗師看似放松了下來,實際高度戒備,一旦有些許危機,立刻便能勃發力量,就像開竅時的“一羽不能加,蚊蠅不能落”,一人揮灑劍氣,一人腳踏泥土,將墨綠色苔蘚四分五裂。
小心翼翼前行一陣,蘭驚天忽然聽到“嘎巴嘎巴”的清脆聲音,像是有人在嚼著骨頭。
他下意識看向高乾元,發現對方亦浮上了凝重之色,明白并非自己的幻覺,于是一堊手垂在身側,一堊手橫著放于胸前,蓄勢待發,向著聲音來處過去。
這或許能找到金帳武士與長生教薩滿的行蹤!
霧氣分開,濃濃的血腥味竄入兩人鼻竅。
視線所及,前方怪石嶙峋之處,靠坐著一位長生教薩滿打扮的男子,渾身是血,肚皮鼓脹。
氣機牽引,這位長生教薩滿轉頭望向了兩人,目光之中盡是貪婪,表情呆板木然。
突然,他嘴角勾起,泛起一絲呆呆笑容,接著右手用力,撕下了耳朵,塞入了嘴中,發出嘎巴嘎巴的脆響,狼吞虎咽。
他的左手,他的雙腿,他的嘴唇,他胸口的肌肉骨骼,全都不見,血肉模糊,似乎都被他自己吃了下去,化作了高脹的肚子,但饑餓沒有任何緩解。
“餓鬼附體……”高乾元瞇了瞇眼睛。
蘭驚天愈發戒備,這位長生教薩滿實力不弱,只差一步就入宗師,什么餓鬼這么厲害?
荷荷,這名長生教薩滿飛起,滿是貪婪沖向兩人,被蘭驚天一掌拍出,身體詭異地四分五裂,肚子內飛出還算完整的嘴唇、雙腿和內臟。
“應當是生死無常宗和長生教的幽冥邪神陣出了問題,沒有及時合攏九幽縫隙,讓某些邪魔惡鬼流竄了出來。”高乾元看著一抽一抽的尸體,沒發現有“餓鬼離開”,“揣測”著說道。
蘭驚天故意冷哼一聲:“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看來并非什么厲害邪魔,正好做戰利品,煉制寶兵器物!”
四周恢復了安靜,再沒有一點聲音傳出。
“再往前走,或許能找到九幽特有之物。”高乾元自忖劍蠱符令在手,不遇法身逃脫不成問題,提議繼續深入。
他的雙眸綻放少許灼熱,似乎對某件九幽特有之物充滿渴望。
蘭驚天稍微與他拉開距離,不置可否,跟隨深入。
越走越是寒冷,就連霧氣都形同凍結,兩人不得不各施本身,開鑿出通道。
啪啪啪,啪啪啪,前方又傳來聲音,兩人戒備的同時精神一振,一左一右,繞了一個弧線靠攏。
啪啪啪……又是一個長生教薩滿模樣的男子拿著手中馬刀,孜孜不倦地挖著地面,像是想挖出一條通道,前往九幽的通道。
他身前挖出的坑洞足有百丈深了,底部一層血黃浮動,仿佛地下水即將涌出。
“黃泉之水……”高乾元踏前一步,身軀與法相同時崩解,融入了略顯變異的元氣大海,從四面八方涌向那層血黃。
蘭驚天不進反退,只覺一切都不正常,就在這時,他面前出現了另外一個蘭驚天,臟兮兮、渾身泥土,但眉宇之間沒有兇惡之氣。
“惡鬼!”蘭驚天異常冷靜,一念不起,右手拍出,打在這幻化而出的“蘭驚天”左胸。
喀嚓,“惡鬼”左胸深深凹陷,肋骨斷開,但蘭驚天亦覺胸口有劇烈疼痛襲來。
這一掌竟似打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會這樣?蘭驚天強行一念不起,不慌不亂,閃避掉幻化出來的惡鬼,左腳用力一踏,大地震動,裂出道道縫隙,讓惡鬼掉落進去,旋即合攏。
呵呵……笑聲傳來,蘭驚天不用回首,亦看到了“自己”。
他連變幾種辦法,甚至讓“惡鬼”撲中自己,但除了受傷,再無別的情況出現。
漸漸的,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他的心頭,讓他再無法保持平靜。
就在這時,他視線之中多了一雙黑色快靴,以及一口巨大傷口般的長刀。
“‘狂刀’蘇孟……”蘭驚天喃喃自語,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剛才雙方還是敵對。
“出來吧。”他聽到了孟奇沉穩的聲音。
“不錯,已經很少有人能抗拒本座的‘六道大手印’了。”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
蘭驚天回首望去,只見遠處有一張幾十丈高的巍峨石凳,上方端坐一名“巨人”,身披黑袍,正以右手支頷,臉上沒有鼻孔沒有嘴巴沒有耳朵,只得一只分成六色的眼睛。
在不遠之處,長生教薩滿還在辛辛苦苦挖掘,高乾元身周有塊符令旋繞,雙眼略顯呆滯。
“六道大手印?”孟奇挑了挑眉。
“貪婪不知節制是為餓鬼,歹毒怨恨無法消解便墮入地獄,六道不在九幽,只存人心。”這名上百丈高的邪魔語帶笑意說道,“本座是大自在天子座下‘六道天魔’。”
六道天魔……有六道輪回之主對比,孟奇頓生對方逼格很低的感覺,忍住腹誹的沖動,平靜道:“大自在天子?”
這是背棄了魔主的那位邪神。
“長生天乃大自在天子化身之一,大滿與生死無常宗勾結,借助幽冥邪神陣,試圖喚醒沉睡的大自在天子,可惜他與長生天同時隕落,難以繼續,之前的薩滿們繼承他的意志,在這里舉行儀式,但只能召喚出本座。”六道天魔呵呵笑道,半點也不介意漏底,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