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闊天空,波浪起伏,遠處飛鳥盤旋,鳴聲傳入碼頭,有種奇特的寧靜和霍然開朗感,但霍離殤只覺風吹在臉,陣陣發涼。
他收斂住復雜難言的情緒,眼簾垂下,笑著搖了搖頭,低語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
說話聲中,他開始運轉秘法,尋找自己的樓船!
夜帝船是他的行宮,等于大本營之一,由諸多天材地寶煉成,布置著重重禁法大陣,自然有后手暗留,以防萬一,比如本尊若是靠近,烙印牽引,樓船會悄悄運轉隱秘部分,掩蓋住他的蹤跡,將操縱之權無聲無息過渡到本尊手中,正因為如此,加上喬裝改扮與燈下黑,霍離殤才敢在身負重傷功力全失的情況下靠近夜帝船,才敢以那樣的實力自信十足地宣布“游戲結束”,只不過侍妾的反應出乎了他的預料,也就無人能幫他控制大陣了——有樓船禁法和侍妾屬下的幫助,對付非法身無神兵者,確實不算困難。
同樣的,他有秘法感應樓船大致狀況,確定它的行蹤與位置亦是應有之意。
“夜帝”霍離殤放浪形骸、隨心所欲歸放浪形骸、隨心所欲,但一點也不傻,即使互換身份時力求真實,沒帶任何信物與神兵丹藥,只有保命仙丹一顆,也還是有著別的后手!
秘法運轉,霍離殤眼中的大海變得漆黑,仿佛無邊無際的夜空,里面只會有一顆璀璨星辰閃耀,那便是夜帝船的象征,藉此可以確定位置,追索行蹤。
可是,他的視線內黑暗一望無垠,盡為漆幽,哪有璀璨?
“不見了……”霍離殤秘法中斷,瞳孔收縮,目光多為茫然。
自己的秘法感應之中。夜帝船不見了!
竟然會不見了!
不見了……
夾雜著潮濕水汽的海風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像是一尊亙古以來便屹立于十絕島港口的雕像……
夜帝船行駛于汪洋大海之上,被淺淺的幽暗包裹,因果、感應、視線、聽覺都仿佛被吞噬。使它明明存在于這里卻近乎無蹤。
孟奇盤腿坐于鮮花臺上,頭頂有一朵混混沌沌的慶云籠罩,幽光四溢,充斥樓船。
他看著云月幽湖等人,微微一笑:“有此遮掩。哪怕天仙也不能直接找到我們的行蹤,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語氣平和,但說話間自信畢露,無極印、道一印與玄功的結合堪稱遮掩天機與行蹤的第一。
天仙都找不到我們的行蹤……那公子還能找得到嗎……云月和幽湖等人嘴巴一點點張開,最終勉強笑道:“放心,當然放心,哪會不放心?”
簡直再“放心”不過了!
孟奇感應得到她們情緒的起伏,以為她們對自己這假冒夜帝不敢怒也不敢言,畢竟招惹到了金鰲島的天仙使者,惹來一屁股的麻煩。但自己暫時只能裝作沒察覺,因為前往金烏派尋求神兵煉制的幫忙,用夜帝的身份要遠遠好過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法身高人。
他手中有一張海圖,標注有七海二十八界的大概方向與位置,向流裳和霞帔確定了云海非想界的方位有無錯誤后,左手探出,虛空忽地蠕動,顯出層層疊疊的狀態,夜帝船禁法開啟,穿過了一層又一層的虛空屏障。
少頃。流裳等侍妾眼前一亮,發現蔚藍的海水發生了變化,每一朵浪花都成為了一朵小小的白云,彼此連接。形成了高空云海般的壯麗景象,可若是伸手觸摸,會發現它們的本質還是海水,僅僅因為某種緣由才有這般特異。
云海起伏,時有波浪演繹不同雕像,似山似人。如同航行在高空,充滿了想象。
“已經到了云海非想界……”云月看了看天空又望了望海水,呢喃著做出結論。
云海與離海相隔甚遠,即使傳送陣也得周轉兩次,自家公子對虛空之道較為精擅,亦要一兩個時辰才能橫渡,可這位假夜帝不過揮手之間便將夜帝船挪移到了云海非想界!
光是這一手,怕是只有混元仙子才能比擬了!
再聯想到真正的“點石成金”之能,云月、幽湖等侍妾內心一陣冰冷,這“太乙天尊”韓廣怕是貨真價實的老怪物,勝過自家公子不知多少的強橫高人。
公子與他互換身份簡直是太大意太魯莽了!
他,他還回得來嗎?
即使回來,他能扛得住天仙使者的追索嗎?
念頭紛呈間,流裳瞇起眼睛看了看被日光遮掩的繁星,從天象的變化推演著當前位置,少頃,她堆起笑容道:“公子,此地離金烏派并不遠。”
“如此甚好。”孟奇撫掌笑道。
在流裳指揮下,夜帝船向著東南方前行,過了一陣,海天交接之處出現了高聳的黑影,似乎是哪座島嶼上的巍峨山峰。
隨著距離變近,這黑影越來越清晰,它不是山峰,而是一株比山峰還高的古樹,分成陰陽,互相扶持,有葉似桑,沐浴著陽光,如同火燒。
扶桑古樹……孟奇腦海里冒出了不少古籍的記載。
東海深處,有扶桑古樹,太古昊天上帝斬殺東皇太一之地,其血侵染,歷經紀元破滅而不毀,長出了這么一株扶桑古樹,能承載大日,不懼火燒。
這是真的那株扶桑古樹嗎?
“傳聞上古年間,扶桑古樹附近仙家洞府無算,但自妖亂大地后,再沒有類似之事,就連扶桑古樹也只能這樣遠望,怎么都靠近不了,形如海市蜃樓。”似乎察覺到孟奇的疑惑,幽湖介紹了一句。
海市蜃樓,靠近不了?孟奇若有所思點頭,沒再多言,吩咐云月拿出夜帝收集的煉器有關秘籍與古書,自行翻閱查看,時不時讓她們自寶庫里支出材料嘗試。
氣氛和諧安寧,到了傍晚,金烏派所在的“天一島”已然在望。
“云月,上島拜見金烏派掌門。問他是否愿意幫本公子煉制神兵,有什么要求。”孟奇做足夜帝的氣派道。
云月甜甜笑道:“公子放心,金烏派一向和氣生財,只管煉制兵器法寶。不問其他。”
當然,前提是付得出代價。
想到這里,云月暗暗為公子的寶庫默哀了五息……
“說起來,金烏派以往也是頂尖大派,不比三霄島差。可上古后,他們起家之地烏巢便與扶桑古樹一起消失,化作了海市蜃樓,只能遠觀,不可使用。”流裳嘆息了一句,“世事無常,誰又能萬古不變……”
烏巢?孟奇左手摩挲著一塊庚金。
幽綠是陰祖洞府的主色,亭臺樓閣仿佛被黑布籠罩,沒有一縷陽光能夠透入,處處皆見閃爍著綠光的燈籠與銅燭的照耀。
即使成就了法身。不懼正常日光,“陰祖”徐悲也保留著過往殘留的深刻厭惡。
他從九幽般的池塘出來時,水榭內正坐著一人,羽衣星冠,渾身被氤氳籠罩,內里似有日升月降、斗轉星移等若隱若現,仿佛一方真正的天地降臨于此,與七海二十八界交匯,充滿了磅礴與浩瀚的感覺。
“見過使者。”徐悲行禮道。
這正是金鰲島使者,一位神秘的天仙!
金鰲島使者的目光移了過來。那是一雙滄桑到極點的眼睛,里面包羅萬象,似乎通向著別的世界:“殷飛龍被神秘組織成員殺害了?”
他是感應到這件事情才前來。
“是,在下當時正與夜帝對峙。未能及時救援。”徐悲不自覺就矮了稱呼。
使者嘆息一聲:“本座給他起了一卦,知他今年有大劫,沒想到應得如此快,可憐我的血脈后裔里只得這一位成才,本座與神秘組織,與殺他的家伙不共戴天。”
十絕島上。“夜帝”霍離殤忽然打了個冷顫。
原來是血脈后裔,難怪對殷飛龍青睞有加,通過他與我聯絡……徐悲恍然想道,故意岔開此事,將夜帝知曉金鰲島卻拒絕加入的事情和盤托出,末了道:“事后回想,或許他只知皮毛,故意試探,在下一時不察,被唬弄住了。”
“無妨。”金鰲島使者閉上了眼睛,狀似沉睡。
過了片刻,他輕咦了一聲:“夜帝不簡單啊,竟然藏得如此好,一點不像只有人仙境界,而且還故布疑陣,不少地方都有‘夜帝’的存在,比如十絕島,比如赤霞島,但從實力上來講,也只能是故布疑陣……這手法有點眼熟,不像是專門混淆視線的行為,別有深意……”
徐悲聽得莫名其妙,見使者是在自言自語,又不敢插嘴,只好靜靜等待。
“你借助天道盟幫本座盡快找到夜帝,到時候本座親自出手抹殺。”金鰲島使者站起身,化作飛霞,瞬間消失。
“陰祖”徐悲看著他消失的地方久久沉默,腦海里轉動著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成為金鰲島外務成員,有至少天仙撐腰,將來有望突破阻礙,成就地仙,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但資源這種東西,越少人分享越多,屬下這種事物,亦是越少越被重視,所以徐悲將此事視為隱秘,不想告知旁人,和天道五老其余人等分享,寧愿便宜夜帝,四和一差別很大。
但是,他不知道金鰲島有沒有派使者去拉攏過別的法身,比如夜帝的消息從何而來,因此在夜帝拒絕后,他沒有試圖發難,而是等待著使者的到來,藉此窺探一下其他法身中還有沒有金鰲島成員。
知己知彼,方能決定將來怎么做怎么走!
霍離殤在碼頭邊緣怔怔出神,風吹身涼,好半天才忍俊不住笑道:“有意思,這回的體驗真有意思。”
事情不算太難,自己已有初入外景的實力,能夠前往別的島嶼,尋找其他手下!
雖然普通手下根本沒見過自己,只認信物不認人,而自己沒帶信物,但各地總管——和侍妾平級的屬下,都是自己心腹,認得自己,只要見到他們,就能重新成為夜帝,調動資源,盡快恢復,然后宣布游戲結束,告知世人我才是夜帝!
他轉過頭,嘴角噙著笑容,思索著最先該找哪位總管。
就在這時,他眼前一花,出現了位羽衣星冠、氤氳繚繞的男子,恐怖磅礴的氣息乃他生平僅見,強于混元仙子不知多少!
“你是夜帝?”這位羽衣星冠的男子開口問道。
霍離殤強行忍住恐懼帶來的心悸,念頭百轉千回,忽地醒悟對方語氣疑惑,并不肯定,于是笑得很是純凈:
“我不是夜帝。”
“我怎么可能是夜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