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微亮,孟奇踏著晨曦,呼著清爽的空氣,悠閑地進入了茂陵城。
他沒有直接回租住的院子,而是向著有龍槐樹的巷子走去,不能有一天懈怠!
到了龍槐樹邊,斑白頭發的老者已經在刻著木雕,神情專注,仿佛手中是最神圣的事情,態度之虔誠,許多人一生都未在一件事情上達到過,不管沉迷也好,信仰也罷,終究差了火候。
孟奇心神澄凈,老樣子坐于龍槐樹下,看著老者雕刻,不發一言,同樣的專注。
日漸高,天漸亮,老者終于刻完了一個木雕,抬頭看向孟奇,略微一愣:“小哥,別來無恙?”
這是一種許久未曾見面的招呼,孟奇聞言一怔,又驚又愕,他看得出來自己實際已過了三個月?
“晚輩一切安好,實力大有進步。”孟奇沉吟了一下,終究是擔憂六道輪回之主抹殺,含糊回答,沒肯定,也沒否認。
老者看似普通的五官舒展,笑呵呵道:“有進步就好,有進步就好。”
“晚輩在劍法之上再做突破,總算練成了一式外景劍招。”孟奇蓄意挑起話題。
若自己猜測的老者身份沒錯,劍法當是他敢興趣的事情,而且自己并未無的放矢,沒有可討論的事情還刻意往這方面靠,那樣只會引起反感。
老者放下了木雕和刻刀,專心致志聊天,微笑道:“后生可畏啊,老夫當年練劍,能有你一成的天資和進展,就不會被師長罵了。”
“可晚輩也沒有前輩的專心一致,經年不變。修煉之路,天資、運勢、機緣能讓一個人走得更快,同樣時間內走得更遠。但能走多久,取決于努力和專心。”孟奇真心實意地回答。
老者搖了搖頭,自嘲道:“老夫一直很笨,做什么事都無法分心,別人可以一次練很多招劍法,老夫卻只能將一招練到非常純熟,舉手可為,才會不受干擾地練下一招劍法,否則就會顧此失彼,兩招都練不會。在其他事情上,老夫亦是如此。天資不如人,那就只能在專心、努力和刻苦之上下工夫,舍此之外,別無他法。”
說話的時候,他摸了摸身旁的一柄劍,包裹著淡黑色陳舊劍鞘的長劍,樣式普通,氣息普通。
直到此時。孟奇才發現有這柄劍,之前自己完全忽略了老者身邊有什么事物,只專注于他的專注,回想起來。頗感訝異。
“或許前輩的天資便是專心。”孟奇感嘆了一句,“若晚輩能像前輩這樣就好了。”
老者再次搖頭,表情略微嚴肅:“學我者生,像我者死。”
孟奇聞言一震。隱約觸摸到什么:“謝前輩教誨。”
“專心、努力和刻苦是后天養成的。”老者又說了一句,拿起了刻刀和木塊。
孟奇見狀,起身告辭。
老者雕刻之前。忽然停頓,沉吟了下道:“小哥,有一件事情,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前輩無須顧忌。”孟奇心頭一跳,莫非是剛才“別來無恙”之事?
老者看著孟奇,靜靜思索了一陣:“還是等錦水大潮之后講吧,到時候煩請小哥過來一趟,這段時日就無需再來了。”
“是,前輩。”孟奇莊重行禮,心中有疑惑,有期待,有緊張,亦有欣喜,不管如何,關系拉近了一步。
老者不再多言,低頭刻起了木雕,專心至虔誠。
孟奇靜靜退出了巷子,回到了自身租住的小院,等待著今日可能到來之事。
正常來說,有了外援的他應該低調安分,等江芷微、阮玉書和齊正言悄然抵達,才大張旗鼓地行動,自己在明,他們在暗,讓算盡蒼生和文曲星知道什么叫掌控之外,但自己已經卷入了漩渦,一味低調安分只會讓人懷疑,自己與江芷微的交情不是秘密,她目前身處的位置不是秘密,只要有了疑心,以王思遠之能不難推測到江芷微秘密來援。
所以,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能節外生枝,踏足危險。
“來吧,來吧,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孟奇如此想著。
等到了午時,孟奇剛用過午膳,搬運氣息,就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蔣兄,你不是去尋找邱非的下落了嗎?”孟奇剛入院子,就自然而然感應到門外是蔣橫川,他與周圍天地的合一果然有點瑕疵,尚生一絲隔離,這也許就是他為何始終沒能天人合一圓滿的原因,否則自己就算初步調整了內天地,與自然有所交感,也應當分辨不出來。
蔣橫川臉色鄭重,觀望四周,隨手關上門:“蘇公子,我找到一個線索。”
他眉毛極濃,五官平凡,膚如農夫,仿佛便是自然的一部分,和其光,同其塵,但在自然里,他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樹上最翠綠的葉子,終究是同輩之中最特殊的一個,隱隱讓人覺得卓爾不群。
之前孟奇內天地未調整,感覺不深,此時方才品出。
再聯想到蔣橫川所言的“苦練自身不是為了找個主子”,孟奇似乎能勾勒出一顆真正孤傲的內心。
孤單、驕傲才是真的蔣橫川。
“邱非的線索?”孟奇眼神一亮。
蔣橫川點了點頭:“蘇公子,你不覺得之前的事情太巧合了嗎?”
因著共同行動幾次,他改變了稱呼。
“你是說邱非連續幾日去城外山丘,仿佛等著我們發現?”孟奇頓時恍然,他之前就覺得太巧合,只不過下意識認為邱非如此做對自身沒有好處,只受其害。
“對,既然是秘密之事,城內又不乏外景強者,自然是能少碰面就少碰面,該說的該討論的最好一次交流外完,免得暴露行蹤。”蔣橫川目光幽深,宛如獵人。
孟奇屏息思索了一下:“可這對邱非有什么好處?他弄得自己身敗名裂。差點連累家族。”
“不一定是他故意做的,或許有他不得不連續幾日去城外山丘見面的原因。”蔣橫川早有思考,“我循著這個猜測調查,發現邱非這幾日都在天字一號賭場的‘覓龍院’與人見面,故而想請蘇公子一起,拜訪天字一號賭場的真正主人游少輝,從他口中問出邱非見的是哪些人。”
孟奇沒多猶豫:“好。”
游少輝,大江幫掌刑堂堂主“鐵面無私”葉韜光的小舅子,自身實力靠著歲月和丹藥的堆積才勉強九竅,但靠著地榜有名的姐夫。將天字一號賭場做得風生水起,江湖上誰不賣他一分面子。
蔣橫川聞言一愣,露出一絲微笑:“一夜未見,蘇公子好像多了不少信心。”
孟奇笑而不語,僅僅搖頭。
等了足足一個時辰,等得孟奇都想盤腿打坐,不浪費時間,游少輝才打發管家出來,請兩人入內見面。
見旁邊蔣橫川氣定神閑。絲毫沒有等待的不耐,孟奇對他的評價愈發高,人榜前十果然都非浪得虛名之輩。
“蘇公子神情自若,沒有一點被輕視的惱怒。蔣某佩服。”蔣橫川也夸了孟奇一句。
孟奇哈哈一笑:“蔣兄,咱們就別花轎轎子人抬人了。”
跟著管家,穿過天字一號賭場熱鬧喧嘩的普通大廳,穿過供高手賭博的雅間。穿過一條向下的臺階,孟奇看到了一個擂臺,上面正有兩名實力不錯的開竅好手博斗。
在擂臺對面。有著凸出的平臺,上面擺放著桌椅,供人觀看比試之用。
當前,椅子空空蕩蕩,只有一名中年發福的男子沒有形象地靠坐,兩邊各有呼吸悠長、氣勢強橫的高手保護。
“游坊主……”蔣橫川以坊主來稱呼游少輝,因為他是賭坊之主。
游少輝的五官其實很不錯,若不發福,算得一等一的美男子,可現在,胖得有滿臉橫肉的感覺。
他抬斷了蔣橫川的話,眼睛看也不看孟奇兩人:“有什么事?”
似乎在他眼里,沒有登上地榜的武者皆不算高手。
“在下想向坊主打聽一件事情,逐風棍生前與何人在覓龍院見面?”蔣橫川涵養極好,絲毫不動怒。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們?”游少輝還是沒有正眼瞧孟奇兩人。
話剛說完,他想了想,望了過來,露出玩味的笑容:“我這人學武沒有天份,最見不得少年英才,你們都是人榜前列之輩,我愈發不喜,不如這樣吧,你們與我的下屬交手,表演你們的武功給我看,若能打得我滿意,我再考慮告不告訴你們。”
“游坊主,我等非是戲子……”蔣橫川話未說完,就被孟奇打斷。
他上前一步,神情悠然地看著游少輝:“游坊主,不知你要派哪位下屬?”
蔣橫川本待阻止,可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游少輝哈哈大笑,狀似得意,指了指旁邊的高瘦男子:“鬼影子丁曉峰,雖然一直未曾人榜有名,但如今只差半步就打開生死玄關了,只要你能……”
他介紹完旁邊的高手,忽然看到一道刀光亮起,似電如雷,快得超乎想象,剛有所感,長刀便已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而這個時候,丁曉峰才撲倒了他的身前,終究慢了半步,旁邊另外一名高手的長劍,罡氣勃發,強行扭轉,擦著孟奇面門飛向了對面墻壁,打出一道劍痕。
“游坊主,我們不是戲子。”孟奇笑瞇瞇看著游少輝,“咫尺之內,你命由我不由你。”
他握刀之手異常沉穩,仿佛刀下不是游少輝的脖子,而是一截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