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云松了口氣,之后的行程再也不敢提有關夏清語的話題。如此逛了大半條街,果然這杭州城的物產豐富,更有從國外來的一些沒見過的小玩意兒,甄姨娘和白芷琥珀逛得十分開心,買了半車東西,幸虧身周服侍的人多,提不下了就放進馬車里去,饒這樣,來回幾趟,卻也把小廝們累得直喘氣。
“好了,還逛啊?我卻是有些足了,這眼看天就晌了,不如咱們去樓外樓吧,既然是久負盛名,若是去的晚了,只怕沒座位呢。”
眼看白芷和琥珀還要進前面的脂粉鋪子,甄姨娘覷了陸云逍一眼,見丈夫有些不耐煩,于是連忙出口把那兩人攔住。
那兩個也是買的高興了,聽了這話,連忙就停了腳步,回轉身子笑道:“正是,這買的順手了,倒忘了時辰,恰是這個時候兒,人大概還不多,咱們去要個雅間才好。”
于是幾人來到了樓外樓,果然人還不算多,那小二一看這幾位的衣著打扮,便知道是貴客,忙讓上二樓雅間,陪笑著道:“幾位客人在這窗口坐著,一面吃飯一面看街上人流,微風習習,這才是享受呢。”
陸云逍漫不經心往窗外一瞟,頓時臉就黑了一半,原來那窗口正對著的便是杏林館,雖是居高臨下,然而隔街相望,卻是清清楚楚,這就讓他有些不高興,暗道越是想了斷怎么就越是哪里都能碰上呢?
甄姨娘等人并不知道杏林館中是何人,倒沒有陸云逍的顧慮,向街上一望,果然視野開闊,因心情都跟著好起來,甄姨娘便笑道:“果然,在這里看著人生百態用飯……”不等說完,見丈夫臉色不大對,她不由就愣了一下。輕聲道:“爺怎么了?可是不喜歡這個包間?要不然咱們換一個?”
陸云逍心想自己之前一個勁兒想著要對面不相識,如今看了一個招牌就要換地方,那豈不是自打嘴巴嗎?這樣想著,便堅定搖頭。咬牙道:“不用換,這地方挺好的。”
甄姨娘和朝云暮云等都覺得囧囧有神,暗道爺啊,可惜您現在不能照鏡子,不然就該知道什么叫睜眼說瞎話了。
不過陸云逍既然如此說,甄姨娘等自然不會去觸霉頭問他到底怎么了。然而此時她們三個卻也明白:丈夫有些不對勁兒。
因為不是在府中吃飯,所以甄姨娘樂得大度,讓琥珀和白芷坐在自己與陸云逍中間,獨把靠窗那一面的座位給讓了出來,方便看街景。此時三人彼此對看了一眼,便都注目向街上看過去,一心要找讓陸云逍如此失常的原因。
烈日當空,杏林館里幾個人自不肯出來挨曬,因此三人凝神觀察了許久。也沒看到有什么礙眼的東西,恰好這會兒陸云逍要的幾個招牌菜陸續上來,而他也恢復了素日里的從容瀟灑,甄姨娘這才放下心來,先起身替丈夫斟了杯酒,接著陸云逍搖頭道:“坐下吃吧,今兒我們誰也不用管誰。就自己吃喝,樂得自在。”
三人連忙答應,這頓飯倒也吃的痛快,樓外樓的招牌菜那是杭州城都出名的,陸云逍也罷了,走南闖北。什么樣的好滋味兒沒嘗過?甄姨娘等人素日里卻只是吃自家的飯菜,今日忽然嘗到新鮮滋味,都是吃的十分開心。
席間氣氛也算是和樂融融,酒酣耳熱之間,大家說話也不似在家那么拘束。琥珀正講了個笑話,只引得甄姨娘和白芷都忍不住笑,卻又不好意思哈哈大笑,只好拼命憋著,她們也知道這是琥珀使壞,因白芷就氣道:“你就打趣我們吧,等著,以為就你會說笑話不成?等一下我說一個,不笑得你肚子疼不算完,到那時我看你還敢不敢了。”
陸云逍卻是并沒有忍不住笑,以他的定力,若連個笑話都抵擋不住,那可真成笑話了。更何況,他心思也不怎么在這上面,雖然從最開始發現杏林館后就沒再往那里看一眼,但一顆心卻不太受控制,總是想往那里伸頭看看。
恰在此時,便聽樓下忽然嘈雜起來,甄姨娘和白芷琥珀正說笑著,聽見這聲音,都嚇了一跳,連忙探頭去看,就見對面一家鋪子外,不知怎的聚集了許多人,嘈雜聲正是從那里傳過來的。
甄姨娘驚訝道:“怎么回事?那里可是有人斗毆?”話音未落,就見陸云逍竟已到了窗口,看了一會兒,便吩咐朝云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朝云答應一聲,心想:媽的,這苦差事怎么就攤到我身上了呢?罷了,我去就我去吧,暮云好兄弟,素日里不知道替我干了多少活兒,這一次就當我還他人情了,那是個不知道變通的,萬一回來說漏了嘴,豈不讓姨娘和兩位姑娘記恨?我們雖是爺的貼身小廝,可這后宅到底是人家幾個做主的。
一面想著,便來到了杏林館前,只見正有人在那店門兩旁擺弄著兩只大水缸,夏清語和阿丑馮金山等都在不遠處看著指揮。他想了想,便沒擠進去,只問身旁一個人道:“大哥,這是干什么呢?”
“你不知道?”旁邊的中年漢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興奮道:“這醫館里那位女大夫真是醫者父母心,說如今這天氣正容易中暑,所以用了一個什么方子熬成這防中暑的涼茶,如今就把那涼茶裝在這大缸里,誰想喝,一文錢一大碗。你說,這烈日炎炎的,干活的苦力們要是能有這樣幾碗茶喝,那是個什么滋味兒?何況又不貴,別說茶館里的茶了,就是那大碗茶,還要兩文錢一碗呢,何況這涼茶聽說料也是足的……”
大漢說的口沫橫飛,朝云卻聽得目瞪口呆。他愣愣望著不遠處正指揮著人把缸挪到合適位置的夏清語等人,再扭頭看看四周興高采烈的人群,一時間,心里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兒。
失魂落魄的回了樓外樓,只見掌柜的和伙計們也都聚在門口,興奮的議論著,看見他,連忙打了個招呼。便又繼續議論起對面杏林館這個惠民措施了。
朝云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個狀態是不行的,很容易就被甄姨娘等人抓到把柄。于是連忙整理了下衣服,在上樓梯的過程中做好了心理建設。然后進了包間,笑道:“爺,沒什么,對面那醫館賣防中暑的涼茶呢。”
知奴莫若主,陸云逍一看朝云那臉色,就知道這小子沒說實話。但他也知道這不是追問的時候兒,于是點點頭,沒說什么,便回座位上坐下了。
這里甄姨娘等人笑道:“這南邊果然和京城不一樣,開醫館的竟然還兼著賣茶水。真是聞所未聞,不知道是什么樣人想出這樣的主意來。”
白芷也笑道:“也難為他了,別說,這樣的地段,這樣天氣。不用別的,只看這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就知道他那買賣不會差了。”
一面說著,便站起身道:“我喝了些酒,卻是要出去發散發散,姨娘和琥珀妹妹陪爺坐一會兒罷。”
甄姨娘和琥珀連忙也都站起來笑道:“真真你說的沒錯,剛剛我也還這樣想呢。剛才那小二上菜的時候不是說過嗎?這酒樓后面是他們私家的一個小園。雖不大,坐在涼亭里吹吹風倒是好的,不如咱們就去坐一坐?”
琥珀白芷連忙叫好。陸云逍道:“也罷,你們去吧,讓暮云和你們一起,免得有那不開眼的沖撞了。”
甄姨娘等人答應一聲。三女這才款款離去。待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下,陸云逍這才轉頭問朝云道:“她搞什么幺蛾子呢?賣涼茶?賣涼茶會吸引這么多人?”
朝云咳了一聲,小聲道:“爺,真真您都想不到,剛剛奴才都呆住了。原來大奶奶不是賣涼茶。她特意訂了兩口大缸,說是要擺在醫館兩旁,如今暑熱天氣,就要把涼茶裝在那里,過路的人喝一碗一文錢,奴才估摸著,真要是有那窮苦不堪或者是乞丐之類的人,怕是不要錢呢。因此人人興奮,您是沒瞧見,如今那醫館前真是熱鬧的不得了。”
聽了這話,陸云逍也愣住了,許久后方深吸一口氣,重新回到窗前沉默看著那醫館門口的人群,大概是涼茶已經裝進缸子里了,不斷有人往前涌動,看上去是陸續喝涼茶呢。一時間,他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好半晌,方冷笑一聲道:“為了打響這醫館的名聲,她倒是很拼命。”
朝云小聲道:“爺,恕奴才多嘴,我看大奶奶不僅僅是為了打響醫館的名聲……”
不等說完,便聽陸云逍冷冷道:“不是為了打響醫館的名聲,她是為了什么呢?別告訴我她是菩薩心腸,為百姓著想,所以才會賠本賣涼茶。你覺得她是這樣性子的人?”
朝云小聲道:“若是在府里時的大奶奶,奴才是不信她這樣做的。只是從前和大奶奶在江南遇到的這幾回,爺難道不覺得她性情變了嗎?好吧,其實大奶奶為什么要賠本賣涼茶?奴才不知道,但奴才知道,她應該不是為了醫館的生意,不然的話,只要把她神醫娘子的名頭說出去,這里的老百姓還有不買賬的?”
雖然陸云逍根本不相信夏清語會是什么菩薩心腸,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朝云的話很有道理。若是為了打響醫館的名頭,夏清語根本不需要用這么個賠本辦法,她只要說出自己是做出黃連素拯救了一場瘟疫的神醫娘子,只怕這醫館的門檻就要被踩塌了。
因沉吟了半晌,小侯爺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手中折扇一敲:“走,看看去。”
吼吼吼,我就知道,柿子爺你是忍不住的,哈哈哈!(你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