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朝云暮云齊聲答話,卻聽陸云逍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白薇白蔻和她店里的那些伙計學徒,不也都是在一張桌子上吃嗎?也沒見她擺主子架子。”
朝云暮云互相看了一眼,暗道爺啊,您是什么身份?大奶奶如今又是什么身份?怎么連這個也要比么?
這話兩個小廝沒說出口,心里卻也明白:自家主子受夏清語影響是越來越深了。
這種時候還要謹守奴才本分那就是頂風上了,朝云自然不會這樣傻,暮云本來還在猶豫,被他一拉,也在陸云逍對面小心坐下了。
三人默默無語的吃著飯,剛吃了一籠包子,就聽外面樓梯上腳步聲響,接著有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到了另一個用屏風隔開的隔斷里,兀自高聲議論不休,朝云暮云一聽:好嘛,不知是哪里來的幾個士子,正在聲討杏林館,只把夏清語說的如同九尾狐妖臨世,但凡是幫她說話的,就是被狐貍精給迷惑住了的蠢人。
暮云心里一萬個不服氣,忍不住便小聲咕噥道:“就他們道行高深,不會被大奶奶迷惑,說的自己跟神仙似的,有本事考狀元去,在這里一味攻擊一個女子算什么本事?”
陸云逍眼中煞氣一閃,心中一轉念間已經轉過了三五個收拾這些狂生的辦法:例如雇兩個妓女扮作富家小姐假裝出錢資助這幾個糊涂蛋,然后施展手段騙的他們褲子都剩不下;又或者是引誘他們做出下流之事,再讓人訛詐揭發,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世間險惡;當然,最惡毒的是莫過于從他們口里套出一些無恥之事公諸于眾,讓大家看看這些自命不凡的玩意兒是個什么嘴臉。
不過這些想法也只是在腦海中一晃而過。陸云逍自嘲笑了笑。暗道自己是怎么了?不過是幾個無知無畏的井底之蛙罷了,自己要對付他們,那也太跌份兒了吧?更是給他們臉。依照夏清語的性子。這些跳梁小丑愛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不受他們影響。完全無視,這才是對付他們最好的辦法。
朝云暮云不知道主子這一瞬間心里已轉了數個念頭,正小聲議論著,便見對面陸云逍站起身道:“吃飽了嗎?吃飽了就走吧。”
朝云和暮云都覺得詫異,連忙也站起身跟在主子身后,朝云小聲問道:“爺,這幾個狂生就饒過他們了?他們可是在詆毀大奶奶啊。”
陸云逍淡然道:“他們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槍罷了,收拾他們有什么意思?再看看情況再說。若是只有幾個跳梁小丑。很不必去為他們浪費精神;若是流言泛濫,呵呵,難道咱們手上沒有能收拾他們的東西嗎?”
朝云于是就明白了,看來主子還是堅信這些事情都是那些老家伙搞出來的,如果將來真的到處都是對大奶奶不利的流言,他就會把那些事情公諸于眾,屆時這些大儒從神壇跌下,老百姓自然不會再相信他們的話,更不會再傳謠了。
狠啊,真狠啊。那些事真要被人知道了,幾位大儒還有臉活嗎?爺為了大奶奶,竟不顧那些大儒的死活。嘖嘖,若說爺對大奶奶還是心如止水,誰信啊?
一瞬間,朝云忽然理解了葉夫人和甄姨娘等人嚴防死守緊張兮兮的心思。只是……他在心里聳了聳肩,暗道你們防著有什么用?爺就是爺,認準了的事兒才不會聽別人的話,更何況,這事目前恐怕是爺自己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期然的,就想起早上暮云問過的關于陸云逍會不會迎夏清語回來的事。那會兒朝云還胸有成竹,心想這樣事絕對不可能發生。然而現在。他心里卻開始打鼓,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篤定了:把休掉的妻子再娶回來這種事雖然古今未聞。但爺向來是敢想人不敢想,敢做人不敢做,誰知道這一次他會不會開了這個先河呢?
主仆三人各懷心思來到杏林館,剛進門,就見屏風后好幾個人影在忙碌著,夏清語正在吩咐白薇白蔻重新夾冰袋,又讓白薇去煎藥,大概是忙了半夜的緣故,她向來清亮悅耳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沙啞。
陸云逍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靜靜走到屏風外,就見那個熟悉的女子正從屏風后走出來,一面對旁邊的朱達國道:“如今看來,情況比半夜的時候要穩定一些,這也算是萬幸了。剩下的,還是要看感染的情況能不能得到控制……”說到這里,忽然覺得面前似乎站了人,抬起頭,就看見陸云逍站在那里,正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夏清語有些意外,伸手掠了下頭發,詫異道:“陸云逍?你怎么一大早就過來了?”
“什么一大早?你看看太陽多高了?眼睛這么紅,是一夜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陸云逍指指窗外,卻見夏清語呵呵一笑,胡亂在眼皮上揉了揉:“沒什么,只熬了半宿而已,話說你這么早跑過來,到底是干什么?”
此時朱達國也已經走過來了,陸云逍便扭頭看他道:“令郎如何了?我聽說他做了手術?”
朱達國連忙躬身見禮,然后憂慮道:“手術結果倒是好的,只是沒想到昨晚感染了,有一陣子當真危急,幸虧夏娘子給用了新藥,不然這會兒只怕……”說到這里,卻是再說不下去,用手擦了下眼睛,傷感道:“如今還不敢說會怎樣,夏娘子說,這兩日都是危險期,得小心照看。”
陸云逍點點頭,拍了拍朱達國的肩膀道:“不管如何,保重身子。這孩子連手術和昨夜感染都撐過來了,沒道理這之后倒撐不過去,俗語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放心吧。”
朱達國明知道這是安慰,心中恐慌卻也退去了一些。忽聽屏風后傳來兒子的呻吟聲,他連忙道:“多謝大人百忙之中前來探望犬子,只是他這時候卻還昏迷著,這……沒辦法拜見……”
不等說完,便聽陸云逍輕聲道:“我是那樣不講情理的人嗎?行了,你快去照顧孩子吧。”
朱達國應聲而去。這里夏清語向屏風那邊看了看,卻聽身旁白薇道:“奶奶,您累了大半夜,這會兒先去歇歇,吃點東西吧。這里有馮大哥和江大哥看著呢,何況孩子的病情也平穩了些。”
夏清語點點頭,對馮金山和江云道:“你們嚴密觀察病情,我吃完飯就過來替你們……”不等說完,就聽馮金山和江云一齊反對,只說她昨天做了手術,昨晚又沒休息好,讓她去補一覺。
夏清語笑道:“這點勞累算得了什么?從前比這個忙的時候兒還有呢。”
陸云逍在旁邊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得一動,看向夏清語問道:“從前也有過這種時候?我怎么不記得?”
白薇白蔻猛然就在袖子里握緊了拳頭,夏清語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但這時候腦子反應的卻無比快速,連忙道:“抗擊海匪那幾次,我去衛所幫忙,不也是不眠不休的嗎?還有治療瘟疫那時候,為了做黃連素,也是廢寢忘食,你難道都忘了?”
“哦……”陸云逍一時沒話說,又聽夏清語道:“你是來探望朱大人的兒子吧?現在看也看過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陸云逍聽她這話,又是在間接下逐客令,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兒,因淡然笑道:“倒是沒有別的事,不過那新藥是怎么回事?我想聽一聽,可是磺胺能用在病人身上了?另外,我從家里急著出來,還沒吃飯,既然你這里有早飯,正好填填肚子。”
夏清語整個人都呆住了,微張著嘴,那眼神要多震驚有多震驚。白薇白蔻的模樣也好不到哪里去,朝云暮云則是深深低著頭:丟人,太丟人了,爺您是要飯的嗎?這話哪……哪能這么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啊?您是小侯爺啊,這也太掉身價了吧?
“怎么?不行嗎?”陸云逍看著這主仆三個目瞪口呆的表情,更是惱羞成怒,咬牙道:“你這里的飯,別人吃得,難道我就吃不得?”
夏清語很想說:沒錯,就是你吃不得。你是誰?你是休了我的男人啊,我現在還要招待你吃飯?我是吃飽了撐的慌犯賤嗎?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陸云逍招待自己的時候還真不少,雖然那都是他先有求于自己,但這廝也算是個好官,一頓早飯而已,算得了什么?這么大的官兒,能把這話說出口也是挺不容易的,還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想到此處,便笑道:“不就是一頓早飯嗎?你也把我想的太小氣了,既然想吃,那就吃唄。只是我丑話說在前頭,我們這里可沒有侯府的山珍海味,更沒有你們的規矩,什么站著布菜服侍之類的,都沒有,就是一大群人分兩個桌子吃飯,你不會反對吧?”
陸云逍也就是為了爭這一口氣,此時聽見夏清語的話,心中便覺熨貼了,于是笑道:“入鄉隨俗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其實也不是非要在你這里用飯,若是不方便,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