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沒有發生,我就是反悔了,我不想再嫁了。陸云逍,你從前對我無情,如今我又怎么敢相信日后你會對我有義?好吧,其實我也知道你對我的情意。我知道若是不說出真相,騙不了你,所以索性告訴你了吧。我是真的后悔了,你知道我不喜歡爭斗的日子,不喜歡關在大宅門里,其實從離島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猶豫著,可我始終不忍心讓你失望。然而如今想想,我們兩個人中,總有一人要失望,你不失望,就要我來。既如此,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對不起,陸云逍,我還是想為自己自私一把。對你的情意,我只能說一聲‘辜負君恩,妾心有愧’了。”
“清語……”
陸云逍是真的懵了,一向的聰明機智此刻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任他絞盡腦汁,都不能夠想象眼前是個什么情況?分明上一次見面兩人還在談論婚嫁之事;分明他說過要給清語一個驚喜;分明賜婚的圣旨已經求到,此刻就在自己懷中,那是他好不容易同皇帝求情,走后門拿來讓清語先睹為快的;分明這天地景物都沒有變,可是為什么人就變了呢?為什么世界就崩塌了呢?
“陸云逍,什么都不用說了。就如三年多前你的休書中所說,各自婚嫁永無爭執,你別再來糾纏我了,你走吧。”
夏清語一邊說著,見陸云逍還是呆呆的模樣。她唯恐被對方看出破綻,因一狠心一咬牙,便將毫無抵抗之力的男人猛地推出門外。然后“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清語,清語。你和我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房間外傳來陸云逍不死心的呼喚。房間中。倚著門的夏清語死死捂住嘴,淚珠順著臉頰源源不絕的滾落,她的身子漸漸滑下,最終坐在了地上,一聲聲被死死壓抑住的嗚咽從指縫中逸出,讓夏清語在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肝腸寸斷傷心欲絕,什么叫做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白薇,白薇……”
陸云逍焦急的聲音在遠處響起,但隔著門卻聽得一清二楚。躲在柜臺后的白薇白蔻互相看了一眼。白蔻便對白薇道:“爺叫你呢,還是快出去吧,不然又能躲到哪里去。”
白薇嘆了口氣,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地上能夠有一條地縫供她鉆進去,然而卻也知道這純粹是癡心妄想,因只好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走出去。
“爺……”
看著陸云逍從遠處大步跑過來,白薇心都揪起來了。即使多少年恪守著奴才本分,此時這大丫頭的心中也不由得對葉夫人充滿了怨恨,暗道太太你是達到目的了,以死相挾。把一切都掌控在你手中,可你考慮過爺和奶奶的感受嗎?你一個人,便折磨的他們倆傷心欲絕肝腸寸斷。你……你果真是如奶奶所說,一點兒都不愛自己的兒子吧?
一面想著。就見陸云逍已經來到面前,喘著粗氣問道:“白薇。你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為什么我今天過去,她……她把休書翻出來了?要……要和我恩斷義絕呢。”
白薇心疼的看著自家爺慌張絕望如同小鼠一般的神情,記憶中,從來都是器宇軒昂的主子還沒有過這樣時候呢。白薇的眼淚忍不住便落下,哽咽道:“爺有所不知,奶奶今日出去,不知遇上了府里什么人,對方對奶奶毫無尊重,還出言譏諷。奶奶回來就哭著說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說她早該想到,府中人對她恨之入骨,便是這會兒和人家說改過自新,又有誰會信?連一個下人都敢對她這樣,更不用提那些管家娘子主事的人,太太和國公爺原本就是不喜歡她的。到頭來,不知要有多少陰謀詭計等著她。與其在這些爭斗中筋疲力盡,更把和爺的情分都一寸寸消磨光了,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從現在起就和爺一刀兩斷。因立逼著我去把休書翻出來,奶奶看了休書,就……就哭了……”
一番話不等說完,陸云逍已經是怒發沖冠,話也不說一句轉身便走。白薇這里看著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心中更加酸楚難當,暗道爺大概還以為,只要找到那個給了奶奶難堪的下人,勒令她向奶奶賠罪,或者干脆攆出府去,便能和奶奶重修于好。他卻不知道,橫亙在他和奶奶之間的,是太太,是太太的以死相挾,爺啊爺,你哪里還有機會?但凡奶奶有一點辦法,她也不可能這樣決絕的離開你啊。
想到這里,不由得淚如雨下,忽聽身后一個失魂落魄的聲音響起道:“白薇,你說,爺和奶奶明明是兩情相悅,可……他們……這樣就完了?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嗎?”
“怕是不能了吧,除非神仙降臨,讓太太沒辦法尋死,不然的話,這個局又怎么可能解開?”白薇喃喃著道,然后看向五姨娘:“五姐姐,你說,情愛究竟是什么?為什么它總是不能如意順遂,非要折磨的一對有情人生不如死呢?”
五姨娘沉默了許久,忽地低聲吟道:“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白薇驚訝的看著五姨娘,她是知道這位五姐姐有本事的,卻沒料到她還有這樣才華,這一闋詞自己雖不知道是誰寫的,可其中的纏綿凄楚,不正應了此時之境?一時間,白薇就怔怔站在那里,品味著詞中百味,竟漸漸癡了。
“爺,太太叫您過去。”
陸云逍坐在書房中,一口一口喝著苦茶,都說苦茶清心敗火,可他唇上的一串燎泡卻如同比賽誰個兒大似得,爭相擁擠著牢牢占據了兩片唇上所有的地方。
“叫我干什么?讓你查的事情查好了嗎?”聽見朝云的通報,陸云逍頭也不抬,紅著眼睛看一本冊目,也不知道是想從里面找出什么來。
“這個奴才哪里知道?”朝云幾乎要苦笑了:“爺,要不然,您就過去一趟吧,這些日子,因為您要查的事情,府里上下烏煙瘴氣的,奴才不才,您……這什么線索都沒有,奴才也沒辦法找人啊。”
“線索線索,清語不給我,我能有什么線索?”陸云逍暴躁的合上了冊子,站起身道:“總之,就是那天府里出門的人,全都要查,一個不能放過,實在不成,就統統攆出去。”
朝云嚇了一跳,連忙道:“爺,這不成啊,讓老爺和太太知道了,哪里會讓您這么胡來?連老太太都聽到風聲了,老太太這幾日身上不好,也不能給她老人家添火氣啊。”
陸云逍連忙道:“是了,今天早上去探祖母,病還沒好,可見找的大夫不中用,御醫又如何?都是群酒囊飯袋,你快去請清語,請她過來給老太太看一看。”
朝云囁嚅著道:“這話爺前兩日不是天天在老太太面前提嗎?老太太不準,就是爺自作主張請了大奶奶來,也沒有用。”
陸云逍越發氣悶,恨恨一摔冊子氣道:“也不知太太在老太太面前說了什么,老太太先前明明是松口了的,如今也這樣不近人情起來。”
“爺,您就別抱怨了,太太還在房里等著呢。”朝云陪著笑勸。陸云逍無奈,皺眉揮手道:“行了行了,去打盆水來,我把臉洗一洗。”
朝云打了水,陸云逍仔細洗了臉,看了看嘴上燎泡,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平生就沒聞過胭脂味兒的世子爺特意將從妹妹那里要到的胭脂涂了一層在嘴唇上,看著那紅唇,自己都覺得惡心,不過好在這樣燎泡就不是很清楚,也不必讓母親擔憂了。
一路來到葉夫人房中,果然,看見他的嘴唇,葉夫人也是一愣,皺眉道:“做什么在唇上抹了胭脂?”
陸云逍笑道:“才從老太太那里過來,妹妹們捉弄我,抹了我一嘴胭脂,沒來得及洗,聽見太太叫,就趕緊過來了。”
葉夫人愣了下,自家女孩兒們是什么樣子她怎會不清楚?并沒有這樣不穩重的,何況那胭脂也太厚了,竟是摳了一塊涂上去一般,她到底也是聰明人,略一尋思,心里便明白了,不由得也是暗中嘆息了一聲。
“母親找兒子來,是為了什么事?”陸云逍見葉夫人不說話,生怕她讓人打水命自己洗去胭脂,趕緊岔開了話題。果然,只見葉夫人回過神來,哼了一聲道:“叫你來沒別的事,就是問問你這些日子在府里查什么呢?消息都吹到老太太和你爹面前了,兩個人都問我,我哪里知道你搞什么?盈丫頭也不知道,所以少不得叫過你來問問。”
“原來母親是為這事兒。”陸云逍松了口氣,旋即憤憤不平將當日白薇的話復述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齒道:“兒子一定要找出這眼里沒主子的奴才,國公府容不得這樣的人。”
話音未落,就見葉夫人猛然一拍桌子,厲聲道:“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