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夏清語終于知道了前因后果,因點點頭道:“我就說五姐姐不是嫌貧愛富的,這樣說來,你為了讓李學士死心,便只好假裝是自己嫌貧愛富了?嘖嘖嘖,都說他聰明絕頂,我看也平常得緊,竟然這樣就相信了?”
江明月搖搖頭苦笑道:“他怎可能輕易相信?為了讓他相信是我變了心,是我貪錢,從此后將我徹底忘掉,娶妻生子好好兒過日子,我不得不煞費苦心。那個老惡棍,知道我是為了讓無為徹底死心才做下一步步的計劃,他就很配合我。我故意找了個理由拖延婚期,慢慢的不再去和無為見面,故意讓他看見我和那個老惡棍出雙入對,故意在他上門詢問時羞辱他,可我知道,這些他都不會信。所以在他又一次上門時,我讓人用涼水將他澆了個透,警告他再不許來找我。那是大冬天啊,他果然回去后大病一場,他的母親來找我,那時我心如刀割,卻不得不假裝高傲的拿出兩串錢給她,將她攆出去。他母親是個清高的人,在我這里受了氣,回去后兒子又重病不起,心力交瘁之下,過了年就撒手人寰了。無為本就受了寒,又受了母親去世這個打擊,那個時候他病得幾乎要死了,聽說我要給人做妾,還是趕來。妹妹,你說,我終歸是個人,我看著那個病得倒在地上的皮包骨頭的男人,那是我傾心相愛的人。我卻要嫁給一個害得我們痛不欲生的仇人做妾,我那個時候……真恨不得死了。可若是我真的流露出一點真實情緒,那無為可能立刻就會被陳半斤害死。我只能一臉漠然的上了花轎,然后在轎子里,把我這一輩子的眼淚都給哭了個干凈。”
夏清語知道李絕心和江明月的過往必定是慘烈的,但她真是怎么也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會慘烈到這個地步。難怪李絕心至今未婚,卻在之前那樣絕情。難怪他改了自己的名字。難怪他第一次去杏林館,就說自己是得了寒癥。要開驅寒的藥,那其實就是故意說給江明月聽的。難怪他明明對江明月無一刻忘懷。卻從未派人去江南查過對方過得怎么樣,也沒有故意報復陳家置江明月于死地。這份兒愛恨糾纏著,恐怕連他自己都無能為力。他對江明月,無論是那么深的愛還是那么深的恨。果然都是有理由的。
“李學士能掙扎著活過來,也真是命大。”夏清語嘆了一聲,然后問江明月道:“那李學士知道這其中的真相嗎?”
江明月搖搖頭,苦笑道:“他原本是不知道的,不然先前怎可能那樣絕情的對我。我其實,是怎也不肯答應給他做妻,我想著哪怕能給他做妾,這輩子都是莫大的福分,決不能再貪求了。可他又偏偏要給我名分。我們兩個都各執己見,他就去找了叢嬸子……”
“叢嬸子是誰?”
夏清語直覺著這是一個關鍵人物。果然,就聽江明月嘆氣道:“當年無為病得太厲害。我也生怕他受不了這個刺激,萬一再丟了性命,我所有的苦心豈不都付諸東流?所以就把自己攢下的私房錢全都給了叢嬸子,讓她幫忙照顧無為,叢嬸子知道我的苦心,從未向無為透露過當年事情的真相。她也盼著無為能忘了我,娶妻生子生活美滿。畢竟我再可憐。也終究是殘花敗柳,我們兩個的緣分,已經是無可挽回了。也正因為如此,無為對叢嬸子一直十分尊敬,當做母親一樣侍奉。更資助他們母子在家鄉開了兩家店鋪,誰知今年年初,叢嬸子的兒子被人誣陷,他幫忙還了對方清白后,就把那母子倆接到京城,出錢讓他們重新開了鋪子。遇見我后,他從沒在叢嬸子面前提起我,直到提了親后,他才和叢嬸子說了這件事,所以叢嬸子也就把當年事情的真相告訴了無為。他……他就把這件事和皇上說了。后來他和我說,皇上說這樣女子,當得起他李絕心的妻子,所以……”
“原來還有這樣的曲折。到最后,姐姐和李學士的婚事,也等于是皇上做主的。”夏清語撫掌笑道:“果然老天爺還是有眼的,雖然蒼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受苦受累,然而似五姐姐和李學士這般,最終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著實是令人欣慰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還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江明月將這段往事說出來,看上去情緒也松快了不少。因看著那燭火道:“奶奶……妹妹,我這輩子,真是知足了。如今若是能再找幾個老實憨厚的人,讓姐妹們都安個家,這輩子就再無所求。”
“怎么可以無所求呢?”夏清語抿嘴兒壞笑道:“李學士家一脈單傳,姐姐嫁過去,當然要為他開枝散葉,多生幾個兒女啊。我看姐姐的體形,是個好生養的……”
不等說完,江明月已經是臉上飛紅,站起身跺腳道:“人家來找你說話排解心事,你……你怎好這么打趣我……”
“姐姐覺得我是打趣?”
夏清語站起身,來到五姨娘面前攀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道:“呶,到時候姐姐可別說妹妹沒提醒過你啊,將來姐姐未免沒有用到妹妹的時候兒呢,例如容易懷孕的秘訣了,萬一需要用到的容易受孕的藥了……”
江明月臉上的紅霞已經蔓延到了脖子根兒,輕輕啐了一口道:“呸!妹妹不用在我這里說大話,有這份兒本事,你還是用在你和世子爺身上吧,我看世子爺當真是喜歡孩子的,哪一次來不抱著小白果子他們說話?”
聽她這樣說,夏清語才反應過來,暗道是啊,我還在這里替人家操心呢,當日這身體本尊和陸云逍成婚,可是五年都沒有孩子的,就算后來夫妻關系冷淡,但最開始總也有一陣蜜月期吧?唔,也不知道是誰的問題,但是陸云逍和他的幾個妾室,也只有甄姨娘懷了孕,最后還小產了,這么說來,或許問題出在他身上也說不定。但這個時代的男人都要面子,這種話肯定不能和他直說,得想個辦法暗中查探一下,采取點手段才成。
正想著,就見江明月羞澀笑道:“我皆因睡不著,所以想著過來和你說說這些年憋在心里的話,不料就說到了這個時候兒,這些日子多虧了妹妹幫我忙碌著,這會兒您大概也累了,快歇息吧,我這就回房去。”
夏清語笑道:“這話沒錯,姐姐正該多多休息,明日早起,要忙的事情還多著呢。”
于是江明月便告辭離開,夏清語送她到門口,就見她又轉過身來道:“是了,這些日子只顧忙著我自己的事,倒沒有問妹妹,你和世子爺的婚期定了嗎?”
“還沒有呢。一個三月十六,一個四月十八,左右就是這兩個日子吧,也不知道他們想用哪一個?”這兩個日子就是當初陸明珠從欽天監拿的據說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但壽寧公府到今天卻也沒拿出一個準日子來,不過夏清語想著大概也就是這兩日的事兒,只要江明月嫁出去,陸云逍應該就會逼著自己忙兩人成婚的一攤子事兒了。
“看來還要馬不停蹄呢。”嘆了口氣,看著江明月消失在院門外,夏清語才回房坐下,不一會兒白薇白蔻回來,見她已經鋪好了床被,主仆三人也沒再說話,各自卸了釵環,便安歇了。
“爺回來了。”
幾個婆子媳婦從葉夫人院中出來,看見陸云逍,紛紛行禮招呼。
陸云逍“嗯”了一聲,見葉夫人陪嫁的媽媽也出來了,便有些驚訝問道:“屋里有誰在說話嗎?怎么連媽媽也出來了?”
這葉夫人的陪房嫁的是府中一個管事叫做許斌的,因此素日里人家都稱她為許大娘,此時聽見陸云逍問,她便小聲道:“爺等會兒再進去吧,二奶奶在太太房里呢。”
“原來是盈妹妹,怎么?她找太太……說什么事?”陸云逍眉頭微微一挑:秦書盈那不但是自己的弟妹,兩家更是親戚關系,可以說是從小玩到大的,所以如果只是單純她在房中,自己原本不用十分忌諱,最多他進去,對方出來也就是了,但這許斌家的明顯是話里有話。
許斌家的左右看看,見沒有人,這才悄悄對陸云逍道:“二爺鬧著要往家里抬人,二奶奶氣得不行,和二爺吵了幾次,這會兒大概在太太房里,求太太給她做主呢。”
“抬人?什么人?”陸云逍立刻吃了一驚,秦書盈長得極美,又很是精明厲害,他知道自家二弟素日里對這個妻子是有些懼怕的,這么多年他在外,雖然時有風流韻事,卻從未提過要納妾的事,這一次竟然豁出去和秦書盈吵了好幾架,也要把人抬進來,可見他是如何迷戀對方了。陸云逍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