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天望著那葉輕舟消失在視線之中,方才繼續他的路程。青云縣城墻低矮破敗,此時雖是正午,可城門前仍然車馬稀疏,守門的兩個老兵正在那邊嘮著家常,對于過往行人甚至懶得看上一眼,比起燮州城的守衛還要懈怠,這樣的士氣和軍容遍布著大康的每一個角落,大康王朝在歷經五百余年的輝煌歷史之后,也如同史上所有王朝一樣日漸衰微。
進入城內,周圍經行的路人大都衣衫破舊,房屋低矮破敗,狹窄的街道上洋溢著一種蕭條頹廢的基調。
三人都是第一次來到這里,所以對周圍的環境頗感驚奇,一個個左顧右盼。梁大壯咽了口唾沫道:“這里比不上京城,甚至還比不上燮州。”
胡小天心說你丫這不是廢話嘛!青云只是一個小縣城,怎么可以拿大康帝都,西川名城和她相提并論?這不是拿縣級和副省級、高官擺在一起比較嗎?
梁大壯道:“這青云縣城內,連一棟像樣的房屋都沒有,真是一窮二白。”
胡小天心中也是這般感慨,老爹夠狠,把自己外放到這個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窮鄉僻壤,更郁悶的是,來到青云縣,自己還不是一把手,只是一個縣丞,自己頭頂還有知縣。放眼望去,滿目凄涼,這鳥地方只怕是沒有任何油水可撈了。可既來之則安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拐過前方,突然現出一片高門大宅,因為這片建筑出現的實在是太過突然,所以對他們每個人的視覺沖擊力都是極強,朱漆大門,鎏金門釘,門前兩尊威武雄壯的石獅子,比起胡家在京城尚書府的還要大一些,整個建筑比起胡家也要更加氣派一些。
倘若這片建筑出現在京城并不稀奇,畢竟京城乃臥虎藏龍之地,王公貴胄數之不盡,可這里是在西南邊陲小城青云,這樣的一片院落就顯得格外醒目刺眼起來。
胡小天盯住大門上的橫匾望去,黑底金字,上書萬府兩個金燦燦的大字,胡小天產生的第一感覺就是土豪,凡事皆不能貌相,沒想到這破破爛爛的青云縣城,還隱藏著這么牛x的大戶人家。
門前的兩名家丁也是體態魁梧,膀闊腰圓,衣衫鮮亮。黑色武生服,腰扎兩寸寬的大紅絲絳束帶,黑色薄底靴,黑色八角家丁小帽,因為本身就站在臺階之上,看人的眼光都是俯視。或許是因為胡小天他們朝大門口多看了幾眼,兩人頓時感到不爽了,齊刷刷瞪圓了一雙牛蛋眼,兇巴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胡小天初到青云沒必要跟萬府家丁計較,慕容飛煙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準備離去,梁大壯卻不服氣,這兩人是家丁,他也是家丁,要說地位,他認為自己這個尚書府的家丁要秒殺眼前這兩位,不就是個鄉紳的看門狗,居然也敢威風八面,霸氣側漏。梁大壯冷笑道:“臭拽什么?不就是個看門的?”
兩名萬府家丁一聽,不由得勃然大怒:“趕緊滾開,不然我放狗咬你!”
梁大壯還想說什么,可胡小天招呼他道:“走了走了,你走南闖北,什么樣的豪宅沒見過?別弄得跟個鄉下人似的。”
梁大壯吞了口唾沫,雖然心有不甘,但是仍然不敢違逆少爺的命令,他不明白胡小天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低調,在京城他是戶部尚書胡不為的公子,是胡家大少爺,來青云縣是為了做官,是朝廷任命的青云縣丞,是這方土地之上的父母官,怎么能夠忍受這萬府的家丁對他呼來喝去?
此時府邸內隱約傳來犬吠之聲,胡小天和慕容飛煙已經先行離去,梁大壯轉身看了看,萬府門前的兩名家丁叉著腰挺著胸,一副傲慢無禮的樣子,梁大壯心中暗罵,狗曰的牛逼什么?雖然同為家丁,老子也是家丁界的貴族,土包子的看門狗,以為主人有倆錢了不起啊,以后最好別犯在老子手里。
胡小天也不是喜歡忍氣吞聲的主兒,看萬府這兩名家丁如此囂張,心中也是有些火大,不過談到涵養,他比起梁大壯不知要深多少倍,說白了就是藏得更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子今兒初來乍到,對青云縣的情況還不熟悉,我何等身份,犯不著跟兩名家丁一般計較,可等過了這兩天……嘿嘿……
胡小天想到得意之處,唇角不經意露出陰險的笑意,卻想不到這稍縱即逝的陰險笑容被慕容飛煙捕捉到。慕容飛煙道:“是不是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到自己扎穩腳跟再來個秋后算賬?”
胡小天不由得哈哈大笑,他盯住慕容飛煙清澈如水的星眸道:“飛煙,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了解我了,在你面前人家有種**裸的感覺呢。”
“對你這種人根本不需要特別了解,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胡小天極盡陰險地笑道:“所以,我還是給你提個醒,還是千萬不要得罪我這種人的好,不然我會讓你……”
“你敢怎樣?”慕容飛煙鳳目圓睜,一副要跟他刀槍相見的模樣。
胡小天忽然又換了個臉色:“那是對別人,咱倆不一樣,同生死共患難,在我心中早已將你當成了我的紅顏知己。”
“嗬!”慕容飛煙分明在冷笑,雖然心中因這句話感到些許的羞澀,她發現和胡小天在一起呆長了,連自己都變得會做戲了,表面一套,心里又是另外一套。青云縣衙位于青云縣東大街,坐北朝南,屬于縣城的中心區域,中等規制,占地約有十畝,沿著中軸和東西兩付線共計建有二十七間房,雖然房間在同級縣衙中算不上多,可大堂、二堂、三堂、獄房、廚房、縣令宅,馬房、大仙祠堂一樣不少,在縣令宅和三堂之間還有一個占地半畝的后花園,對衙門來說是后花園,對縣令來說就是前花園,正所謂資源共享,整座縣衙也稱得上一應俱全,只是多年沒有修葺顯得陳舊殘破。東大街北有一座四柱三門廡殿式的木牌樓建筑,面闊四丈,明間的通天柱和次間的邊柱各有兩根斜柱支撐,根部以抱柱石固定,明次間上部均為四昂九踩斗拱,明間的匾額,面南書“青天朗朗”四個大字,北面書“傳化”二字,每逢初一十五,縣令都會在這里宣講圣諭,教化百姓,牌坊也因此而得名,被稱為傳化坊。傳化坊南側于須彌座之上立有照壁,長七丈高兩丈,面北的一面繪有一異獸,狀似麒麟。胡小天盯住那怪獸看了半天,搖頭晃腦道:“這麒麟畫的不錯!”慕容飛煙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道:“這可不是麒麟,這叫貪。你看它四蹄似牛,頭上長角,身上有鱗,尾巴翹得很高,嘴巴張得很大,兩眼突出,好像要吞食前方海平面升起的旭日。傳說,貪的腳下身邊都有無窮無盡的財富,可是它的內心仍然無法滿足,有一天它到海邊喝水,望見太陽的影子在大海中飄浮,以為就是太陽,結果跳入大海,想要將其吞如口中,被洶涌的海浪吞沒淹死。衙門將貪畫在照壁上,主要是告誡官員要克己奉公,清正廉潔,不要貪贓枉法,否則將會像貪一樣自取滅亡。”慕容飛煙的這番話顯得意味深長,借著答疑解惑之機有敲打胡小天之嫌。不知為何,她始終覺得胡小天不會是一個清官。
胡小天經她提醒想起了這個典故,點了點頭道:“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心不足吞太陽,做人不可太貪!”心中卻是不以為然,這世上當官的,又有哪個不貪?貪也要分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