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節 團結(1)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我要做皇帝 | 要離刺荊軻   作者:要離刺荊軻  書名:我要做皇帝  更新時間:2016-10-07
 
翌日,宣室殿之中,八十余位列侯濟濟一堂。

這些,就是現在依舊活躍的全部軍功列侯了。

剩下的,不是宗室列侯,就是外戚……

這個數字,比起當年,劉邦剛剛鼎立天下時的列侯數字還要少二十余人,比太宗皇帝時,減少了一半,與先帝時期相比,減少了三分之一!

歲月如刀,削盡英雄豪杰!

能留存至今的,雖然不可說都是最出色,最強的列侯,但一定是最識時務,最聰明的列侯。

很典型的,就是平陽侯世家。

自初代平陽懿候曹參至今,老曹家雖然代代單傳,但平陽侯的名頭,卻依然如同過往一般響亮。

哪怕,當代平陽侯曹壽的的老子平陽簡候曹奇是個大大的反賊!

但老曹家也依然維系了富貴。

為什么說曹奇是個反賊?

因為,當年,諸侯大臣共誅諸呂,自詡惠帝忠臣的曹奇據理力爭,企圖保下少帝兄弟,甚至還企圖保下少帝的帝位。

這當然是反賊了!

特別是太宗皇帝即位后,看曹奇是橫看豎看,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因而簡候曹奇終其一生,都沒有出平陽縣半步。

同時,也從不嘰嘰歪歪,議論國政。

這讓平陽侯世家得以生存至今,并且,至今依然在漢家列侯集團之中,擁有莫大的聲望。

而沒有曹奇聰明的,那一大票坐呂氏誅的列侯,自然只能是淚眼婆娑,在九泉之下后悔不已。

當然,某些人未必會后悔。

如今,當代平陽侯曹壽,就正坐在列侯之中。

他是奉詔來長安,贏取先帝之女,長安王劉發的姐姐陽信主的。

適逢其會,所以也就來刷波臉,免得,朝堂上沒有人認得他這個平陽侯。

而坐在曹奇身側,同樣是一個大大的反賊之后。

汁方候雍臣。

雍臣同志最近減肥有所成效,但也依舊如同一個肉山一般,讓人望而生怯,臉上的肥肉堆積在一起,幾乎將五官都淹沒了。

但沒有關系,老雍家最近時來運轉,尤其是他的長子雍野,在安東都護府體系里,已經爬到了校尉之職。

這可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要知道,在此之前,雍家從而在漢室軍隊里獲得過任何職位。

甚至,雍家能夠活著,而不是被廷尉拉去菜市場,把腦袋砍下來當球踢,也是多虧了他雍臣與他父親雍齒識時務啊。

反之,像是老雍家過去的親戚新陽候呂家還有陽信候、故市候等曾經的難兄難弟,現在都已經跪了。

在過去四年,漢室列侯集團以平均每年消失六家的速度在不斷消逝。

有些年頭,甚至一年就要掛掉十幾家。

這些家族,曾經有威名赫赫的先祖,也曾經有智謀無雙的強者。

但,就因為子孫不肖,看不清形勢,非要跟今上掰腕子,別苗頭,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所以,他們完蛋了。

運氣好的,削去封國,貶為庶民啊什么的。

運氣不好的,骨頭都爛掉了。

甚至安平侯鄂寄,還成為被殺雞駭猴的典型。

所以,雍臣如今確信,他父親當年臨終交代的事情,真是金玉良言啊!

老劉家的破事,當臣子的,最好還是少摻和。

哪怕被皇帝欺負了,也得跪下來說欺負的好,欺負的妙。

至于丟掉的面子啊利益啊錢財啊,這又算的了什么?

跟著天子混,比什么都強!

所以,雍臣抬眼,打量了一下,跪坐在他側翼的一位列侯,在心里想道:“可憐阿陵頃候一生征戰,卻不想,恐怕以后都要沒有香火血食了……”

這個世界,總是有些人莫名其妙的有著莫名其妙的自信,做著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譬如這位當代阿陵候郭勝客。

旁人不知道,他雍臣可是清清楚楚。

這位阿陵候,居然被豬油蒙了心,蠢到在私底下非議當今的許多政策,還跟人說什么‘吾必反也。’

拿什么反?

嘴巴反嗎?

真是搞笑!

而且,這個事情,連他都知道了,天子會不知道?

自尋死路啊!

不過,這與雍臣無關,只是可惜了阿陵頃候啊!

當初頃候郭亭,可是漢軍之中,與韓信一般的知名兵法家。

郭亭雖然戰功和名聲,拍馬也不及韓信。

但他卻是最初的漢軍軍法制定人,同時還是目前現行的漢軍營壘構建方案的設計人。

就是他父親生前,也曾經非常推崇和敬重郭亭,認為他是‘敏而好學,忠而敬慎之大丈夫’。

而且,作死者,遠不止一個郭勝克。

以雍臣所知,起碼還有一個數人組成的陰謀地下集團,在想要搞個大新聞。

其實,作為老列侯集團的一員,雍臣也能理解這些人的焦躁和不安。

畢竟,如今,漢家新老權貴集團,正在緩緩的進行著更新換代。

昔年曾經與眾人一同度過了數十年歲月,經歷了呂氏亂政,太宗即位,文景之治的許多列侯,在今上即位后,紛紛消失。

有人被拖到了菜市場,明正典刑,一刀兩斷。

有人被一擼到底,趕回老家種田。

更有人,默默無聞的死去,默默無聞的消失。

當今天子為了對付列侯,甚至還前無古人的發明了‘被精神病’這種奇葩的新思路。

而伴隨著老列侯的退場,新的軍功貴族集團崛起。

這些過去列侯們的小弟、馬仔甚至干脆就是泥腿子出身的家伙,紛紛依靠軍功,躋身進入漢家列侯集團之中,并且迅速搶班奪權。

無數人過去的權勢和勢力范圍,紛紛被新興貴族們搶走。

而老貴族們,在這些年輕、勇敢而且格局和見識以及性格,都遠遠強于他們的新生代們,根本無力阻擋,只能節節敗退。

以至于坊間甚至有流言傳說:丞相致仕后,漢九卿恐將盡為新君之臣!

至于老家伙們?

自然是退休的退休,打醬油的打醬油。

這讓很多人都感到憤怒、不解以及抑郁。

所以,出現了這樣的可以理解。

不過……

“你們為什么不去跪舔今上?”雍臣表示很疑惑。

拍馬溜須和捧今上臭腳,又不是什么難事。

連中水候都干的非常不錯,至于桃候劉舍本身就是一部《怎么給皇帝拍馬》的教科書。

只要天子有需要的時候,就站出來鼓鼓掌,然后三呼萬歲,口喊:陛下圣明,俺們都聽您的?

這樣,自然就可以保住家族的地位和權勢,而不必擔心被排擠、被打壓甚至被趕回家種田。

當然,假如想要掌握權勢,那就需要能力了。

就像劉舍這樣,一邊拍馬,一邊還能完成本職工作,自然會得到重用!

想來想去,雍臣,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驅使著這些列侯,居然敢這樣作死?

這個時候,宣室殿的側門,緩緩打開,劉徹提著綬帶緩緩走到殿中,然后拾階而上,登上屬于自己的御座,坐下來,望著群臣。

八十余位列侯,紛紛起身,來到殿中,恭拜道:“吾皇萬壽無疆!”

即使,汁方候雍臣,也被兩三個侍從攙扶著,跟團肉團一樣,跪在地上,氣喘吁吁的說著:“吾皇萬壽無疆……”

不過,這里面到底有多少演技,多少本色演出,那就不足為外人所知了。

劉徹也很享受,或者說極不忍心看到雍臣這樣。

他連忙吩咐道:“諸卿平身……”然后又特別囑托道:“什邡候,朕不是特許過卿可臨朝勿拜嗎?下次莫要如此了!”

雖然說,老雍家跟老劉家祖上是相互看不順眼。

要不是蕭何抬了一手,當年就沒有汁方候這個爵位了。

不過,都幾十年了,過去的恩怨,早已經煙消云散,劉徹也不想再重復這樣折磨雍家。

殺人都不過頭點地!

拿著雍家看了幾十年笑話,當了幾十年小丑,也夠了!

劉氏連項羽都原諒了,連秦始皇都諒解了。

沒有必要再揪著不放。

但雍臣顯然不這么看,他臉上的肥肉,都笑的綻開了,跟一朵向日葵似的,說道:“臣雖老而胖,但,每次一見陛下,頓為陛下龍氣侵染,四肢生出一股精元,頓時就身輕如燕!且夫陛下圣主也,老臣有生之年,得遇陛下,已是幸甚,豈敢不朝陛下?”

這馬屁雖然拍的裸,但讓人聽了很舒服。

劉徹也被逗得一樂,幾乎笑了出聲。

這雍臣未來絕對可以進《滑稽列傳》去跟東方朔媲美!

不過笑完之后,劉徹卻想到了一個事情。

那就是,那些他曾經看過的滑稽列傳之中的滑稽之人,他們真的是滑稽嗎?

他們真的就是在用生命搞笑嗎?

東方朔說用之則為龍,不用則為蟲。

又如淳于髡、優孟,又豈是等閑易于之輩。

即使是兩千年后,一個在熒幕上以逗逼和搞笑而出名的段子手,他就真的只是個段子手?

只能說,在這個世界上,人類需要偽裝來保護自己。

有人用仁善的外衣,行茍且之事。

也有人用大義凜然,慫恿他人,以實現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小人物們,在夾縫之中求生,只能用逗逼的行為,搞笑的手段,嬉戲怒罵,博人一笑。

所以,劉徹抬抬手,道:“汁方候言重了!”

瞬間從什邡候改稱汁方候,這讓雍臣立刻止住了自己繼續搞笑的行為。

他知道,自己表演的有些過了。

于是訕訕一笑,大方的退回自己的座位。

但殊不知,在他身后,幾雙眼睛,跟仇人一般死死的盯著他。

對馬屁精來說,最大的敵人,自然就是另外一個馬屁精。

四大金剛,誰都不愿意自己的隊伍里多出一個成員!

劉徹卻是看著這一切,冷眼旁觀。

他點了點手背,看著群臣。

在坐列侯八十余位,幾乎就是全部的在京列侯。

其中,高帝以來的老功臣,大約七十人,剩下的全部是他即位后敕封的先帝功臣以及在馬邑之戰中立下功勞的功臣。

他的視線,首先從這些人身上掃過。

他們是如今漢室最新興的力量,充滿了能量和進取心。

但有時候,進取心太過于強烈!

然后,劉徹的視線就停留在了剩下的舊列侯身上。

老人,在某些程度上,意味著保守、頑固和不識時務。

“今天,召集諸卿,有幾個事情,要跟諸卿談談……”劉徹把玩著自己手里的一枚玉璽,靜靜的說道,在他說話的時候,整個大殿,除了他的聲音,沒有半分雜音,以至于即使站在宮外執勤的士兵,也能聽得到天子的御音,然后一個個激動萬分,若他們有錄音機的話,此刻恐怕都在忙著錄音了,以好帶回去給家人聆聽圣訓。

不過,沒關系,能夠聽到圣訓,對他們來說,就已經很滿足了!

“朕聽說,最近,有人對朕很不滿啊!”劉徹輕笑著道。

此話一出,整個列侯集團,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劉徹的腦殘粉和他冊封的列侯們,一個個都是怒目圓睜,瞪著每一個人,企圖找出那個居然膽敢對君父不滿的渣渣!

對漢家來說,對皇帝不滿,是允許的。

當年,馮唐還曾經對太宗皇帝說過:既然今天有李牧這樣的大將陛下也用不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呢!

至于北平文侯張蒼、張釋之還有故安文候,都曾經在朝議上公開的正式的駁回天子詔書,拿著皇帝的臉反復啪啪啪的打。

不也沒事嗎?

皇帝也頂多只能找個別的借口收拾他們。

但是,在漢室,對皇帝或者國家政策不滿,你不在朝堂上公開表達出來,卻在私底下非議和誹謗。

你想干什么?

想要陰謀反對陛下,顛覆社稷嗎?

至于那些心里的有鬼的家伙,則是嚇得渾身上下,都是戰栗不已,臉色蒼白,甚至有人幾乎就按捺不住,想要出來謝罪了。

這些年來的事實,已經將一個事實證明的非常清楚而明白——別在今上面前搞鬼,他若說他知道某事,他就一定知道。

狡辯和抵賴,只會造成更可怕更無法挽回的后果。

譬如說,安平侯鄂寄,就是血淋淋的鮮活案例。

讓每一個想到鄂寄下場的人,都生出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

沒有人想被精神病,完了還有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為后世唾罵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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