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節 悲哀的商人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我要做皇帝 | 要離刺荊軻   作者:要離刺荊軻  書名:我要做皇帝  更新時間:2017-02-01
 
甘棠!

全稱為漢甘棠大學,自元德四年,廷議決議后,當年就在長安城武庫南破土動工,翌年夏五月落成,元德五年秋八月迎來第一批學生。

到今天為止,已經累計有數千名官員在此短暫受訓。

沿著尚冠里大道向南直走,從御道向左轉,就進入了甘棠大學的范圍。

此地,安保森嚴。

每天十二個時辰,巡邏的士兵往來不絕。

任何人想要出入此地,都需要持有證明。

而甘棠內部的受訓官員,在原則上是不允許在培訓期間出入的。

張湯此刻就站在甘棠大學的門口,仰望著那座據說花了半年時間,才被少府的工匠雕刻好的召公塑像——那位盤膝坐在甘棠樹下,手持竹簡,凝視遠方的名臣。

雕像前,香火冉冉,這是無數甘棠學子所敬獻的香火。

“聽說陛下明日要來甘棠……”一個男子走到張湯身邊,旁敲側擊的問道:“張公可知陛下此來,所為何事?”

張湯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召公的雕像。

“有朝一日,吾不知是否也有資格,如召公一般,成為萬世之師……”在心里面長長嘆了口氣,張湯就答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意思……”

說完他就抬腿向前,空留著身后之人一臉錯愕。

“張湯……有什么神氣的……”這人望著張湯的背影,狠狠的一跺腳,在嘴里嘟囔著。

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因為,這是張湯!

天子的絕對心腹兼鷹犬,未來的廷尉甚至是御史大夫、丞相!

好不容易才靠著田家的關系巴結上此人,萬萬不可疏遠了關系!

哪怕,其實自己遠比這個南陽郡郡守年長,在官場上的資歷也更深——在這張湯還只是長安城里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吏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巨鹿郡的都郵,千石大員了!

可惜……

不過七年時間,這個當初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小吏,如今已經是帝國最顯赫的地方大員,法家的代表人物,未來帝國的三公了。

張湯卻沒有去管自己身后的尾巴,他閑庭信步的走入甘棠大學內部。

作為漢室最高等級的中央官員培訓學校,整個甘棠,規模宏偉,由五個大小不等的建筑群構成。

分為:政事堂、知事會、藏書閣、膳堂以及療養院。

其中,政事堂規模最大,總計由二十八套大小宅院構成,擁有數百間房屋,可以同時容納上千人在此受訓。

這里,也是甘棠受訓官員們來的最多的地方。

因為在這里,你可以遇到來自五湖四海,天下各郡國不同地方的同僚。

官職從六百石的縣尉一直到兩千石郡守郡尉,都有可能。

這里是投機者擴充人脈的天堂,也是有心人學習的圣地。

在這里,你可以與久在地方的積年老吏交流經驗,也可以跟常年與經濟打交道的能吏交流。

整個大漢帝國官僚系統的精華,幾乎薈萃于此。

無論是想投機,還是想要做出什么成績,此地,都是必來的。

張湯走進政事堂的大廳。

這里是甘棠大學中最主要的會場。

整個大廳完全就是依照著宣室殿的規格來建立的。

寬敞的會場,足以容納數百人同時與會。

大廳上首,天子的御座,雖然空懸著,但卻也告訴了所有人,這里的所有受訓官員,都是天子的學生!

而且,來此受訓的官員,平日里最主要的培訓內容,也是當今天子和太宗以來的主要詔命內容。

“張公……”張湯的到來,頓時引起了人們的關注,無數人紛紛拱手恭拜。

張湯朝著這些人微微含笑回禮,然后,他大步走到了一個中年文官面前,拱手道:“朱先生,又見面了……”

那位文官看到張湯,似乎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拜道:“見過張郡守……”

“昨日,某聽先生一席話,回去之后,輾轉反側,不得安眠,今日愿與先生試論一二……”

那朱姓文官聞言,連忙說道:“不敢,愿聽郡守指教……”

這兩人的談話,讓周圍人聽了,無不羨慕嫉妒恨。

“朱買臣這是走運了啊……”有人悄聲道:“能得張雕之看重,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其他人聞言,都是點了點頭,紛紛稱是。

張湯在官場,有個外號——張雕。

雕,是猛禽,兇狠至極,被它盯上的獵物幾乎不可能逃脫。

而張湯在南陽郡的所作所為,與雕的個性,幾乎別無二致。

這些年來,張湯在南陽郡殺的六百石以上官員,竟有數十人之多!

其中,郡治宛城甚至在一年之內被他殺了三個縣令,以至于第四個縣令居然不敢上任!

在他的屠刀下,南陽官場,貪污之風禁絕,官僚系統的辦事效率史無前例。

是以,官僚們私底下又恨又怕,稱其為張雕。

時日,將張雕蒼鷹并舉,視為大漢官場最恐怖的兩個劊子手。

不過,與郅都一樣,張湯也是出了名的慧眼識英才,并且最愛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主。

南陽郡今天的左部都郵任曲在三年前,不過是宛城看城門的一個小吏。

在張湯發現他之前,他默默無聞,日子過的窮困潦倒,連老婆都跟人跑了。

但,張湯到任后,因為殺掉了太多的宛城官僚,所以從矮個子里拔將軍,將這個識字的城門小吏提拔到郡守府當文吏。

然后,張湯就發現了他的才能。

稱贊他‘辦事果決,頗通地方民情,猶能治渠道,斷冤案’,于是火線提拔為宛城市令,半年后又任命為宛城尉,兩年后轉任宛城左部都郵,成為一郡的千石大員!

而且極有可能在未來接班寧成成為南陽郡的二號人物。

而在南陽,如這任曲一般,從微寒之中被提拔起來的官員,在過去三年有上百人之多。

基本上,他殺了多少人,就提拔了多少能吏。

到今天為止,整個南陽官場幾乎被從上到下,洗了三遍。

不說沒有了貪官污吏,至少,沒有昏官庸吏。

當然,若張湯的影響力,只在南陽郡之內,那也不值得人們如此巴結。

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張湯擁有向蘭臺和九卿各衙門推薦人才的能力。

南陽郡在過去三年,向蘭臺輸送了十余名御史,還向九卿各衙門推薦了數十名能吏,他所舉薦之人,無一落選。

是以,自張湯來到甘棠受訓,所有的學員就都激動了起來。

特別是,在半個月前,一個名叫高適的六百石小官被張湯推薦給了蘭臺,隨即就被任用為蘭臺侍中,這更是讓人們難以自抑。

拍天子馬屁,大家伙暫時拍不到。

但這張湯近在眼前,大家伙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此刻,張湯與那朱買臣之間的談話,自然立刻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張湯自然早知道會是如此結果。

這也是他刻意這樣做的。

為的,就是吸引甘棠學員們的注意力,給天子打個前站。

“吾聞先生昨日所言:國家有吏,其子陰使家奴欺行霸市,法不能制,能奈之何?吾以為大善,愿與先生就此論之……”

隨著張湯這句話,大半個甘棠的學員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

人人都開始琢磨起來,張湯此話的意圖。

然后一個個開動腦筋,思考怎么應對這個問題。

許多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許多解決辦法。

反正,這里又不是朝堂,完全可以暢所欲言,腦洞大開。

而此刻,在甘棠之外的長安,一場空前的風暴,已經席卷了整個長安的上層。

在三日前,原本將少府衙門堵得水泄不通的貴族子弟們,現在,都已經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這讓長安的列侯貴族們,在提心吊膽之余,倒也安下心來。

因為既然天子放人了,那么,就說明天子并不打算繼續追究。

這個事情,也就過去了。

只是……

隱隱約約之間,天子要做一番‘大事業’的流言,卻在整個列侯外戚之中瘋傳。

無數人有鼻子有眼的聲稱自己親眼看到了館陶主將數十車的黃金運進皇宮。

具體館陶主拿這么多黃金進宮到底要做什么,無人得知。

但有一個事情,大家很肯定:館陶主肯定不是免費送黃金給天子的!

館陶長公主是什么人?大家還不知道嗎?

出了名的雁過拔毛,守財奴。

若沒有好處,她是死也不會讓一個五銖錢從她指縫里溜走。

很顯然,天子許了一個美事給館陶。

這個美事,讓館陶可以一口氣將自己多年積攢的黃金送進皇宮!

顯然,這肯定是一個賺錢,而且是十倍百倍利潤的事情!

這可真是讓人心癢難耐呢!

要知道,當今天子,雖然自證天命,文治武功也是漢家首屈一指,幾可與高皇帝媲美的bug般天子。

但,他終究不如高皇帝那樣,是親自率領左右,一點一滴打下的江山社稷。

所以,這位天子的實際領兵能力和治理能力,其實是要打一個問號的。

但有一個事情,卻是天下人公認的。

這就是這位天子肯定是財神爺下凡的!

看看他這些年來干的事情吧……

隨手指了一條路給臨邛的程鄭氏和卓氏,現在,這兩個家族已經富得流油,是當之無愧的帝國首富,其家訾根本數不清!

然后,他又讓師氏家族去修軌道。

然后,師氏家族現在躺在軌道上天天數錢。

還有,那陳須陳嬌兄弟,在長安的時候,那是敗家子和混世魔王。

但被天子指使去了安東后,也立刻暴富。

還有安東的金沙河……

黑水河里魚群……

海洋之中的鯨群……

這些無不都是天子的杰作,至少也是引導的杰作。

在國家層面上,天子搞起來的糧食保護價、鹽鐵官營和假民耕具、牲畜政策,都是一個個點石成金的魔術。

是以,今天,在其他方面,大家伙可能對當今天子還有所疑慮。

但這賺錢的本事上,卻是人人信服的。

跟著天子走,有肉吃,這不是宣傳,而是事實!

特別是第一波跟進的人,誰不是賺的盤滿缽滿?

是以,當‘館陶主送了數十車黃金入宮’這個消息一傳開。

整個列侯圈子都炸了。

大家紛紛表示:劉氏天子太不厚道了,有好處,居然不帶我們!可恨!

于是,無數人紛紛往宮里面跑,想得到消息。

然而,未央宮這一次成為了一個黑洞。

幾乎沒有人從未央宮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情報。

至于館陶那邊,更是把嘴巴閉的死死的,外面的人沒有一個能從她嘴里得到消息。

這樣的情況,就好比有人在這些家伙的大門前寫了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王二不曾偷’一般。

讓列侯貴族們更加心癢難耐。

于是,大家紛紛私底下聯絡、串聯,打算一起去堵皇帝問個明白。

恰在此時,未央宮放出了‘天子將蒞臨甘棠訓誡’的消息。

這讓列侯們立刻就下定了決心!

而與列侯貴族不同,長安城里的商賈,這幾天,小心肝就跟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

先是,貴族列侯大臣的子侄們似乎想要插手長安九市。

這真是嚇死了他們!

好在,隨后天子就將這些家伙抓了起來,請去廷尉和執金吾喝茶,這才讓眾人稍稍安心。

可這朝堂里,卻沒有對此給出任何說法,這終究是讓人難以心安。

更何況,這些天,太學里儒法兩派打的非常激烈。

圍繞著直躬案和三北案,儒法的學者和門徒們,進行了熱烈而深入的討論。

而商賈之中,自然也有聰明人。

而這些人悲哀的發現——事實上,無論儒法,哪一個在這場辯論中獲勝,對于商人來說,結果都不是那么好。

儒家若是勝利,那么,證明了孝比忠重要的儒家,肯定要拿個什么東西來祭旗,來宣示自己的正義。

而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商賈更好欺負,更方便祭旗的群體了!

更何況,商人們的錢,又是如此的充滿了誘惑。

法家勝利的話,那就更糟糕了。

儒家只是要錢。

法家卻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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