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德正在欣賞著雕版印刷之時,在遙遠的南方,越過長江,一座雄城矗立在江畔,舟船往來,人流繁多。
這是廣陵城,漢家南方重鎮,吳王劉濞所都。
一身戎裝的吳王劉濞,此時正邁步于城頭之上,遠眺大江兩岸的錦繡河山。
“寡人當年隨高皇帝,南征英布,誅殺漢賊,高皇帝以寡人勇悍,封為吳王,授以安南重任,四十二年來,寡人夙興夜寐,才有如今吳國的大好局面!”劉濞今年雖然已經六十二歲,在漢室諸侯王中,他最為年長,但依然身體健碩,且極為健談。
跟在吳王劉濞身邊的,俱是他麾下信任的大將。
不管世人如何評論劉濞,僅僅以其吳國的治政而論,他確實是一位明主。
四十二年來,借助鹽錢的利潤,劉濞銳意進取,使得當初被戰爭打的殘破,千里無人煙,滿是沼澤與廢墟的吳國,如今已經是人口繁多,農田連綿、工商發達,軍力鼎盛的南方大國。
吳國治下三郡五十三城,除田稅之外,其余一切苛捐雜稅,劉濞統統免除了。
因此,在吳地,民眾只知有吳王而不知有天子,吳國的將領,只認吳王虎符,而不認天子虎符。
特別是新一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更是幾乎都快忘記了有個地方叫長安,還管著他們!
在這些人心中,吳王才是他們的君主!
劉濞走上城樓,繼續說道:“可惜,這大好局面眼看就要毀于一旦了!”
他轉過身子,看著他的將軍們,道:“漢有賊臣,無功天下,侵奪諸侯地,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絕先帝功臣。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
“趙王遂何罪之有,竟削其河間郡!”劉濞憤憤不平的質問著:“膠西王昂不過是典賣爵位,就要削六縣。昨日削趙國,今日削膠西,明日或就要輪到我吳國了,敢問諸將,寡人何以相對?”
不得不承認,劉濞的演講才能不錯,語氣把握的非常到位,很快就煽動起了將軍們對于朝廷的憤怒。
漢室削其他諸侯,吳國的將領都沒什么意見。
但要削吳國,萬萬不能答應!
為何。在吳國,就算是個最低層的農民也能過的很滋潤。
吳國雖然地處南方潮濕之地,遍地沼澤,但奈何這里只要交三十稅一的田稅啊!
什么更賦、口算統統不用交,吳王一并承擔了。不單如此,吳王還把踐更都給取消了,這等于說,這里就是一個沒有苛捐雜稅,人民能安居樂業的世外桃源。
在這樣的好處誘惑之下,四方流民甚至藩國如南越、東鷗、閩越的窮人都紛紛跑到吳國境內定居。
十幾年時間,就將本來破敗的地方。變得繁榮起來,沼澤被填埋,屋舍隨即建立起來,田園阡陌開始出現,時至如今,吳國三郡人口已經將近兩三百萬。平均一郡就有一百萬人!
這是吳王劉濞無法抹殺的功勛!
至于吳國的貴族跟上層,日子更是滋潤。
豐厚無比的食鹽與鑄錢收益,讓吳國能以三郡之地,吸納天下半數財富,在如此巨額的財富之下。只要不是太傻的,都能過的很逍遙。
這時候他們聽說朝廷居然要削吳國的封地?
這那里還能忍?
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給自己的家族、鄉親父老想想!
是在吳國過安逸生活,還是回去給漢家朝廷繳納各種苛捐雜稅,服徭役,這就算用屁股也能做出選擇!
一位將軍出列拜道:“大王,朝廷削其他封國,末將沒有意見,但天子若要削我吳國,臣死都不答應!”
吳王劉濞看過去,那是他的愛將恒霸,年輕有為,在軍中也頗有名聲。
恒霸這樣一說,其他將軍紛紛激動的跪下來道:“正是,天子若要削我吳國,我等寧死都不肯答應!”
劉濞一看自己的將軍們都支持自己,心中老懷大慰,但還是裝模作樣的感慨道:“可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寡人身為漢臣,世受國恩,安敢反抗天子?不為也!”
“大王!”一位將軍跪地泣道:“我等不反天子,只反奸賊……就以清君側的名號如何?”
“清君側?”劉濞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這個借口好!
于是,他撫摸著胡須,道:“寡人既蒙高皇帝恩德,封鎮吳國,為漢諸侯,安可坐視奸賊亂國,傾覆社稷,重演呂氏之禍?”
他朝將軍們一拜道:“既然將軍們都愿意支持寡人,寡人便舍下這條性命不要,也要為天下討一個說法,為劉氏骨肉討一個公道!”
“請諸將回去,整頓軍備,操練士卒,待寡人聯絡諸侯,并起清君側,誅奸臣,安定天下,功成之后,寡人不吝重賞!”劉濞鄭重的拜道。
“諾!”將軍們黑壓壓的拜倒:“謹遵王命!”
昔日,三千越甲能吞吳,如今,強盛的吳國,也并非沒有可能不能問鼎天下!
劉濞站在城樓上望著遙遠的長安的方向。
他在心中念著:“我兒啊,你且看為父為你報仇,討還公道!”
他的長子,他最愛的兒子,最有出息的兒子,死在長安,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兒子的棺木從長安運回廣陵之時的情況。
盡管尸首已經得到處理,但模糊的面容,還是告訴了他,他的兒子得到了怎么樣的不公正的對待。
自那之后,他就發誓,一定要復仇!
十六年來整軍備戰,積蓄糧草,囤積軍械,到現在,終于有了一戰之力了。
而且吳國境內,軍心、民心甚至士林之心,都在他這邊。
再有諸侯相助,真是不愁大事不成,大仇不能報!
“劉啟,我要讓你償命!”劉濞在心中怒吼著,殺子之仇,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時刻都在煎熬著他的內心,現在,終于看到復仇的希望了,他如何能不高興。
于是,當晚吳王劉濞宿醉。
而在劉濞沒有注意的地方,漢室安插在廣陵城中的一個細作,卻在這個夜晚,帶著一封蠟封的密奏,悄悄的從廣陵城的一個碼頭乘上一艘小舟,趁著夜色一路向北。
十二個時辰后,這封密奏到達滎陽,滎陽太守聞之大驚,立即八百里加急發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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