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看著衛茲,陷入了深思之中,憑良心說,衛茲的這個要價,明顯是經過了測算,而且下浮了不少之后給出的價格。
關于廣通渠和通濟渠一年的稅入有多少,漢室這邊也是有統計的,206年,也就是元鳳八年的當前,廣通渠和通濟渠的稅入約為5.6億,這個數據看起來僅比衛茲說的五億略高,而且還是去年才達到五億這個水平,但截止目前,廣通渠和通濟渠距離稅入上限還有很遠。
這種黃金水道的稅入上限實際上在設計的時候其實就有估測,而以陳曦當前的發展速率,在人口進入爆發期之后,通濟渠那邊先不多說,光河東衛氏所擁有的廣通渠,一年的稅入預估可以達到十億。
故而124億的折價并不算高,實際上完全符合了這個時代緊俏物資,緊急折價時四折一的價格,當然當年打壓甄家的時候,十折一確實是離譜手段,陳曦作為官方不至于做那種事情,衛家主動四折一,其實足以說明當前曹操那邊形勢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124億的現款陳曦可以當場寫出來,但124億的物資,說實話,在目前這種實打實物資,不可能溢價,以成本價購入的情況下,陳曦短時間也不可能拿出來。
現實點講,倒不是陳曦沒有,年底儲備的戰略物資是有的,只是陳曦和劉巴不同就在這里,劉巴是真的敢清空,但陳曦從來不會清空,哪怕是名義上清空了,也會保留一個叫做五年計劃應急儲備(資金)計劃,每一個五年計劃,陳曦先做的就是這個。
第一個五年計劃,這個玩意兒好幾次眼看著要動了,到最后也沒動,實際上陳曦的本意就是寧可浪費了這份計劃,也不要動這份儲備。
「124億的錢有,但是價值124億的企業及物資進行轉移,恐怕做不到。」陳曦想了很久,最后搖了搖頭說道,太多了,價格再低一些,陳曦可以通過,而且現在就進行援助,確實是做不到。
「陳侯應該有應急儲備,可否動用,現在已經是元鳳八年年末,五年計劃已經過半。」衛茲很是誠懇的說道,至于繼續降價,按照衛家的測算,廣通渠在元鳳十五年左右,年入應該就接近十億了,124億現價打包出售,真就是沒得選了。
「抱歉,這東西沒有足夠的理由不可以動用。」陳曦搖了搖頭,衛茲沉默了很久,臉上甚至出現了一抹哀痛,對于陳曦而言,這都不算足夠的理由嗎,原來如此啊!
「陳侯稍等,我去去就回。」衛茲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對著陳曦一禮,他需要回去商議一下,124億已經是他們衛家的底線了,不可能再低了,然而面對陳曦的回復!陳曦望著衛茲蕭瑟的背影,不由的搖了搖頭,沒說什么,124億的價格確實是很低了,哪怕陳曦都想趁著這個時間回購,但陳曦目前不可能抽取到如此規模的物資,至于動用應急儲備,陳曦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掐滅了這個想法。
廣通渠和通濟渠雖說重要,但遲早能贖回來,相比于最近這兩年一個接一個的暴雷,陳曦多少也有些忌憚,所以應急儲備,能不用,陳曦還是不太想動用。
當然衛茲如果愿意接受價值七十億的產業轉移,陳曦甚至愿意多付一些現款,當然這部分現款會在明年六月份之前進行支付,合計下來,總價值可以達到150億以上,可惜曹操現在的情況,不支持啊。
衛茲是由曹洪送回來了,所有在曹操勢力混的高層,只有兩個人沒有參與劉巴的金融操作,一個是陳宮,另一個則是曹洪。
前者不用說,兩袖清風,錢全在陳曦這邊運作,作為最后一個獲取國家資本原始股的成員,不介入劉巴這種金融操作,而另一個,曹洪參與的與金融理財相關的只有一種叫做儲蓄。
貔貅是什么玩意兒你懂不懂,曹洪就是這
種類型的人。曹洪每年將錢寄回長安,儲存在長安錢莊,所以曹洪目前是曹操勢力最富有的人員,當然這一次曹操強令曹洪拿出這么多年積攢的所有錢財去購入各種物資。
曹洪很心痛,但曹洪真的是曹操的鐵桿,所以曹洪痛苦的取出了所有的錢,然后在長安兌換成票證,送往米迪亞那邊漢開頭的國營堂口,然后由那邊的堂口或是和羅馬結算,或者調用中亞的物資,總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在赫拉特地區交付給曹操勢力。
順帶一提,在劉巴崩盤之前,這套結算體系可以和劉巴直接對接,然后將長安的票證直接在劉巴這邊進行兌換,在內氣離體保證通訊的情況下,這套結算體系,可以當天進行結算。
可以說,這是目前最為高效的結算方式,但這種超大規模票證兌物資的結算體系,一旦高于十億,就需要陳曦進行審核,然后在票證背后簽字,蓋上印信才行,低于十億,也需要對應層級的中央錢莊人員進行簽字,加蓋印信。
實際上這就是19世紀、20世紀國際結算時跨國銀行的背書方式,當年可沒有現在這種網上轉賬,線上對接,跨國貿易的結算流程會極為復雜,而漢室目前能承接這種結算的只有長安錢莊。
當然,目前因為劉巴將赫拉特—坎大哈一系的經濟體系玩崩了,陳曦的票證無法直接在當地兌換,所以只能在米迪亞交易城那邊進行兌換,然后送往赫拉特。
這個效率相對而言,已經算是非常高了,但相比于曾經只需要帶著票證,就能在本地取貨的方式,已經差了很多,可誰讓劉巴他們作呢,陳曦也沒辦法,只能先用以前較為原始的方式了。
「怎么樣,尚書仆射那邊通過沒有?」曹洪第一時間詢問道。
「不行,陳侯拒絕了這一提議。」衛茲連連搖頭說道。
「兩條黃金水道打包才124億,我是沒錢,我要有錢,直接就買了。「曹洪很是不解的說道,「難道陳侯還覺得貴嗎?」
「不是覺得貴,而是無法調用那樣規模的物資。」衛茲嘆了口氣說道,「仔細想想米迪亞交易城那邊是否有那么多的物資都還是問題,而如果從本土調集物資,需要的時間太多了,我們必須要扛過去擠兌,現在只是平息了躁動,但并未完全兌現,擠兌還在眼前。」
衛茲等人其實并沒有考慮更為惡性的手段,就是曹操麾下的某些家族,以及中亞世家現在已經在私底下低價處理之前劉巴出售給他們的票證給曹操麾下的百姓。
畢竟曹操現在的做法,實際上就是保百姓和士卒,割了麾下的大戶,當然為了公平,先割了自家,而麾下大戶現在拿重新收攏了人心的曹操是沒有什么辦法了。
可失去了錢,失去了地產,失去了廠礦企業的這些追隨曹操的家族真的甘心嗎?誠然這些人就算是,就算是施壓給曹操,面對重新掌握了軍事力量的曹操也解決不了問題。
畢竟現在曹操勢力的問題,在劉巴當機立斷將資產分給士卒、百姓之后,原本內部爆破的情況,已經變成了之前陳曦面對中上層的情況,可面對中上層為代表的百余人的不滿,和面對之前上百萬掌握著軍事力量和社會基礎組織力的基層不滿,最起碼前者可以鎮壓。
故而對于這些中上層而言,死一個劉巴根本不夠,那只是一個宣泄,他們也想拿回自己的資產,憑什么泥腿子們搶了他們的東西,那明明就是屬于他們的東西,為什么要分給那些人。
于是在曹操開始給百姓、士卒兌換的時候,這些人之中的聰明者,已經開始低價給百姓士卒出售自己的手頭的票證——反正百姓和士卒能兌換嘛,那不代表著我們也能兌換,大不了我們吃點虧。
對于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事實性兌換土地,種植園,農場的百姓和士卒
來說,市場上突然出現的新的低價票證,嘗試性收購,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當這些低價票證真的能在曹司空那邊兌換之后,那這些低價票證可就成了白撿的便宜了。
這個思路,劉巴當時失魂落魄,并沒有考慮到,而荀彧這種道德君子,根本沒考慮過這種可能,而這個盲區,已經要偷偷的將即將活過來的曹司空,再次吊死了。
當然這一切,目前沒有任何人知道,也沒有任何人意識到。
曹洪看著衛茲,他聽不懂這些東西,但他知道曹操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否則他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不會掏出所有的錢去幫曹操渡過難關,雖說曹洪的錢對于曹操而言是杯水車薪,但曹操依舊很感動。
「我準備和河東那邊再商議一下,實在不行,就只能再降一些了。「衛茲無比憋屈的說道,這個價格已經很低了,但沒辦法,誰讓現在這個局勢,衛茲根本找不到第二個接手的人。
倒不是沒人能掏出比這更多的錢,真要是要錢的話,衛茲只要放話賣掉廣通渠和通濟渠的使用權,中原各地的豪商湊錢都會將這玩意兒買了,可惜,衛茲要的不是錢,是能迅速運到赫拉特穩定整個曹操市場的物資,各類的物資。
當然要是能再換到一些技術和企業那就更好了。
目前曹司空治下因為本土百姓和士卒擠兌的問題,已經一定程度上的影響了北貴百姓對于市場的信心,一些日用物資已經屬于搶貨狀態,哪怕陳群對于這些物資進行了一定的囤積,也不足以應對。
再加上后續物資無法按時到位,真正的擠兌開始,可能連帶的讓治下非參與此事的人員也產生恐慌,最后徹底崩潰。
這也是衛茲一定要物資的原因,價值120億左右的物資,對于治下有接近三百萬人口的曹操而言,平攤到一個人頭上也就四百文上下的物資,但只要扛過第一波擠兌,后續就能平穩運轉。
然而問題就在如何扛過第一波擠兌,而且拖的時間越長,第一波擠兌發生的時候,越要命。
「沒換到?」陳宮從呂布那邊出來,提著一個紙袋,多少有些心累的看著衛茲詢問道。
「不行,陳侯不太接受這個價格,也不愿意動用應急資產,他好像想要給錢,問題是我們是要錢嗎?」衛茲很是無奈的說道。
錢很重要,但如果真的只是要錢,曹操借都能借到一些,實際上現在曹操治下沒徹底亂起來的原因,除了曹操將整個赫爾曼德河產業園給分了,又填入了甄家在中亞分部所有的實業以外,還有在坎大哈府衙的門口堆了十幾噸的金磚。
這些金磚是從袁家借的,袁家可能缺物資,但袁家是真的不缺金磚,不過因為袁譚沒在,主母文氏只能借這么多。
這些金磚一定程度的穩定了人心,但也就是一定程度,等針對物資的擠兌潮來了之后,這些金磚也無法穩定人心。
就跟十天前的布洛芬一樣,在我需要這個救命的時候,金磚也穩定不了人心,同理,當市場上的物資被掃空之后,擠兌發生的時候,金磚也沒辦法讓百姓和士卒冷靜下來。
尤其是黃金也無法兌換成物資的時候,這就成了大明朝蘇木胡椒折俸,這些玩意兒確實是價比黃金,對比俸祿還有溢價,問題是老子要吃飯啊!你給我發塊金磚,我在市場買不到物資,有毛用!
曹操目前也是如此,他這邊的錢、票要重新樹立起來信譽,就需要物資,只有這一百多億的物資到了,曹操才能發金磚抵債,否則直接發金磚,就等更大規模的擠兌吧。
換不到任何物資的錢和票,那跟紙是沒有任何區別的,曹操不是沒想過從袁家借幾噸黃金一發了事,可黃金發了,買不到物資,那和現在的票證有任何的實質區別?不還是死!